为了不牵连那陆少泽,今生簌簌不打算与他说什么,况且她深知,陆少泽也没钱。
想来前世,陆少泽的暴露,没准儿便是他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把钱都给了她,后来被人寻到了蛛丝马迹。
虽然没证据,但簌簌不认识旁人了,自己被人谋害,她觉得跑不了薛家人,极可能便是那薛老夫人让人干的。今生,倘若是自己跑了,与陆少泽无关,保了他无虞不说,也能少留下点痕迹,确实为上上策。
只是问题又回了来,到底怎么能弄些钱来呢?
思着,屋外传来母亲柔娘的脚步声。
柔娘一进来,看到簌簌的小脸儿,便过来摸了她的额头。
小姑娘一动没动,乖乖地给她摸了,什么都没多说。
柔娘摸出了人又发了烧,自是紧张。
“这怎么还没完了?感觉还不舒服么?”
她那前一句话明显透着几分不耐,但后头那句又明显带着关怀,说话之间,扶住簌簌的肩膀,让人躺了下,也给她盖好了被子。
“娘去给你熬药,簌簌乖,别想太多,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小簌簌只是点头,还是没多说话,更没哭没闹,也没求她救救她。
因为求也没用,簌簌领教过了。
前世,这事之后,她起先和母亲哭,母亲还是哄的,后来她执意不要伺候那些男人,甚至提出了要跑的念头,被母亲一顿狗血淋头的破口大骂,那骂算是彻底把她骂醒了。簌簌至今还记得那些话。
母亲说:“你哥二十四五了还没娶妻成亲呢,你做妹妹的不为哥哥着想,你怎么那么没良心!我养活你是干什么的!薛家家大业大,那几个公子哥,那几个爷哪个没钱,还能白睡你,不给你钱?你要是个有本事的,便把那几个男人钓住,哄住,一人给你点从手指缝流下来的钱,也够你哥和我下半辈子了,以后还用愁?钱还不是源源不断的来,想要多少没有!你哥别说是娶一个媳妇,十个也娶的起!这么好的机会,你倒是好,哭哭啼啼的也便罢了,还想跑!眼见着到手的钱不要了?!你怎么这么矫情,怎么就知道顾你自己!早知道你这样狼心狗肺,我当时就应该把你喂狗!我养你,供你吃,供你喝,是为了什么?要不是你有几分姿色,我留着你干什么?你说我留着你干什么?!当大小姐供起来么?!”
簌簌那会儿当然是被骂的“呜呜”痛哭,天都塌了,难过、伤心、绝望,什么心绪都有了,但此时回想起来,许是有那十来年魂附玉上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也许是有更急的事儿没工夫为那难过,眨眨眼睛,想想而已,没过心,也没多在意。
不时,药煎好了,柔娘端了过来。
簌簌起身,乖乖地喝了。
她当然要喝,当然想好,否则怎么有力气跑!
眼下,那些男人中,薛六爷是最急的,过来看过好几次了,但即便他不过来,只要她身子一好,她娘就会第一个去薛老夫人那说这喜事。簌簌太清楚了。
小姑娘面上丝毫没动声色,但心中自是有了盘算。
服过药后,她便躺了下,仔细着柔娘的动静,待听得她出了门后,不时,簌簌也小心地起了身。
她去了母亲的房间,来到她的衣箱前,心惊胆战但却极其麻利地打开了那柜子,眸子快速地瞅着踅摸,终是在最下边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她记得母亲这有哥哥的一些旧衣。她独自一人逃跑,出去当然得扮男装。这些东西可谓陈年旧物,缺了一件,她娘不会发现,至少短期内不会发现。
小姑娘急着随便抽出了一件袍子,而后干净利落地把柜子又恢复成原样,但正当要关上柜门之时,因为太是紧张,手不小心碰了个盒子。
那盒子是由竹枝编成的,盖子不紧,被她这么一碰,便碰掀起了一块,里头隐隐约约地露出半边甚是眼熟的白玉......
簌簌略微一怔,然不及细想,更不及细看,外头突然响起了声音......
小姑娘心一惊,头顶仿若电闪雷鸣了一般,哪还顾得上其它,急着将东西归位弄好,而后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几乎与此同时,外头的脚步声近了,声音也响了起来。
“小美人儿?叔叔来看看你,你可好了?”
对方嬉皮笑脸,听得这声音,簌簌简直是觉得比见到鬼了还瘆人。
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薛老夫人最小的儿子,薛六爷薛连.......
第3章 逢源 就在今晚
那薛连此时对她来说便好像催命的鬼!
簌簌心要炸了。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顺势抬手便插了门,而后藏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
薛六爷二十多岁,薛老爷子和老夫人老来得子得了这么个小儿子,溺爱的很。
薛连辈分虽大,但年龄倒是和那些小辈儿侄子差不多,甚至比大公子薛秦还小了三四岁。
簌簌记的这薛六爷是中秋家宴前不久成的亲,到今日往多了说不过两三个月而已,但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与新婚妻子如胶似漆,却对府-妓一事最为雀跃。簌簌重回这四日,他来了五次了。
薛连笑嘻嘻地进来唤着,没得到什么回音儿也不以为意,进了屋走到簌簌房门前,抬手便要推门而入,但自是没推开。
“哟!呵呵.......小美人儿什么时候还把门插了。”
簌簌没回他的话,缩在被窝中,许是吓的,也许是药劲儿正好上来,有些冒汗。
薛连听人没理他,敲了敲门,笑道:“别怕,叔叔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不开门也没关系,总归过两日我们就见了。”
簌簌听他说话恶心,一种发自肺腑的厌恶。
薛连将耳朵附在门上听,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又单眼顺着门缝朝里望。
簌簌的小屋甚小,从门缝之中还真能看到床。见小姑娘捂着被子,疑似瑟瑟发抖,薛连嘿笑两声,“叔叔疼你,小美人儿莫怕,来日叔叔把心肝都给你,你要什么叔叔给你什么。”
他用腻腻歪歪的声音和语调说着腻腻歪歪的话,单眼窥探,一直往屋子里瞅,终是看清了小姑娘半边儿雪白清透的小脸儿.......
薛连咽了下口水,脚不自禁地往前凑到了无可再凑,两眼冒光,又看了许久许久仿佛才回过神儿来,站直了身子,发了会儿呆,走了。
簌簌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也未敢动,却是稳了稳才起身,而后又观察了下,基本确定人是真的走了,才彻底松了口气。
小姑娘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口一起一伏地咚咚跳,小手还有些哆嗦,脑中反复想的就一个事儿:快快快,快跑!
当务之急她便赶紧拿出了适才藏了的衣服,找出剪刀针线等女红之物,开始裁剪起来。
这男人衣服对她来说太肥太大,不修根本穿不上。
簌簌前世不会旁的,倒是练就了一手好女红,手巧也麻利,改件衣服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这手艺太久没施展,眼下肯定是生疏了,怕是三天能改完便不错了。
她熟悉半晌,方才习惯,一面弄着,一面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几个时辰后,见柔娘回来了,簌簌便赶紧藏起东西,上了塌上伪装。
为了逼真不惹人疑心,她还特意提前灌好了早些年三房夫人余氏赏给她的汤婆子放到被窝中取热,做出高烧未退的假象,以此让人对她掉以轻心。
果然,柔娘信了。
簌簌看得出来,夜长梦多,母亲心中气极了她这没完没了的发烧,但又不得不耐下心来,让她养着,为她熬药煮粥,连带着安慰,表面上瞧着倒是温和。
柔娘在家,簌簌吃了饭后也不能做什么,便养精蓄锐,提早睡了。
这一觉睡到半夜,待夜深人静,簌簌悄悄起来,探好了一切后,小心翼翼地借着月光继续逢衣服。
而后的两日她便是如此,白日里柔娘在时她装病,柔娘出去干活,她就起来缝衣服。
薛老夫人果然如前世一样大病了一场,吓坏了儿孙,加之簌簌一直装病,府-妓一事,她倒是暂且逃过一劫。但簌簌深知,自己是保得住今日保不住明日。
大公子薛秦那天后便出去了,不在府上,等他回来,若是来了兴致,可不管她病是没病。保险起见,簌簌计划五日内逃离。
这两天来,薛六爷又来了一次,簌簌还是没让他进来。
然,来她这偏僻小院儿的不止是薛六爷,还有陆少泽。
陆少泽也来了数次,簌簌看到了,但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更为了避嫌,没与他说话。
不得不说,簌簌一看到他来就着急,但又不知怎么劝他别再和她扯上关系。
每次柔娘都像驱瘟神一样把他赶走,并不让他见簌簌,簌簌想这样也好。
第三日下午,小姑娘趁母亲出去,正紧锣密鼓地缝衣服,这时,陆少泽又来了。
簌簌听得窗外有动静,起先吓的心差点没从口中跳了出来,待听到了陆少泽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少年在窗外,轻轻地唤了她,而后说道:“我死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簌簌本正紧张,正要开口催促他快走,别给人看见了惹是非,但听得这话,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衣服,撵人的话姑且便没说出来。
“簌簌,你相信我么?”
“......”
“我可以带你走,让我带你走吧簌簌。我知道一个地方,非常隐蔽,他们一定找不到,簌簌可以先在那躲上一阵子,剩下的事儿我来解决,好么簌簌?”
“......”
“......簌簌,你......你信得过我么?”
听得小姑娘始终没回话,陆少泽语声越来越缓,连着问了她两次“信不信得过他”这话。
簌簌手中握着衣服,秀眉微微蹙起,小脸儿上泛起了愁意,心里一面着急想他快点走,一面又不由的叹息。
她信的过他,当然相得过呀!
若说前世这份信任只有七八成,他都为她死过一回了,今生,她还能不信他么?但就是因为他都为她死过一回了,她明知道那是一个大火坑,还能让他往里跳么?
“无关信任,这事少泽哥哥不要管了,少泽哥哥最好还是少来这里,不,最好是不要再来了,免得惹上麻烦。”
“我怕惹上麻烦么?”
少年颇为激动,红了眼睛。
“簌簌.......我对你......”
“少泽哥哥别说了,还是快走吧。”
小姑娘在屋中火急火燎的,心都要熟了,根本没工夫有旁的情绪。她拿着衣服,小手甚至颠儿了颠儿,甚是着急。
那薛六爷像个鬼魂儿似的,随时可能飘来,给他撞见了,来日她跑了,他们肯定第一又要找陆少泽要人问罪了。
“我的事,我,我自有办法,少泽哥哥不要为我担心。走吧走吧,别再来了,算我求求你,那样对我对你都好,”
簌簌再度张口,可谓苦口婆心的劝了,但这话仿佛是刚一落声,院中便传来了柔娘的呵斥。
“陆少泽!”
簌簌听见,心顿时一颤,小兔子似的立马起了身,第一反应当然是着急忙慌地藏衣服和针线,一时之间,接着外头尖酸刻薄的话语和她心口的“咚咚咚”声倒好似她跑来跑去的伴奏。
柔娘的声音及语调咄咄逼人,占足了上风,相比之下陆少泽说的很少。簌簌没心思听,待收拾好了一切,跑回床边儿之时,终于过脑了一句,只听母亲一声呵笑,那话声中浸透讥讽。
“哎哟哟,表少爷可真是个深情种子,我呸!您老可有点自知之明,省省吧!我便告诉你,就算没有六爷还有四公子;没有四公子还有大公子;没有大公子还有二爷五爷,就算没有薛家的公子和爷,还有李家的,张家的,宋家的陈家的!全天下的男人有的是!你哪来的底气玩什么英雄救美?也不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本事护住一个狐狸精,一个祸水?!”
这话一骂骂俩,太是难听,也太是戳人心窝子了,若是前世听到,簌簌肯定又要伤心难受了,但今生她无知无觉,坐在床上,垂头捏了捏小手而已,没怎么过心。
不时,开门声响,母亲进了屋,簌簌也早已钻进了被窝,想来陆少泽是走了,也应该是被伤了,不会再来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柔娘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气势汹汹地进来,毫不客气地推开了簌簌的房门,一看就是带着火呢。
小姑娘微微一哆嗦,战战兢兢地抬了那含水儿的眸子朝她望去,一脸无辜。
柔娘瞧她那可怜见儿似的模样,想来适才屋外的话她也是听到了,再一想她病秧秧的,反复烧了五六天,没什么精神,怕是那陆少泽勾搭,她也没精力有旁的鬼心思。
养了十五六年,柔娘深知簌簌心性,她虽表面柔柔弱弱,极其乖巧,瞧着天真无邪,但骨子里头主意正着呢,没那么好摆弄。
不过女人有女人的弱点,等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府-妓做了,她不得不认命的时候,也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