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明珠金融中心。
李斯文接完电话,从窗边走去办公桌前,“老张准备出发。”
魏驭城背对着,“嗯”了声。
李斯文有点摸不准老板意思,试探问:“魏董,您随车过去?”
“不去。”
李斯文点头,“我替您安排别的车。”
“不用。”魏驭城转过身,将派克笔轻压向桌面,“坐老张的车。”
李斯文有些费解,这不是矛盾了吗,他想问又不敢问。魏驭城也不急,继续签阅文件,中途,还让秘书进来续了一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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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奥迪早到,林疏月下楼就看到了。
“林小姐。”车窗滑下,司机四十左右,笑起来温和客气。
林疏月看了眼车牌,确认信息后,上了车。
“家里让我来接你的,就叫我老张吧。”老张转了把方向盘,驶入主路,“辛苦了啊,这么热的天儿。”
“麻烦您了。”林疏月从包里拿出水递过去。
老张笑,“谢了,我有。”
很随和的人,好相处。林疏月也想多了解钟衍的情况,“张叔,您过来,小衍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吧?”
委婉地套近乎,顺理成章地打听。老张笑呵道:“不碍事,家里有人看着。小少爷吧,就是性格犟,有点虎。林小姐多担待,多体谅。”
林疏月说:“应该的。”
“没有应不应该,都是人,没理由遭委屈。”老张熟练转动方向盘:“林小姐多费心,小少爷家里是重视的,会记得你的好。”
“小衍父母在家?”
老张还是笑,“小少爷的母亲去世早,监护人是他舅舅。”
给的资料里没有提过钟衍父母,林疏月微怔,并猜测,钟衍性格失衡的原因是不是跟这有关。她是想继续了解的,但还没开口,老张问:“林小姐不晕车吧?我得绕一截路,还得接个人。”
老张表面是个平平无奇的司机,说话做事那是一套套的。论不动声色,他娴熟得多。
车往市中心开,林疏月一路想事情,只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在樟桦路口左转,过了那两公里郁葱的梧桐树,已能看见琉璃银的大厦外墙。
大厦出自建筑大师钟禅远,方圆有度,纳天容地,极富设计感。
车是往这个方向开,林疏月不免欣赏打量。等她视线转向正面时,大厦由远及近,景与人已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定在某一处,距离缩短,成了一个点。
魏驭城一身亚浅灰西服,站在那,单侧颜,足够让林疏月失语。她心里涌出不好的直觉,下意识问:“您接的人是哪位?”
老张没答,打了左转向,靠边减速。
车正好停在魏驭城身边,老张滑下车窗,“魏董,李秘书。”
李斯文颔首招呼,“老张。”
林疏月条件反射地解开安全带,手搭在车把上。但不用她推,车门已经开了。魏驭城长腿一跨,视她为无物,就这么坐了上来。
奥迪空间宽敞,林疏月却如被皮筋勒紧咽喉,每一秒都是窒息。而稍晚上车的李斯文也愣住,关到一半的车门都忘了继续。
老张和颜说:“林小姐,您系稳安全带。”
林疏月没有动,老张也不催,只是不开车。
在流速缓慢的空气中,她渐渐理清各中关系。紧绷的手松了松,最后把安全带系好。
车启动。
老张说:“林小姐,这是小衍的舅舅,魏董。”
林疏月转过脸,迎上魏驭城的目光,客气地点了下头。她这神色,将距离划分得刚刚好。礼貌、克制,还有两分明明白白的疏远有别。
她的这张面具织得滴水不漏,经得起任何探究和审视。
魏驭城平静收拢视线,说:“辛苦。”
同款生分语气,如愿配合她这场重逢戏码。
林疏月放松揪紧的手指,微微低头,再侧头看窗外。这是打算陌生到底,魏驭城却没想给她这个底,他的视线重新落过来,少了委婉迁就,如藏锋的剑,她不可能感受不到。
偏偏林疏月不着道,连眼睫眨动的频率都写着不闻不问。
气氛保持绝对安静,唯有目光施重加压。这场对号入座的无声控诉,魏驭城想的是,她还能忍多久?
林疏月忽然转过头,视线笔直对上。几秒之后,她的笑意随即扬起,温和礼貌道:“赵卿宇跟我提过您。魏舅舅,如果您觉得需要避嫌,没关系,我可以现在下车。”
魏驭城微拧眉峰,后知后觉,她竟先发制人。
这话有点不知轻重,但魏驭城只知她是林疏月。所谓轻重,都抵不过心里那点无法割舍和旧日余温。
魏驭城说:“跟我谈避嫌。”
林疏月神色平然,只微低眼眸,“您是赵卿宇舅舅。”
魏驭城“嗯”了声,“他都怎么跟你提起我?”
就连李斯文都听出来,两人之间这暗涌无声的一招一式、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林疏月不退怯,“说您是长辈,很疼爱晚辈。”
“我是怎么疼和爱的?”魏驭城叠着腿,问。
林疏月组词谴句,刚要开口。他已截断机会,淡声说:“你该比他更了解。”
气氛一下淬了火,烧向该烧的人。所以铺垫兜绕一大圈,他是故意拾起前尘碎片,妄图拼凑出她共同参与的往日旧梦。
电台老歌翻唱,几句歌词被年轻嗓子哼得惨惨戚戚。
沉默一路,直至下车。
林疏月跟在魏驭城身后,一抬头就能看见这男人宽肩窄腰的挺拔背影。她这才记起那首歌的名字——
《再见只是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直了,太直了(作者摇头
明天我会更直的(舅舅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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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只红包,感谢追文
第5章 烈焰
这份忧心很快不值一提。
因为林疏月见到了钟衍。
明珠苑的楼王户型名不虚传,敞亮简洁,装潢是低饱和度的灰冷调。家里阿姨一脸忧色,“小少爷还没起床。”
魏驭城屏着脸色,径直上楼,门板叩响,他尚有耐心,“开门。”
有没有应答,林疏月在楼下听不清。魏驭城也没过多情绪示意,只单手撑着一边门栏,另只手再次叩门。
力道较方才更沉,像低八度的琴弦音,每一下都是施压。
门开了。
房间乌漆嘛黑,遮光窗帘挡得严严实实。钟衍一头乱遭头发,白T恤吊儿郎当挂在身上,被涌进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
魏驭城多看一眼都糟心,甩了个背影,“出来见老师。”
钟衍慢吞吞跟在后头,弓着背,缩着肩,体态虽颓废,却遮不住身高优势。站在面前了,都没个正眼给林疏月。
魏驭城眼神扫来,钟衍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尚算人畜无害地露齿一笑,“老师好。”
林疏月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害怕魏驭城倒是真的。她点头也笑,“你好,我姓林……”
钟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林老师,上课吧。”
如同设定好的机器程序,他知道在谁面前要装乖,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专家老师”。林疏月不点破,随其身后。魏驭城的视线没有挪开,跟着楼梯的弧度,直至两人进了房间。
林疏月说:“不是什么上课,用不着拘束。”她先一步缓和压力,笑起来时眉眼若星,“我能参观一下你房间吗?”
钟衍转过身,方才少年气的笑容消失殆尽,“别套近乎,别试图接近我,你们这点方式话术我一清二楚。楼下的给你开多少钱,收款码,我给双倍,你,马上走人。”
钟衍眼里是冰霜,眉间是敷衍,妥妥一张厌世脸。
林疏月和他对视几秒,平静说:“收款码。”
钟衍蹙眉,“干吗?”
“给你三倍,我留下。”
钟衍冷呵,也不恼。双手环胸,懒散轻浮,他一步步朝林疏月走近,低着头,直接怼脸杀,“挺牛逼啊。”
林疏月微仰头,看着他。
钟衍更近一步,几乎脸贴脸地恶劣一笑,“我现在就去告诉魏驭城,说你性|骚扰我。”
“你告。”林疏月点头,还是那副淡定神色,“正好让你舅舅评评理。”
满不在意的态度真不是装,还有几分不屑一顾。钟衍“靠”的一声,一脚踢翻旁边的矮凳,露出暴躁哥的本真面目。
“你爱待哪儿待哪儿!”钟衍重重往电脑前一坐,把鼠标摔得咣咣响。
林疏月把他刚才踹翻的矮凳扶起,悠哉坐下,不发一语。包里手机震动,她拿出一看,赵卿宇来电。工作时间她从不接电话,于是挂断。
钟衍眼珠一转,打开文件夹,开始看电影。
影片口味不是一般重,全是欧美禁片。血腥暴力画面不打码,还把音响调得震天响。钟衍是个夜行生物,大白天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
故意的。
他瞥了眼身后,林疏月纤细身影淡定如常,叠着腿,手轻轻搭着膝盖,哪里有害怕的样子。她目光不躲不闪,定在屏幕上,看得竟饶有趣味。
钟衍偷瞄的眼神恰好被她逮住,林疏月展颜,“片子好看。”
钟衍猛拍桌面,戾气尽显,“滚!”
第一次面见,半小时。
林疏月出来时,魏驭城和李斯文还在。夏日光影晃进屋内,饱满浓烈,在日光明明中,能看清魏驭城西装肩头的暗底纹路。
李斯文意外,“这是小衍的最长时间纪录,林小姐,以后劳你多费心。”
“应该的。”林疏月点头,温声说:“但有一个要求。”
魏驭城看过来。
“加工资。”
李斯文也被她的直白愣住。
短暂安静,魏驭城微低头,笑意一瞬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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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还是老张送。
林疏月边走边给赵卿宇回电话,老张随口一问:“林小姐,是男朋友?”
林疏月点了点头,“嗯。”
魏驭城本是坐着的,蓦地,扭头看了一眼。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再打一遍,被掐断了。第三遍时,赵卿宇气冲冲地接听:“你干吗不接我电话?”
林疏月哭笑不得,“我在工作。”
“你又没上班,哪来的工作?”赵卿宇脱口质问。
林疏月笑容收了收,没答。
赵卿宇意识到这话伤人,才缓了缓语气,闷声说:“本来想一起吃饭的,算了,不吃了。”
“别啊。”林疏月好言哄他,“我现在来找你?想吃什么?”
“不想吃。”电话挂了。
林疏月无奈地呼了口气。
老张笑着说:“林小姐把小年轻宠坏了。”
林疏月晃神。她宠赵卿宇吗?
“你还不够宠啊!他跟你在一起,都成学龄儿童了!”夏初忍不住翻白眼,“还不跟你吃饭,别吃,饿死得了。咱俩吃嗨了。”
还是闺蜜好,随时随地一块儿撸串。
火锅店热气腾腾,蒸走一天烦心事。
“见过钟衍了?怎么样?”夏初问。
林疏月皱了皱眉,本来没什么的,一提起,就想到下午看的血腥电影,于是默默将夹到一半的涮肉放回碗里。
“他很抗拒与人交流,慢慢来吧。”
“他家人呢?”许多心理问题的根源性都在于家庭的处理方式。
林疏月夹起一片青菜叶,这才想起魏驭城这号人物。她敛眸,客观说:“通情达理。”
夏初点点头,安静吃了一会,几番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疏月抬起头。
“本来这事儿不想告诉你。”夏初放下竹签,“因为未经证实,我也是听朋友说的。是赵卿宇。”
“赵卿宇?”林疏月皱眉。
“他爸的公司好像出了点问题,在四处借钱。”夏初又宽她的心,“道听途说,你先别多想。”
夏初当她是挚友,这是善意提醒着,没事最好,真要有个什么变数,她也得筑个底。
到家,林余星在拼乐高,抬头叫了声“姐”。
“吃药了没?”林疏月怕他玩上头,忘了正事。
“吃了。”林余星指了指厨房,“给你留了半碗粥,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