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子被酒润过,更有辨识度,一字一字像结实的网,织得滴水不漏。林疏月不自知,其实人已经跌进了这张网里。魏驭城的语气不算友好,还带着一丝丝刻薄的强者姿态,引起她本能的好胜心。
算计好时间,在她快要甩脸子的前一秒,魏驭城淡声,“在你那,我是One Night Stand。”
如此直白,瞬间烧红了林疏月的耳尖。
魏驭城再次靠近,眸光酣畅且笃定,“但在我这,想要得从来都是更多。”
耳尖的红克制不住弥漫上脸颊,让她看起来才像真正醉酒的人。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回答,完美解释了那句“不接受一夜情”。
林疏月强逼自己镇定,冷不丁地一笑,“魏董是在彰显自己的魅力和成全自己的野心吗?还是觉得我仍是个憧憬这种虚无缥缈感情的小女生?”
对视几秒。
魏驭城突然倾身,笑意下嘴角,“你不是。”
林疏月神色一言难尽,直直望着他。
“小女生善良不骗人,而你,”魏驭城的目光一瞬变温,不冷不热的情绪糅杂,最后筛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委屈与无奈,他低声,“挺会玩我。”
第17章 烈焰
林疏月算是彻底摸准了魏驭城的招数, 攻她不备,娴熟自若。她也不是什么楚楚可怜小白花,见招拆招的本事不比他弱。
她笑, “魏董不也被玩得挺开心吗?”
这回轮到魏驭城微怔。
林疏月眼皮轻挑,淡定得很, “我又没让你负责。”
“我要你负责。”魏驭城半真半假地戏谑。
“个个都像你这样, 我哪里负责得过来。”
林疏月甩手要走, 没走成, 手臂一紧,被男人用力拉住。她转过头,平静眼神里分明是不甘示弱。
僵持几秒,还是魏驭城先松的手。
林疏月回包厢叫林余星, 林余星玩得正痛快,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可一转头对上姐姐那双要迸火的眼睛,立马乖乖走了过来。
等钟衍再来找人,早没了影儿。
九点不到也散了局, 魏驭城跟李斯文走后头,交待完事情后, 李斯文点点头,“明白。”
钟衍钻上后座, 大喇喇地岔开腿, 没好气地瞅了眼外头仍笑眯眯杵在那儿的张总一家,“他女儿的眼睛恨不得钉在你身上。”
逢迎礼貌点到即止,车门一关,魏驭城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色。
钟衍说:“你要给我找个年龄小点儿的舅妈, 也不是不可以。”
魏驭城睨他一眼, “你很闲?”
钟衍回嘴, “说个事实怎么了?”
魏驭城晚上的心情着实不算好,气氛已经剑拔弩张。李斯文适时打圆场,聊起了别的,“听说耀总公司的后勤部在招人,给员工做心理咨询和培训的。”
钟衍果然竖起了耳朵。
“薪酬给的不低,前几日碰见,他特意说了这事儿,让我帮忙留意着合适人选。”李斯文说得详尽,“一时也想不到,回头问问大学同学。”
钟衍眼珠转悠了好几圈,舔了舔下唇打起了算盘。到明珠苑,李斯文刚要走,钟衍又急忙忙地把人拦住,“斯文哥。”
“嗯?”李斯文滑下车窗,“怎么了?”
钟衍吊儿郎当地趴在玻璃沿子上,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就刚才你讲帮人介绍合适人选,我推荐一个呗,就林疏月,林老师。”
李斯文拖着腔调,犹豫的语气,“这样啊。”
不表态,钟衍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好像也是985毕业的高材生,专业能力也过得去,虽然凶吧,但总体没大毛病。”
李斯文诧异,“你俩关系这么好?”
“好什么好。”钟衍忙不迭地否认,找了一堆借口,“还不是看她压力大,她那个弟弟有心脏病,费钱。举手之劳当积德了呗。怎么样,行不行你给句话。”
李斯文笑了笑,“我这边就捎句话的事,关键还得她自己愿意。”
钟衍自信满满,“这种好事她还不愿意真是脑袋有病,包我身上!”
等进入二环高架桥,李斯文才给魏驭城打电话,“事情办妥了,如您所料,小衍很热心。”他也意外,“这是小衍第一次吧。”
“对别人不会有第二次。”魏驭城意有所指,在书房的他掐灭烟蒂,起身面向落地窗外。他太明白,劝林疏月这种事,谁做都没效果,只有钟衍行。
李斯文再回想一遍,忍不住啧啧感叹,老板这番操作滴水不漏,简直叹为观止。
—
几天后,钟衍找了个理由把林疏月约出去吃饭,美名其曰感谢恩师,听得林疏月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有事就说。”
钟衍嘁了嘁,“发自肺腑好吗?”
林疏月呵了呵,“你个没心没肺的,我能指望什么?”
钟衍觉得没意思,以后都别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说谎话,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等着被感谢的姿态,把推荐她去公司上班的事说了一遍。
“你不用太感谢我,这顿饭请客就行。”钟衍得意道。
林疏月却干脆拒绝,“不去。”
钟衍还没反应过来,“啊?”
林疏月平静又冷静,重复:“不去。”
“喂!这么好的机会!高薪又轻松,我还是拜托李秘书帮忙呢!”见她油盐不进,执拗不语的样子,钟衍急着道:“你不是缺钱吗,你弟弟看病不要钱啊?!”
替人着想四个字在钟衍身上本就是天方夜谭,好不容易做件好事,对方却不领情,于是气得口不择言。
林疏月还是那副态度,不愠不喜,平声说:“我是缺钱,但我不会去上班。”
“Why?!”她实在也不像好吃懒做的人。
“没有为什么。”林疏月低头搅动杯里的咖啡,动作稳而有序地添加糖球,“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钟衍,你发现没有,你改变了很多,正朝着一个更有利于你自己的方向走。”
钟衍还计较得很,没好气,“当然,毕竟我舅给你开了这么高的工资,总得物有所值。”
林疏月也不恼,笑嘻道:“谢谢夸奖。”
钟衍白眼翻上天,“服了,简直对牛弹琴。”
他不算小劲地推了把桌子,起身去了洗手间。
林疏月侧头调侃,“看清楚啊。”
“干吗?”钟衍停顿脚步,不解。
“男女厕所,别走错。”
“……”
直到钟衍背影完全消失大厅,林疏月才收起笑容,脸上没了丁点神采。双手摩挲着咖啡杯杯壁,眼睛却不知该聚焦哪一处,餐厅里的悠扬乐声屏蔽在耳外,像久远的撞钟,一下下地抨击她记忆深处的某根弦。
林疏月眼角渗出淡淡的落寞之意,就这么几分钟的独处时间,从刚才迎风恣意的杨柳,瞬间变成浓秋里的枯花萎草。
钟衍半天不见回,林疏月有点担心,正准备去找人,就听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疏月。”
林疏月身形一顿,转过头。
看清人,赵卿宇表情隐隐雀跃,他向前一步靠近,“你也在这里吃饭?”
林疏月没答,看了他一眼算回应,然后迈步要走。赵卿宇赶忙追随,“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我在楼上订了包厢。”
林疏月再次停步,视线直视他,“很闲吗?不用去陪女朋友?”
赵卿宇却把这直白的讽刺当做是她的不甘心和赌气,自我脑补后,更加靠近她,笑得勉强,“不提不开心的事,你想吃什么?”
林疏月直言不讳,“你女朋友知道你又在找备胎吗?”她的眼神没有半点动容,冷得像冰,“请让开,挡着我路了。”
虽然分了手,但心理作怪,谁受得了女人这种高高在上的、纯粹鄙视的态度?赵卿宇自觉已经够低声下气,却不料她翻脸连人都不认,浑身都带了刺,刺破了他那点自尊心。
赵卿宇窝火,一把拽住林疏月的手,“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林疏月被他掐疼了,冷呵,“恬不知耻。”
赵卿宇简直不敢相信,“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不会说这么没素质的话。”
“那你得先做个人。”林疏月挣扎,“放手。”
赵卿宇抓得越来越用力,两人推搡,林疏月用尽全力推开,赵卿宇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经过的服务生。服务生手里的托盘掀翻,碎片声刺耳、突兀。
别的顾客都望过来。
赵卿宇气急败坏,指着林疏月:“至于吗?!真想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林疏月:“是。”
邻桌的小情侣不由窃笑。
赵卿宇面子挂不住,愈发言三语四:“当初分手也是你先提的,现在还成了我的错?你有什么好端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千金大小姐,起码的礼貌你没有,认识一场我跟你打个招呼还要给我脸色?”
林疏月差点给听笑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肩膀一沉,一条结实的手臂潦草地搭了上来。钟衍吊儿郎当的嗓门可太清亮了,“礼貌个屁啊,你不要随时散发魅力OK?站在这儿都能吸引苍蝇。”
林疏月一身鸡皮疙瘩,一言难尽地回看钟衍。
钟衍高她半个头,痞帅痞帅的,气质年轻又洋气,比赵卿宇扎眼多了。
赵卿宇不可置信,“这是你新找的男朋友?”
……林疏月实在承认不出口。
钟衍颇有为她撑腰到底的意思,下巴一扬,耳朵上的耳钉闪了闪,“绝了。”他啧啧感慨,“想不到你以前眼光这么差。”
赵卿宇气急,指着林疏月。
钟衍甩手打开,眼神阴鸷,“你他妈指哪儿呢,这我女朋友。”
赵卿宇带着愤懑狼狈而逃,上赶着找了番羞辱。重回平静,林疏月冷冷道:“还不松手。”
钟衍连忙收回手,有模有样地甩了甩,一副累极了的表情,“靠,想不到你这么矮。”
林疏月笑骂,“吃你的吧,少爷!”
钟衍热血沸腾的劲儿还没下去,不停追问:“我刚才演技能拿奖吗,我头一回演戏,我觉得天赋还行,你觉得呢?不过还要嗲一点点就好了。”
林疏月正喝咖啡,半口卡着喉咙,一顿狂咳。
钟衍递纸巾,觉得是伤害到了她,于是苦口婆心地宽慰:“你怎么现在还放不下这渣男呢,大气点儿林老师,找我舅都比找他好。”
得了,咳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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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的溪碧阁,魏驭城在这有应酬,南青县的工厂新建进度在即,很多程序上的审批都得抓紧。一般商业交际都由李斯文出面,但行政这块牵扯面太多,还得魏驭城亲自。
几个老朋友,用不着客气逢迎,事谈得差不多,魏驭城出来透气。往栏杆处一站,一眼就瞧见了个熟人。
赵卿宇和傅琳约会,但看样子不太愉快。
赵卿宇虽然陪着笑脸,任由傅琳一脸挑剔不悦,嘴上甜言蜜语哄着,但神色中仍是透着微微不耐。最后还是没哄好,傅琳甩脸子走人。
赵卿宇也是气着了,没去追。
没半分钟,他接了个电话,边接边往魏驭城这个方向走,所以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她除了会告状还能干吗?妈,你不用拿这些东西压我,我已经够忍耐了。是她非要来这里,来了又要换地方。我开了俩小时车从城东来城南,她又要回城南吃火锅,毛病吧!”赵卿宇一肚子火,也委屈。
明婉岚说了几句。
赵卿宇情绪更大了,“娇气?她这是无理取闹!还有,别拿她和林疏月比。”
听到林疏月三个字,魏驭城神情变了变,侧了下身,更仔细地听。
“什么叫我忘不掉?!我忘不掉她又怎样?人家已经找新男朋友了!”赵卿宇愤懑。
魏驭城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长得真他妈年轻,一看就比她小。他俩关系好得很,勾肩搭背的,那小年轻还挺护她,说话气死个人!”赵卿宇不想承认,钟衍各方面条件确实碾压自己。而且他总觉得钟衍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只得不甘心地找茬,“肯定不是正经人,还戴耳钉,玩儿她的!”
抱怨连连,魏驭城没再听。
有些字句脏得入不了耳。
魏驭城心里冒出一个想法,难怪这么多暗示明示,她都八风不动。原来结果是最棘手的那一种,只不过,她是什么时候交的新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