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人听了这话,差点当场昏一个给她看。
哪有人胆敢这样要求陛下的?
这是将陛下当成什么了?
晋朔帝却是嘴角一翘,当真笑了下。周身那威严而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登时去了不少。
只叫人觉得他气质矜贵,翩翩君子。
钟念月也才歪头笑了下。
耳边的琥珀坠子摇摇晃晃,与她的眼眸相映衬,满眼缀着清亮之色。
晋朔帝忍不住抬手掐了把她的脸颊。
钟念月脸上的笑一下便收住了,脸颊鼓了鼓,便也伸手去掐晋朔帝。
宫人看得真要昏了,忙喊一声:“姑娘!”
怎能这般无礼?
晋朔帝不急不忙地往旁边歪了歪身子,钟念月这一下便摸偏了,手只堪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手指微蜷,只摸着了喉结。
晋朔帝神情一滞,眼底闪过了黑沉沉的色彩。
整个人好似凝住了。
钟念月浑然不觉,她飞快地收回手,推开了晋朔帝,道:“陛下自个儿玩罢……”
然后就一提裙摆,先跑路了。
谁还留那儿让他掐脸啊!
她个头小了,还掐不着他。
多吃亏。
有本事等我再长五年!
钟念月一出亭子,晋朔帝便隐约听见她甜甜唤了声:“哥哥。”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
不多时,微风吹起了纱帐,晋朔帝方才转头看向身后的宫人,道:“方才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晋朔帝面上已无了笑意。
那宫人轻颤着低下头:“奴婢、奴婢……”
晋朔帝道:“钟姑娘是主子。”
宫人颤声道:“没有奴婢呼喝主子的道理……奴婢知错了。”说罢,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而这厢心情烦闷的周家姑娘,左右一顾盼,突然揪着高淑儿的袖子道:“我怎么觉得那亭子里,……还有人在?”
高淑儿分神回了个头:“钟念月从亭子里出来了?”
方才宁平郡主来凑热闹了,不少人正在同她说话呢。高淑儿一时倒顾不上去瞧钟念月了。
旁边丁家姑娘怯怯接声道:“好像是还有旁的人,先前周家公子落水时,我好像瞧着……有谁掀起了那纱帐。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那手还生得很好看。
瞧着伸手的位置,应当身量也很高。
丁家姑娘心道。
“男人?”高淑儿面上先是一惊。
周家姑娘却是心下一喜,冷声道:“难怪我哥哥会这样呢……”
那罗家姑娘又突然间不轻不重地开了口,道:“记得方才下水里去救人那个么?”
周家姑娘一转头:“嗯?”
罗家姑娘道:“那是他的随从。”
周家姑娘:“原来你也瞧见里头还有别人了是不是?钟念月一来,便直奔那亭子。亭子又用纱帐掩住了,里头还藏了个见不得人的男人……”
罗家姑娘:“……”
罗家姑娘:“不,我是想告知你,那随从都这般厉害了,你想想该是什么样的人,用得起这样的随从?”
第44章 把柄(她要悉心搜集证据...)
“那周公子如何了?”
钟随安应声:“扶下去换衣裳了, 倒是没什么大碍。”
问话是秦相府上的二公子,秦鸣。他与钟随安乃是同窗之交,今日的宴会, 便是在他的主张之下举办的。自然更关心这宴上每个人的安危了。
秦鸣叹道:“多亏有你助我, 今日……”
秦鸣的话未曾说完,那厢便有个人影近了。众女子都戴幕离, 独她不戴, 上前两步便唤了声:“哥哥。”
而钟随安也没继续听他说话了, 只看向来人, 低声问:“怎么出来了?”
“瞧瞧。”钟念月道。
秦鸣顿了下,笑道:“钟家姑娘。从来只从随安兄口中听得你的名字, 却始终不见其人。”
有那么一段时日, 钟随安的同窗都不禁笑他,那个日日待他这样好那样好, 还总送东西给他的妹妹,是不是净是瞎编的。
钟念月一笑:“那今日见着了。”
“是。”秦鸣应声, 展袖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可要一同坐下, 或行飞花令,或曲水流觞……”
钟随安出声道:“秦兄先请。”
秦鸣闻声便知这是有话要说,于是自觉地先行往那边去了。
钟随安方才再度出声问:“亭子还有旁人?”
钟念月:“唔。”
“陛下的人?”
钟念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哥哥真聪明。”不过岂止是陛下的人呢,晋朔帝本人都在那里。
“还有,那周岩文是不是同你说什么轻薄之语了?”钟随安皱眉道。
钟念月摇了摇头:“只是说要教我诗文呢。”
钟随安面色更冷。
这点子文人把戏,他自然看得穿。
“你兄长乃是会试头名, 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三十二名?”钟随安越想越觉得不快,“他倒也不觉脸红?”
钟念月附和道:“不错不错, 我哥哥乃是第一,他算个什么东西。”
听到这里,钟随安的怒火倒是又腾地熄了,他轻抿住唇,微微转过头,绷住了耳根的红意。
钟随安目光扫视一圈儿,道:“你素来少于出门,各家的姑娘,你都不大识得几个,不妨今日与她们一并玩一玩,改日也可相邀着一同踏春去……”
钟念月:“不了不了。”
有朱幼怡他们便够了。
钟随安转头看了看。
见妹妹只跟着自己,似是亦步亦趋的模样,登时心下一软,道:“不去便不去罢,你同我一起。”
钟念月便如此接受了半日的诗文熏陶。
熏得她多少有些困顿。
兴许是因为他们年纪都长一些的缘故,只叫人觉得刻板无趣,万氏还叫她从中相看……这哪里相看得出来?这一个个的,比钟随安还古板老成呢。也就一个秦鸣勉勉强强能挑出来。
等回去时,钟念月坐在车里,恹恹道:“下回若是玩蹴鞠投壶射箭,再叫上我罢。”
她还是喜欢瞧那种动起来的美男子。
钟随安知她这两年身子不好,不由道:“去了你也玩不得。”
钟念月:“无妨,你们玩,我瞧就是。”
钟随安闻声,心下自然更生了几分心疼。
此时众人都已经散去。
唯独周、高两家的姑娘多了个心眼儿,且多留了会儿,势要看看清楚,那亭子里的男子该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头。
终于那亭子外的纱帐动了动,有人伸手将纱帐卷起,随后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周家姑娘盯着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瞧不出来,只觉得这人背影气质出众,侧脸瞧着也分外俊美。
半晌,她才听得高淑儿颤声道:“像是……像是陛下。”
高淑儿心下转动得飞快,整个人都被震惊和兴奋所淹没。
她见晋朔帝,不过那么几回。
那便是在晋朔帝的寿辰时。
太后不举寿诞,而宫中又无皇后,太子皇子的生辰都是从简。
因而只有那么几回。
她都离得好远好远……
无端地,高淑儿一下想了起来,很早以前,那一次陛下的寿辰,她便觉得自己好似看见了钟念月立在那高阶之上,立在晋朔帝的桌案前,俯瞰着众人……
她那样小的年纪……
便胆敢引诱陛下了?
那可是她表哥的父亲!
高淑儿激动得指尖都发着颤。
她要冷静,她要悉心搜集证据,改日再一并呈到太子面前去,太子日后哪里还会看得进钟念月?不恨她都是好的!
高淑儿一笑,挽住周家姑娘的手臂,道:“无事了,走罢。”
这厢钟念月回了家,便陪着万氏聊了会儿天。
万氏并不是那等拘泥的女子,只大方问起女儿可有中意的年轻公子。
钟念月说一个也没有,她便也只平静地一点头,道:“那过两日,你再瞧。今日这些方才只是一部分……后头还有琼林宴呢。”万氏倒没什么门第之见,又道:“若是有那家中贫寒,但人品贵重的俊美公子也可。”
钟念月一一点头应了,这才打着呵欠歇息去了。
没两日,府上便收到了一封请帖。
却是从长公主府上发来的。
钟念月怪道:“咱们家同长公主府上有什么交情么?”
万氏摇了摇头,道:“长公主深居简出,更少有举宴的时候。她有一子一女,长女早早成了婚,也不该是为选夫婿。不过……”万氏一顿,道:“她那儿子今年已有十八,却还未定亲,兴许是为了这个儿子罢。”
长公主到底有个名头摆在那里,虽说她的儿女都未曾袭承半点称号爵位,但她总归还是陛下的姐姐。
等到了举宴这日,万氏便还是命下人备了马车,一行人朝着长公主府去了。
钟念月相熟的人不多。
如秦诵等人,此时应当在国子监读书,如锦山侯这样的,又多半不会来掺和这样的宴会。
钟念月轻叹一声,道:“改日总要骗两个一并来玩。”
万氏失笑道:“朋友怎么怕交的多呢?念念大可再交几个朋友。”
倒也巧,万氏方才说完话,高淑儿便过来了,道:“钟姑娘,一并过去说话可好?”
高淑儿吃错药了?
钟念月怪异地瞧了她一眼。
高淑儿见她不理睬,心下有些急,忙道:“我听闻你近日叫丫鬟去买如意斋上月新做的簪子,却没买到是不是?”
她道:“我买着了。”
钟念月平日里并不缺首饰,只是她先前在如意斋看中了一个簪子,想要买来送给朱幼怡。
高淑儿僵硬地笑着道:“我今日揣来了,你要瞧瞧么?”
她打的什么主意?
钟念月歪了歪头,这才轻轻松开了万氏的胳膊,缓缓朝高淑儿走去。
高淑儿将钟念月请了过去,还真叫丫鬟拿了个匣子打开给她看。
高淑儿肉疼死了。
她月例并不多,只是一心想着若要行大事便要舍得微末小利。如今她便舍得了。
她道:“我瞧了这簪子,分外适合你,你若喜欢,便赠给你好了。”
钟念月笑了下,倒也没客气,真叫香桃收下了。
高淑儿想做什么,后头自然会暴露出来。
高淑儿算盘打得极好。
她都听说了,钟念月只与锦山侯他们一处玩,身边没几个朋友,她便正好趁虚而入,等与钟念月做了朋友,要抓她的把柄还不容易?
这时候有小厮道了一声:“长公主到,娉婷姑娘到。”
高淑儿是当真热心起来了,当下便与钟念月解说了起来:“走在长公主身侧的年轻妇人,便是长公主的女儿。”
这个娉婷姑娘指的也就是她了。
钟念月转头瞧了一眼。
她生得与长公主有几分相像,模样端庄美丽,只是眉眼间多少有一分憔悴。
高淑儿道:“她成婚后,一直不见有子息。这月方才传出消息,说像是有了身孕了。”
这人一天天八卦听得倒还挺多。钟念月应了声:“嗯。”
高淑儿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便来了劲儿,心想着背后议论人也无妨,反正能与钟念月说上话就好。
只是不等她再开口,却又听得小厮道了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下众人都震惊了。
只因自打太子办差以来,忙得几乎不见了人影。在场许多女眷,都已有很久不曾见过太子了。
包括钟念月。
高淑儿面露兴奋之色,颤声道:“太子,太子来了。”
钟念月这才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倒还真险些认不出人来。
太子身量猛地窜了个高。
他身着青色衣袍,五官去了几分青涩气,转而多了几分沉稳与儒雅。兴许是因着也长开了些的缘故,他的面容越发俊朗了。
钟念月总觉得高淑儿激动得像是快昏过去了。
而此时,太子朝她们看了过来。
不过只一眼,便飞快地挪开了。
那倒是感情好。
钟念月心道。
太子在原着中便是极为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人物。多半是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贴多了,已经不想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