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敛去笑意,冷冰冰地问道:“难不成还要朕亲自为你斟酒,你才肯喝?”
岑时卿哪敢,立刻害怕的捧起酒杯。
她闭着眼,双手抖得厉害,入口前,有大半的酒全都洒在了身上。
酒的味道虽不怎么好喝,喝下去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难耐。
难道真的就只是压惊酒?
岑时卿犹如死里逃生,不停的喘着气。
“酒都洒了,再喝一杯吧。”明帝说。
第二杯,岑时卿没了害怕,自然喝得极为爽快。
经过岑时卿大闹一番的关系,明帝显然失了认回知知的好兴致,很快就将人全打发走,只说过几日他会再召温家父女进宫。
云娆回到温府马车上,这才有些不安地开口:“皇上赐给岑大姑娘的那杯酒,真的只是压惊酒吗?”
温斯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云娆瞬间毛骨悚然,害怕的缩了缩肩:“那、那是什么酒?”
温斯年微微一叹:“让岑时卿如愿以偿的酒。”
如她所愿,让她在岑府当一辈子的大姑娘,一辈子的废人。
云娆听不懂舅舅在打什么哑谜,困惑的“啊?”了一声,温斯年却不再开口。
另一头,回到岑府马车上的岑时卿,这时才完完全全放松下来。
她刚才以为自己触怒龙颜,皇上要赐死自己,没想到那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压惊酒。
不止如此,皇上还真的答应她的要求。
岑时卿撩开窗帘,微眯着眼看着外头明媚灿烂的阳光,心中百般得意。
就算她已经答皇上和云娆井水不犯河水,但国公府上下都知道云娆的模样,她不说,别人也会说,到时云娆当过容珺通房的事,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她根本不必担心。
岑时卿满心得意,许是方才在明帝面前受了不小惊吓,她很快就涌上一股浓浓倦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马车回到岑府,岑时卿一如往常地被丫鬟们搀扶下马车,就在她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想问管事,岑太傅回府了没,却倏地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丫鬟见岑时卿突然停下,满脸惊恐的捂着脖子,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岑时卿张了张嘴,拼命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想推开丫鬟们,像以前一样去到岑母面前找她诉苦撒娇,却发现手脚逐渐无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时卿害怕极了,后悔极了,却渐渐浑身都使不上力来。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岑时卿突然倒下,丫鬟们七手八脚的将人接住,又惊又急地吼道:“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再去通知太傅大人与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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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今日大张旗鼓地吩咐礼部准备公主册封大典,准备收义女一事,很快就在宫里传开。
不止传到了后院各个妃嫔的耳中,更是传到了皇后及众皇子公主耳里。
温贵妃今日虽然特地免了陆君平进宫请安,但明帝要收义女,这义女还是温澜清的双生姐妹的这件事,还是无可避免地传到陆君平耳中。
陆君平还是永平侯三子时,便与温澜清为青梅竹马,他从来就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双生妹妹。
他很快就品出其中的不对劲。
陆君平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府,向容珺提起此事。
“你说什么?”
经过一天的冷静,容珺如今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带笑,眼眸却已十分冷静。
一听见陆君平有云娆的消息,更是整个人瞬间从失去她的巨大打击中,完全清醒过来。
“我说,云娆很可能就是我那便宜舅舅刚认回来的三女儿,相府的三姑娘。”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他难以忍耐,疯狂嫉妒……
云娆是温斯年的女儿?
容珺微怔,眼底涌起狂喜。
她真的,还活着。
陆君平这几日为了容珺,四处奔波,累得不象样,没注意到容珺双眸逐渐亮了起来。
“据探子回报,温相昨晚才将人认回来,今日一早就带着进宫面圣,而这位三姑娘的名字……”
陆君平顿了下,抬眸看向容珺,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就叫温娆。”
容珺唇角扬起短暂却充满幸福喜悦的浅笑。
云娆消失没多久,温家就多了个女儿,这女儿的名字还同样有个“娆”字,这世上绝对没有这么巧的事。
“原来你那小通房一心想寻找的家人,就是温家,怪不得岑煊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帮她。”
陆君平剑眉微蹙:“不过,但此事还是有些蹊跷……”
容珺几乎迫不待及想冲去相府见她。
陆君平立刻拦下,按住他的肩。
“你听我说完,这位温三姑娘的身份,并没有那么简单。”
容珺安静地看着他,漂亮清隽的眉眼逐渐恢复昔日的温和,浑身上下流露出温润如玉的气质。
只是他还是笑不出来。
在亲眼见到云娆还活着之前,他都无法放心。
哪怕知道她极有可能还活着,内心的恐惧却依旧没有任何消减。
那一日,巨焰冲天、宛若噩梦降临人间的场景,早不知在他脑海中重演过多少遍,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心脏撕碎,反复地折磨着他。
“她如今是相府正经的嫡女,温斯年虽未大张旗鼓的召告天下,说他自幼病弱,寄于佛寺养病的小女儿已经接回家中,但相府上下都知道这位温三姑娘,的的确确就是他的亲女儿,不止如此……”
陆君平眉眼凝重:“她今日进宫,皇上就认她为养女,不久就要举行公主册封大典。”
公主?
容珺如玉竹似的长指微蜷,心头发凉。
他知道陆君平想跟他说什么。
陆君平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告诉他:云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眼里只有他的小姑娘。
她现在的身份比他这位荣国公嫡子还要尊贵非凡,待日册封大典结束,日后他见了她,都得行大礼,非他能随意招惹之人。
那个姿容艳绝,秀丽绝伦,眉眼明艳精致得宛若玉人,娇美不可方物的小姑娘,他再没办法将她藏起来。
她再也不止只属他一人。
容珺光是这么想,心口就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似被利刃切割般的剧痛。
手脚冰冷,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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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斯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亲自将云娆送回相府之后,立刻又乘着马车离去。
云娆回到相府,就被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及婆子们簇拥着进府。
以前容珺虽然曾配丫鬟婆子给她,但阵仗到底没这么大,一时之间,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止她不习惯,就连早早被随着岑煊来到相府的钟钰也很不习惯。
那日为求逼真,为了让容珺相信云娆是真的葬身火海,钟钰不顾自己的危险藏身火海之中。
岑煊虽然是掐着时间点进去,平安无事地将人救了出来,但她到底是真的被浓烟呛晕过去,昏睡大半天,才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时,钟钰发现岑煊居然为了照顾她,一整夜都没回府见自己的亲妹妹,心中五味杂陈,要他立刻,马上,带她过来相府。
钟钰家世虽然不俗,但她平时并不喜欢和京城这些名门贵女们打交道,她和温澜清并不熟,更别提长年不在府中的温释月。
她原本有些担心自己贸然来访,温家两姑娘会有微词,没想到她们得知她是云娆流落民间唯一的闺密挚友后,不停地询问她有关云娆小时候的事。
钟钰听见岑煊告诉她,云娆选择当温氏女时,原本还有些担心两位温姑娘会有意见,未承想,温释月与温澜清根本就不介意。
不止如此,当钟钰看到云娆被一堆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回府后,她心中那块大石才终于真正放了下来。
“阿钰!”
云娆一见到钟钰,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钟钰也是满脸笑容,蹦蹦跳跳的跑向她。
她看到云娆那一身装扮,眼中嘴角全是笑,雀悦地绕着云娆转圈圈:“呜呜,阿娆真的好美啊!你这一身打扮,我差点都要认不出你了。”
云娆难为情地抿了抿唇,眼睛却已经笑弯了。
“对了对了,”钟钰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将云娆拉到岑煊面前,“昨晚我在火海里躲了太久,一时没能撑住晕了过去,岑煊怕我有什么万一,才会现在才来,他心理其实一直牵挂着你,否则也不会一直想帮你找到亲人。”
钟钰也是昨天才知道,岑煊居然是云娆的亲哥哥。
岑煊看着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云娆,向来冷峻瘆人的黑眸难得浮现温柔。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想告诉她,就算她选择当温家女,她也永远都是他岑煊的妹妹。想告诉她,以后不论是容珺或是其他王公子弟,只要她不喜欢、不想见的,他都会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赶跑那些人。
但最后,岑煊只微抿了下唇,温声地“嗯”了一声。
钟钰见岑煊嗯完之后就不说话,表情一言难尽:“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阿娆说?”
岑煊还是不吭声,漂亮的剑眉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云娆对他本来就有好感,如今得知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兄长,心底的喜悦更是难以言说。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天生就不爱笑,总是一副冰冷冷生人勿近的模样,根本就不介意。
没想到就在她要和钟钰回到后院,说一些姐妹间的体己话时,岑煊突然伸手,小心翼翼而又极尽温柔地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日我会暂住相府,一切有我,不必担心。”
岑煊从钟钰口中得知,他的妹妹向来胆小怕羞,是以他一举一动都非常克制,很快就收回手。
其实小时候他也常这样摸知知的头,还因为知知总是缠着温延清的关系,兄妹俩人甚至常常斗嘴。
当时知知虽然才三岁多,口齿却是极为伶俐。
而岑煊也还不是这副万年冰山脸,常常被她嫌弃自己,眼里只有二哥哥的模样,气得心塞塞,哭笑不得。
云娆微微一怔,兄长的手掌厚实而又温热。
她的心头蓦然淌过一股暖流。这样的感觉在昨晚也有过,有点陌生,却充满温暖与幸福。
少女皎白如玉的脸颊,隐隐透出一抹晕红。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画面非常模糊。
好像隐约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确有三个哥哥,除了大哥哥、二哥哥以外,还有一个哥哥,她从小就喊他阿兄。
云娆看着岑煊,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嗯,有……阿兄在,我不担心。”
岑煊微怔,眼中冷漠尽褪,徒留温柔笑意,依然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钟钰简直快要被他气死,傍晚离开相府时,忍不住问岑煊:“你在我面前一张嘴可厉害得很,怎么在自己亲妹妹面前,就那么惜字如金。”
岑煊依旧是那张冰块脸,只是眼里似有无奈:“你不是说她害羞?我怕吓着她,她突然多了这么多亲人,肯定还不习惯。”
“……”钟钰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岑大人也会如此细心温柔。”
岑煊面无表情,却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他是我妹妹。”
所以她不一样。
一回到岑府,下人们便焦急上前:“大公子不好了,姑娘出事了。”
岑太傅至今都还没回府,岑母还在睡,没人敢吵她,一众奴仆见到岑煊回府,犹如看到救命仙丹。
岑煊是明帝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他帮明帝暗中处理过许许多多事,明帝有什么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听完管事描述就知道岑时卿为何如此。
他知道明帝心狠手辣,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赐岑时卿般若酒,让她生不如死。
岑时卿是没救了,岑煊眉眼微沉,冷声吩咐:“谁都不许将此事传到夫人耳中,就说大姑娘已经睡下,乱嚼舌根者,一律打二十大板,再发卖给人牙子。”
岑煊气势本就凛然,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没人敢违抗他的话。
岑太傅很晚才回府,回府时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
一见到岑煊,就拉着他的手,颠三倒四地问:“元烨昨晚可有梦见什么?你是不是也梦到知知被人逼着投井了?玄成兄说他也梦到了,不,不止玄成兄,他还说温贵妃也做了类似的梦。”
岑煊皱眉,心里觉得荒谬至极,但岑太傅却说得斩钉截铁,煞有其事。
“我可怜的知知,是我对不起知知……”
岑太傅满眼茫然与痛苦。
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昨日钟钰昏迷不醒,岑煊守着她一夜未眠,根本不可能做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