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哼,“老许啊,你还别不服气,你酒量和酒品是真不行!你记得当初你听说老路家里给她介绍了对象,气得问李田野借了台自行车,连夜骑来找我喝闷酒这件事儿么?”
王国强抿了一口酒,看上去颇为享受,“当初你喝醉了酒,虽说是把我骂的够呛,但也跟我说了你不少压心底的事儿……”
“老许啊,你就是个闷葫芦……喜欢老路这件事,有那么难开口么……”
他伸出了自己苍老枯瘦、长着星星点点老人斑的手,用指间缓缓抚了抚老友照片上的面容。
纵使时隔多年,他却还仍然记得许儒城年轻时的模样,是那样的朝气蓬勃,那样的富有生命力,在中国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岁月里,也是许儒城义无反顾地动员着大家回国。
“纵使是吃糠咽菜,黄土为友,你也绝不后悔,仍要回国么?”李嘉图在一次宴会上,对许儒城问道。
那时的许儒城已经是加州理工大学出了名的优秀人物,收到的工作机会不计其数,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在国外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他偏偏不愿意,只一心想着回到他那一穷二白的祖国。
“绝对不后悔。我许某人从踏出国门的那一刻,心里便只有两个愿望。”年轻的许儒城笑眯眯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二、振兴我崛起之中华。”
他总是那般的从容自信,却唯独在感情上失了阵脚,“想当初我为了逼你表明心意,不得不故意对老路说‘但凡她路鸣能少怼我一些,我一定追求她’这句话,还惹得你好久都不肯给我做饭。”
“可是可是,老许啊,你就不能把你的自信果敢,匀几分到感情上么?”
夜色悄然而至,方才在周围打闹的孩提也三三两两地回了家,这里肃静一片,偶有鸟雀声传来,空气中一阵花香。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王国强捂住了自己因为饮酒而有些疼痛的胸口,声音沙哑。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远方依旧有着金灿灿的阳光,却如同风过一般捉摸不住,时间如同东流水,带走了那群一心报国、鲜衣怒马少年郎。忆往事,徒悲伤,他们曾一起在莫纳克亚天文台夜观星象、在夏威夷海滩上赤脚奔跑,更在黄沙大漠里吃着糠咽菜相视一笑。
可如今,这些点点滴滴,那群肆意奔跑圆梦追梦的少年,都不会再有了。
“老许、老路,你们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托个梦去看看老李老张老高他们这些人吧。”
“他们最近呢,也是身体不太好,我天天一个人在研发大楼里坐着,没人陪我打牌聊天,我寂寞呀我……”
王国强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涣散,“也没人陪我唱歌儿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一起在胡同里大唱《祖国不会忘记》,可是啊……”
“可是可是,怎么如今只剩下我了呢?”他喃喃地说着,似乎是在质问自己。
“老路曾经问过咱们,百年之后,咱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有人记得呢?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今天,今天我知道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路鸣的坟茔,“不巧我刚刚才遇到了个小豆丁,他好小一只,岁数怕要比我少个零儿还不止……”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豆丁,他竟然知道我是造火箭的,他还说要跟我一样当好中国人,你们说好玩不好玩儿。”
“叫祖国不受人欺负,叫同胞吃饱穿暖,一辈子为人民服务……”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孩子的话,“咱们都做到了,咱们都做到了……”
想当年陆游弥留之际,不忘留下“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遗言,那么如今他在这里与老友对酌,便是“国泰民安日,浊酒祭二友。”
“神舟飞天,响彻宇宙,杂交水稻,土地丰收,听党指挥,能打胜仗……”
“几十年前这些还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可是如今啊……如今咱们都实现了!”
王国强说到兴起,连忙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与许儒城和路鸣二人遥遥一敬,“来!为了咱们可爱的中国,干杯!”
“哈哈哈哈……祝福我们伟大的祖国,永远繁荣昌盛……”他笑声爽朗,几杯烈酒下肚,烧得他的腹部火辣辣地疼,可王国强却是久违的感受到了一阵酣畅。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蓦然地,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忽然唱起了歌儿。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歌声逐渐飘远,日落带走云天,黑暗笼罩着这片大地,可天空中的星星却仍然在坚韧地、不懈地,以一己之力照亮着这片大地。
“有一份光,便发一份热,如若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老许,老路,咱们做到了,咱们都做到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故人已去,山河依旧,尽管我已是强弩之末,却仍会守着咱们这辽阔祖国,真正地做到有一份光,便发一份热。
*
“路鸣同志,你别一言不合就□□呀。”许儒城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从隔壁阳台翻过来的路鸣。
“到底什么事,还值得你特意回去拿个手机?”他对她问。路鸣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将相机举过了二人的头顶。
“许儒城同志!”她喊他名字。
“嗯?”他不解抬头。
“茄子!”她按下了快门键——
第94章 老许陪我官宣吧
“拍照做什么?”许儒城夺下了她的相机,顺势举到了自己头顶,路鸣个子矮,跳了几下发现自己拿不到,干脆也就不抢了。
“发微博。”她答,“你不知道,我今晚遇到一个神经病,然后又刚好被狗仔拍到了,他们现在还在网上造谣我一脚踏两船云云,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幸好有你。”她看了许儒城一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拿你来澄清,最好不过。”
“敢情我成了你的工具人呀。”许儒城看了看路鸣手机里她刚刚拍的那张照片,见她只拍了他一人,便放心地将手机还给了她。
发他的照片,应该只是用来做不在场证明。
“说说看,你遇到什么神经病了?”他把他推进了房间里,外面虽说是不算热,但绝对没有空调房凉爽,他怕她热着了,便索性将人推了进去。
路鸣刚进门,就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躺在了软沙发上,她长腿一迈,好巧不巧就搭在了刚坐下的许儒城腿上。
“老许,给我捶捶腿,容我组织下语言再跟你细说。”
许儒城温和一笑,“遵命。”
事实证明,有个懂自己的对象是多么的好,路鸣一个眼神,他就自觉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路鸣再一个眼神,他就加重了捶腿的力度,路鸣再再再一个眼神,他就往她嘴里塞了块西瓜。
路鸣:“嗯!舒坦!”
许儒城:“……快说!”
路鸣被伺候地舒服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把自己被聚光灯砸到后背、开学遇到白肆盏、公演当晚遇到白湛等这一系列事情一股溜儿通通都告诉了许儒城。
她讲的云淡风轻,他却越听眉心就皱的越紧。
“所以……你是怀疑这事儿跟李田野脱不了干系?”他问。
“嗯。”路鸣点头。
他闻言,逐渐开始放慢了自己给路鸣捶腿的动作,路鸣疑惑地看向了他,却见许儒城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干嘛……”她一块儿西瓜还没嚼完,后背的衣服却已经被许儒城给撩了起来。
“我我我我还没准备好你你……”
“疼吗?”他冰凉的指间轻抚上了她后背的疤痕,那里曾经被聚光灯锋利的边缘割开过,也缝过许多许多针,如今虽然已然过去多时,可那道疤痕却丝毫不见淡化。
如今看上去有些突兀的泛白,摸起来有些不平的凸起,看的许儒城的神色里一片心疼。
路鸣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许儒城会这样问自己,“早……早就不疼了……”
她快速地推开了他,顺带放下了自己被撩开的衣服,头微低,试图掩盖脸上的绯红。
当了几十年的知己,过去的路鸣一度觉得自己与许儒城的关系就如同海尔兄弟,也就是说他们彼此哪怕是只穿条裤衩站在对方面前,也能愉快地肩并肩。
可如今身份一转变,她却开始为自己的海尔兄弟情而感到羞耻,别说穿着大裤衩肩并肩了,就是跟他碰一下她也会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许儒城偏过头去看她,“你不会……不会害羞了吧!”
“许儒城!”路鸣恼羞成怒,随手抓着一个枕头就飞了过去。
“欸!你打不着!”许儒城顺势一靠,恰巧靠到了路鸣的肩膀之上。
二人皆是脸一红。
“咳咳!”路鸣战术咳嗽试图掩饰尴尬,随即又拿起了手机,“差点被你弄得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他撑着头问她,头顶如同一方刚刚被人炸过的鸟窝。
路鸣又没忍住薅了薅他的头发,边薅边发微博。
“你看,我这样发可以么?”她把微博编辑页面递给他看,许儒城被她薅得有些头晕,闻言定睛一看,却差点一头扎到地板上。
只见微博的编辑界面,是路鸣简短的一句话——传绯闻可以,别传错了人。(附:许儒城单人照)
照片是她刚刚抢拍的他。
“等等!你别冲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职业好像是不能谈恋爱的吧!”许儒城拍了拍脑袋,他记得秦宇恒曾经跟他说过,路鸣作为什么豆是不能谈恋爱的,否则会被粉丝脱粉回踩问候全家。
路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许儒城在说啥,“什么职业?”
“咖啡豆?”许儒城看着她,成功地获得了路鸣的一个爱的拍拍。
“你是呆瓜吗?那个叫‘爱豆’!”路鸣被这个老家伙的落后程度给惊到了,“放心吧,没关系的,反正我已经打算退圈了。”
“退圈?!”这回轮到许儒城惊讶了,“你不是才跟我说你喜欢舞台,想留在上面,想走这条路吗?怎么忽然又要退圈了?”
“是,我是喜欢舞台,可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跳舞,又不是喜欢娱乐圈的环境啊。”路鸣解释。
自从看到黄程程被票出了“公平的”选秀节目,亲眼目睹了江明月服侍父子二人,经历了张嘉欣为了红而主动爬上了杨磊落那个人渣的床,路鸣就知道,娱乐圈的生存守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工作环境,这里太过于污浊,以至于她必须得赶紧逃离。
“看你这样,应该是另有打算了。”许儒城与她相视一笑,他心知,路鸣绝不是喜欢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路鸣点了点头,“许儒城同志,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