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转过身子,冲眼前的少年释然一笑,“有什么看不看得透的呢?反正今后又不会有什么交集。”
“所以,你今晚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路鸣的逐客令下的突然,白肆盏却并不意外,他摇了摇头,晃晃荡荡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不是这个。”
路鸣疑惑地侧了侧头,却听得白肆盏继续说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明天考三模。”
三模?!路鸣惊了。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其考试形式完全模拟着高考,她眼下又没复习又熬了夜,怎么可能考得好!更别说第一科还是她最不擅长的语文!!
“你为什么不早说!!”路鸣抓狂,连忙翻出了语文书来看,颇有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白肆盏有些无奈,“是你自己说没兴趣的。”
“再说了,现在才两点钟不到,你不觉得你睡一觉养好精神比较重要吗?”
路鸣瞪了他一眼,“我不睡!我要看‘鹊桥号’升空!”
说话间,她甚至已经打开了手机的直播平台,学着现代青年们追剧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夹在了床头。
白肆盏:……
路鸣瞥了他一眼,见他还没有离开,再次下了逐客令,“你还不走?明天要考试,你去医院看看病也好啊。”
“行吧,那我先走咯。”纵使路鸣的语气不太好,他也能从其中听出一丝关心,叫他去医院……可还行。
他走到路鸣的跟前,正欲朝她挥挥手,却被她书本所翻的那一页吸引了兴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白肆盏读着读着就兀自地笑出了声,露出了他洁白的小虎牙,“这就是你名字的来历吗?”
“不是。”路鸣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那是什么?”白肆盏循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路鸣抬眸,望向了少年略带有几分疑惑的眼眸,面色从容。
“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
当秦宇恒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许儒城还没醒,隔着vip病房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平躺在病床上面的老人,以及他面容上罩着的呼吸机。
“秦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陈医生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秦宇恒的身旁。
陈医生是许儒城的主治医师,这么多年来一直由他来为许儒城检查身体情况,大家都很信任他。
“嗯。”秦宇恒点了点头,跟着陈医生走到了他的办公室。
此时是凌晨五点,秦宇恒刚刚才从远在郊外的盛望中学赶过来,路上不知怎得堵了车,他索性在几公里外就下了车,一路小跑了过来。
所幸医师办公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压得很低,这让他的心率平静了不少。
陈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水,秦宇恒双手接过,点头道谢。礼数这件事,他一向做的很周全。“秦先生,有些话不好说,但是我还是要问问你——”陈医生的语气顿了顿,继而问道,“许老他最近是否受过什么刺激?”
秦宇恒的眼帘不可察觉地垂了垂,眼中露出的情绪有一种不可言说地复杂,“陈医生何出此言?”
陈医生连忙摆了摆手,“别多想,我就是问问,毕竟许老一直都是我在照看的,他的健康状况我也很了解,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许老的身体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偏偏又检查不出来什么具体病情,我这才想着问问……对了!”
说到这儿,陈医生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手镯,那枚手镯通体漆黑,上刻有流云花纹,远远看去还冒着鬼气森森,“许老被送来的时候我看他带着这个,因为要拍x光,所以我就给他取下来了……”
秦宇恒一见那枚手镯,立马瞪大了眼睛,不等陈医生的话说完,他就飞身上前,从医生的手中将那枚镯子一把抢过,“谁让你把这个取下来的?!”
第29章 路鸣同志跳舞吗
“我……我……”
“陈医生!”陈医生刚想解释些什么,小护士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陈医生,许老他醒了!”
“老师醒了吗?!”秦宇恒匆匆将手环放进了裤子的口袋,精致俊秀的脸庞上凝重不改。
本是来通知陈医生许老醒了的消息的,却没想到秦宇恒也在这儿,小护士一时看得羞红了脸,心中只懊恼自己今晚没化个妆再来值班。
“嗯……对……许老他确实醒了……”小护士支支吾吾的答道,眼神却是十分躲闪,似乎不敢看秦宇恒的眼睛。
秦宇恒噤声,侧过头向陈医生摆了摆手,“我先去看看家师情况如何,陈医生您就不必跟过来了。”
“好。”陈医生一口应下。
从秦宇恒刚刚对那个镯子的重视程度,以及此刻彬彬有礼却又果决让他不要跟着过去的态度,陈医生仍是心有余悸,唯恐自己的行为会再次惹这位年少有为的天才不快。
加之航天航空是国之重器,想来许儒城身为领域元老,定是有什么旁人无法窥探到的机密要交代给自己的学生吧。
不让他跟过去,实属正常。
秦宇恒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被小护士一声叫住。“秦先生。”她涨红了个脸,扭扭捏捏地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了秦宇恒遗落的外套,将之递到了秦宇恒跟前。
“谢谢。”秦宇恒垂了垂眸,与她不带有任何身体接触地接过了外套,礼数周全而疏离。
“嗯……”小护士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见秦宇恒的外套中霎时掉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夹,钱夹落在地上,摔了个平摊,里面摆放的照片赫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照片上的人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笑的开怀,双眼眯成了一道弯弯的曲线,整齐洁白的牙齿明晃晃地展现着,看上去甜美又自信。
“这是……”她刚要将钱夹拾起,秦宇恒就眼疾手快地先她一步捡去,顺势将其放回了外套的口袋里。
“这是我女朋友。”说起她,秦宇恒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染上了笑意,“再次感谢,先走了。”他大步迈向了办公室的门外,独留小护士与陈医生在原地,小护士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看向了陈医生,看起来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哎。”陈医生叹了一口气,在小护士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没关系,你还有机会。”
小护士一听这话,更是当场就哭出了声来,“我还有什么机会呀呜呜呜,他女朋友长得那么漂亮,笑起来那么好看,我不可能有机会了呜呜呜……”
刚刚秦宇恒的速度虽然快,可是她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女生有多么的好看,毫不夸张的说,她要是个男生,也会喜欢这样明媚的女生。
陈医生摇了摇头,“别这么悲观呀,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说不准他哪天就单身了呢。”
小护士闻言一愣,就连哭声也都止住了,她有些愕然的望向了陈医生,但见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她不由得开口询问道,“陈医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医生咧了咧嘴角,嘴角绽开了一个十分之无奈的笑,“字面意思。”
医者仁心,救万人于水火。自己不想救自己者,除外。
……
许儒城醒了,熟稔地按下了床头的传唤键后,不一会儿立马就有护士进来查看情况。
“许老,您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具体问题稍后陈主任会跟您说,我这就帮您把呼吸机摘了。”
经验十足的护士长麻利地检查了许儒城周身的仪器之后,便摘下了他的呼吸机,许儒城这才得以坐起来。
“宇恒呢?”许儒城对护士长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不改话里行间的温柔。
护士长替他掖了掖被角,面露难色,“你是说秦先生吗?他好像还没有来……”
“老师!”护士长话音未落,秦宇恒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病房。
刚刚他来得急,恰逢护士站的工作人员们轮值,护士长这才没见到他。
见此状况,护士长的神色闪过一丝尴尬,却又很快的掩饰过去,她用手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先离开,“许老,秦先生,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您可以随时按传唤键。”
“嗯。”许儒城点了点头,继而对护士长安抚一笑,似乎并为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辛苦了。”他说。
护士长的心中随即涌上一阵感激,她侧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不愧是知识渊博的知识分子,不愧是为国为民的国之重臣,居高位而不自持,浮凌云而知礼数,无论什么时候,许儒城对待他们这些医护人员永远是这幅儒雅随和的模样。
他本是仰头眺望无垠宇宙的猛虎,却甘心情愿俯下头来细嗅蔷薇,就好比你以为星空在他的口袋里,他却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朵玫瑰花。
身为无神论者的护士长,此刻也开始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苍,愿许老他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首都人民医院,vip病房。
许儒城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学生,神情中依旧带着几分温和的笑容。
“宇恒,你很紧张吗?”他轻轻地问。
“嗯。”秦宇恒抽过凳子,在许儒城的病床旁坐了下来,“老师,事发突然,我刚刚才从郊外赶回来,现在有些后怕。”
秦宇恒实话实说。
许儒城看着眼前懊恼的学生,不禁和蔼地笑了笑,“后怕什么?我这个年龄可算是喜丧了。”
人活一世,七十有一,没有心愿未了,可不算事喜丧吗?
秦宇恒抿了抿嘴,仿佛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可是老师……路前辈的手稿您还没有整理完,这项工作只有您能做,您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这个……”
路鸣前辈的手稿字迹潦草,其中所用的理论又大多繁复高深,除了被路鸣引为毕生知己的许儒城,领域内只怕是再没有其他人能胜任这项工作了。
“宇恒。”许儒城止住了他的话,“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的手稿中有着许多新名词,新理论,一经问世,必定会对我国的航空领域发展有着深厚影响。为了祖国,为了她,他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要把这些手稿整理发行完毕。
“那就好,老师,我昨晚去了盛望中学,也依着您的意思让路鸣师妹给您通了电话,知道您进医院的消息,师妹当即就哭了。”秦宇恒叹了一口气。
昨晚事发突然,路鸣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知晓了此事流泪,只怕个中缘由还是受惊比伤心多。
许儒城的神情罕见的愣了愣,他怔怔侧过了头,望向了床头柜上、花瓶中摆放的那几株扶桑花。
扶桑花花叶绯红,大朵大朵的花瓣高高的挺立着,竖直的花蕊居于中央,显得热烈而张扬,处处都彰显着其昂扬的生命力。
“她……哭了吗?”许儒城静静注视着那大片的花瓣,眼中似有晶莹闪烁,“那我过几天给她打一通电话吧……”
他眼下刚刚脱离危险,身体尚未痊愈,嗓音也是喑哑十分,只堪堪能听。这样的他,如何敢主动联系她。
秦宇恒重重得点了点头,“打电话一事不急,老师,您安心养病就是,第二次公演快要来了,届时我买两张票带您去现场看。”
这是他对于他的老师,无需多说的鼓励。
许儒城闻言,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和煦的笑,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却又带着几分自嘲。“去看公演么?倒是希望如此呢……想必路鸣小同志跳舞,比之专业舞者,也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