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欢——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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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祯脸一黑,猛地拍向桌子:“陆远个混蛋!”
  周围的宫人吓了一跳,倒是简轻语淡定地转移了话题:“圣上,民女能讨杯凉茶喝吗?这天儿实在热的厉害。”
  褚祯抿了抿唇,扫了旁边的宫人一眼:“给简姑娘端碗冰镇绿豆汤来。”
  “绿豆汤就更好了。”简轻语立刻笑弯了眼。
  褚祯见状,心里那点火气也渐渐消了。
  宫人很快送了绿豆汤来,简轻语喝了一碗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褚祯见状蹙眉:“殿内有冰鉴,你也喝了一大碗了,不可贪凉。”
  简轻语闻言,只好将碗放下,这才笑意盈盈地看向褚祯:“许久未见,圣上愈发精神了。”
  “你不该回来,也不该见我。”褚祯眉间始终带着淡淡褶皱。
  简轻语笑了:“若不回来,又如何能看到圣上穿龙袍的威风模样?”
  听到她如自己未登基前一般寒暄,褚祯心神微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何而来,你也不必绕弯子了,陆远我是不可能放的,你……且回去好好养着吧。”
  “我也想好好养着,可惜我的夫君还在牢里,只要一想到他如今的处境,我便夜不能寐,又如何能养好身子,”简轻语苦涩一笑,“圣上,当真不能放过他吗?”
  褚祯沉默许久,才淡淡开口:“他犯的是大罪,要我如何放过他?”
  “可有具体的证据?”简轻语追问。
  “人证还不够?”
  “他得罪过那么多人,人人都想他死,最不可信的便是人证。”
  “简轻语,”褚祯不悦,“你在质疑朕?”
  简轻语顿时不说话了。
  褚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重了,沉默片刻后别开脸:“你一向聪明,应该知道他的死对稳固朝局,有多大的助益。”
  简轻语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地面,褚祯看得心里一阵烦闷,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若无别的事,你且回……”
  “谋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吧。”简轻语突然打断他的话。
  褚祯愣了愣,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后,当即黑了脸。
  简轻语笑着看向他:“难怪圣上叫宁昌侯接我回去,也迟迟没有兑现赐婚的诺言。”
  “简轻语……”
  “可是我与他早就私定终身,如今孩子也有了,按照我朝律例,也算是结为夫妻了,”简轻语静静地与他对视,“所以圣上连我也要……”
  话没说完,褚祯突然愤怒地拂向桌案,一时间奏折笔墨都摔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简轻语吓了一跳:“我只是随便说说,圣上何故对我这个孕妇发这么大的火?”
  “你那是随便说说吗?!”褚祯气恼,见她面露惊惶,又强行压了下去。
  简轻语抿了抿唇:“圣上不想听,我不说了就是。”
  褚祯逐渐恢复了淡定,缓了片刻后第三次送客:“行了,你回去吧,朕累了。”
  “我不走。”简轻语一脸无辜。
  褚祯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夫君还被你关着,母家也不准我进门,如今我大个肚子,你让我去哪?”简轻语理直气壮,“烦请圣上暂且收留我几日,最好是叫几个太医留守,免得我突然要生。”
  褚祯无言许久,才怔愣开口:“简轻语……你这是讹上朕了?”
  “若圣上不想被讹,那就将我夫君还给我。”
  “你想都不要想!”褚祯当即拒绝。
  简轻语耸耸肩:“那便只能求圣上收留了。”
  褚祯:“……”
  他静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朕还是皇子时,你也未必如今日这般随意,怎么朕做了皇帝,你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简轻语沉默一瞬,笑:“大约是以前有诸多顾虑,如今……若不豁出这张脸,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褚祯顿了顿,半晌才别开脸:“行了,你若想留下,便留下住几日,至于陆远的事……没得商量。”说罢,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简轻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默默松一口气,将手心的汗擦在衣裙上。
  褚祯最后安排她在寻常朝臣官眷留宿的偏殿,与后宫前殿都隔了一截,平日里最为安静。不用面对前朝后宫的人,简轻语着实松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她和褚祯便没什么偶遇的机会了。
  一连在宫里住了两三日,明显感觉肚子时不时发紧,不用猜测也能知道,话话快出生了。简轻语心下忧虑,尽管白日里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夜间还是辗转难眠,人很快地憔悴了。
  尽管身子不适,她每日晨昏还是会去主殿找褚祯,然而褚祯每次都随便找个理由将她打发,显然是铁了心要杀陆远。
  又是一日傍晚,简轻语用过晚膳,便又往主殿去了,然而这一次还未进门,便被小黄门给拦了下来――
  “简姑娘,圣上这会儿正与朝臣议事,姑娘还是先回吧。”
  简轻语顿了一下,正要说话,殿内便传出一阵砸东西的动静,接着褚祯怒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了,看到她后先是一愣,接着黑着脸离去。
  简轻语顿了顿,无声地跟了过去,小黄门本想叫住她,可见她走得坚定,一时间也不敢多言。
  褚祯带着火气走得很快,简轻语扶着肚子勉强跟着,很快后背便出了一层汗,正当她快要撑不住时,前头的人步伐突然慢了下来,她默默松一口气,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个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从主殿到凤禧宫,再穿过长长的宫廊,最后来到了御花园,褚祯终于停了下来,一拳砸在柱子上,
  “朕说过,无论你如何费心,朕都不会答应你。”他沉声道。
  简轻语沉默地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手道:“圣上受伤了。”
  褚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下别开脸,简轻语笑笑:“民女为你包扎吧。”
  褚祯一愣,下意识将手收了回去,对上简轻语的视线时才咳了一声:“我并非不让你包扎,只是一点小伤……”
  “圣上是怕我将你再治成重病吧?”简轻语扬眉。
  褚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尴尬:“没有,你医术很好。”
  “若是没回漠北之前,民女定然就相信了,”简轻语笑笑,“圣上且放心吧,民女近来学了不少东西,这样的小伤还是能治的。”
  说着,她四处张望一圈,在一片绿植中摘了几片叶子,压碎了拿过来。褚祯犹豫一下,还是朝她伸出了手,简轻语将药覆在他手上,又用帕子包紧,这才后退一步:“好了。”

  “的确不痛了,你这手艺可是漠北学的?”褚祯眼底带笑。
  简轻语也跟着笑,与他聊起了这次去漠北的事,说到了师父和师兄,也提到了邻居家总爱回娘家的婶子,自然而然地也提到了陆远。
  褚祯听到她提陆远的时候,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可见她说得毫不刻意,也没有打断,听着听着就认真起来:“每夜去东湖寻你,他也是够胆大的。”
  “可不是么,都知道东湖暗流多,他竟敢半夜一个人去,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简轻语叹息。
  褚祯顿了顿,虽然不想听,可还是生出了好奇:“真难想他那般冷情冷性的人,竟也有如此深情的时候,你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
  “没下蛊,倒是骗了他好几次。”简轻语神秘道。
  褚祯扬眉:“哦?”
  简轻语看了眼周围,半晌才低声问:“我若是说了,你能替我保密吗?”
  此刻她没有再自称民女,对他也没有尊称,褚祯久违地感到放松,尽管知道自己不该听下去,可还是点了点头。
  “这呀,要从我进京为母亲立衣冠冢说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挪步到亭子的阶梯上坐下,任凭龙袍锦裙沾上灰土,褚祯听着他们一路从漠北到京都,从青楼到宁昌侯府的故事,时不时叹上一声。
  日落西山,晚霞也开始变得暗淡,宫里点了灯,御花园中四处飞蝇,好在有宫人打扇,也没觉得有多聒扰。
  简轻语说得口干舌燥,不由得喝了两大杯水,说到最后的时候语速越来越慢,渐渐地沉默下来。褚祯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静谧无声,气氛却逐渐压抑。
  最后还是简轻语打破了沉默:“圣上今日为何发怒?”
  褚祯顿了一下:“朝臣要朕选秀。”
  简轻语顿了一下:“圣上不想选?”
  “不是不想选,是不想被他们拿捏着选,”褚祯蹙眉,“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为了延续皇家香火,其实不过是盯上了朕的后宫,真是可笑至极。”
  “圣上息怒,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大动肝火,”简轻语宽慰道,“万一传出去,未免会叫人觉得圣上存不住气。”
  褚祯叹气:“你说得对,是朕过激了。”说罢,他想起方才那几个都是前朝重臣,又隐隐生出一丝悔意,可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听到他们逼自己选秀,便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简轻语见他后悔,又安慰道:“圣上也不必太过在意,你是君他们是臣,只有他们怕你的份,你又岂能被他们掣肘,这次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叫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褚祯失笑。
  简轻语想了一下:“你可以说‘朕心情好,饶陆远一命’,民女会很高兴的。”
  “简轻语。”褚祯冷下脸,方才好好的气氛荡然无存。
  简轻语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勉强:“看来圣上今日也没有改变主意。”
  “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你又何必只看他一人,”褚祯说完顿了一下,想到陆远为她付出的那些,也的确值得她豁出性命,于是沉默许久后生硬开口,“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宁昌侯已经来了两次,朕都叫他回去了,你忍心见他为你愁白了头?”
  简轻语笑笑,显然没听进去。
  褚祯呼出一口浊气,耐着性子开口:“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
  简轻语没有过多纠缠,低着头便往偏殿走,褚祯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问:“你可恨我?”
  简轻语停下脚步,半晌摇了摇头:“不恨。”
  “真的?”褚祯不信。
  简轻语没有回头,语气格外平静:“真的不恨,因为我知道圣上杀陆远,并非为了私利。”
  能一解朝臣百姓对锦衣卫的怨恨,还能扶持新的指挥使率领锦衣卫,更能为根基不稳的自己添一笔美名、与先皇的昏聩划清界限,而这一切,只消牺牲陆远一个人的性命,无论是谁做皇帝,恐怕都会如此行事。
  褚祯听到她这般说,语气微微缓和:“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直求我放了他?”
  “因为我求的是好友褚祯,而非圣上。”简轻语扭头看向他。
  褚祯一愣,突然无言。
  “我知道,坐上这个位置,有很多身不由己,可我还是想试试看,这龙袍之下,有多少是褚祯,有多少是圣上,”简轻语唇角噙笑,温柔地看着他,
  “圣上,我知道做好皇帝很难,要用最少的牺牲,获取最大的利益,可是这一次,能否请您为了昔日交情,多多辛苦这一次,我相信即便不牺牲陆远,您也能稳固朝堂,因为您和先皇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人人都说我与先皇极像,怎么你却觉得不同?”
  简轻语笑笑:“因为您有一颗仁心,我从第一次见您时便知道,锦衣卫这些年虽然行事肆意,可做的一切皆是先皇授权,您一直没对其他锦衣卫下死手,不就是因为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一把刀,而刀是没有对错的,只有执刀的人才有不是吗?”
  “你倒是会拍马屁,可惜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褚祯勾唇。
  简轻语顿了顿,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也不影响我觉得你有一颗仁心。”
  “……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如此巧言善辩?”褚祯拉下脸,“你说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救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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