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回京都,你跟我走吗?”他问。
大婶方才只顾着说媒,也没仔细看陆远,这会儿走到跟前了才看清,一时间惊艳不已:“这位是……”
简轻语无辜地看向陆远,陆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瞬间懂了,含笑挽上他的胳膊,落落大方地对大婶介绍:“这是我相公,抱歉啊婶子,恐怕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陆远见她还算老实,勉强勾起一点唇角。
第60章 (偷偷跟去)
“不是刚说了京都形势多变,不宜带她回京吗?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季阳听说简轻语要跟他们一起离开后,顿时头疼地找到陆远。
先前说了不带简轻语,他跟陆远分开后,便去安排了回京的骏马和行李,并未准备合适的马车,现下已经天黑了,又突然说要带上简轻语,一切都要重新准备,可他们已经定好明日天不亮便走,这如何来得及?
陆远面无表情:“一时冲动。”
“……啥?”
陆远看他突然呆滞,渐渐蹙起眉头:“我不过出来片刻,便有人给她说媒,明知她有孕在身还如此行事,这漠北的风气实在荒唐。”
季阳傻眼:“所、所以你是怕等你走了,她跑去相亲?”
“她敢?”陆远不悦反问。
季阳瞪眼:“既然觉得她不敢,为何还要改变主意?”
“都说了是一时冲动。”陆远眼底微沉。
季阳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尽可能让自己冷静:“既然是一时冲动,那不如卑职现在就去找她,同她解释清楚如何?”
“不行。”陆远想也不想地否定了。
季阳拧眉:“所以你还是要带她回去?”
“不行,我已经后悔了。此次回京要日夜兼程,她月份大了,定然受不了这份罪。”陆远不急不缓道。
季阳连连点头:“不错,我觉得也是。”
“所以明日我独自回京,你留下置办马车,带她离开漠北,到扬州一带安置。”陆远补充。
季阳还在点头,刚要继续附和,回过神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仔细想了一下,二皇子登基后,朝堂定会动荡一阵,难保他不会为了立威对锦衣卫下手,他既知晓我与轻语的关系,又知晓轻语在漠北,漠北便算不上安全,再说……”
想起今日见到的场景,陆远直皱眉,“再说这里连个像样的稳婆都没有,留她在此处生产,我不放心,扬州那边有几个声名远播的接生大夫,气候也宜人,暂时将她送去吧。”
整个镇子就那么一两个稳婆,若是她同其他妇人生产的日子赶在一起了,岂不是要像今日那户人家一样,来求毫无接生经验的药半仙?
季阳无言地张了张嘴,半晌小心开口:“您第二个顾虑,卑职是明白的,但是第一个……二皇子宅心仁厚,您又有从龙之功,他应该不会过河拆桥吧?”
“未到那一日,谁也不知道会如何。”陆远淡淡开口。
季阳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许久之后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商定后,陆远便回了医馆,一进门便看到简轻语师徒三人依依不舍地话别,他顿了一下,主动回寝房避让了。
一刻钟后,简轻语也走了进来,看到他在床边坐着,立刻迎了上去:“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陆远点头。
简轻语笑得眼睛弯弯:“我也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能出发。”真是奇怪,她明明对京都一点好感都没有,可如今一想到要回去,还是会由衷地高兴。
陆远看着她黑亮的眼眸,静了片刻后握住她的手:“我有话要对你说。”
简轻语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你不想带我走了?”
“我自是要带你走的,”陆远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只是不回京都,去扬州。”
“扬州?”简轻语疑惑。
陆远颔首:“那边有最好的接生大夫。”
“能有京都的太医好?”简轻语怀疑。
陆远失笑:“术业有专攻。”
简轻语抿了抿唇,不肯说话了。
陆远只得继续劝:“圣上病危,怕是时日无多,我到时定会很忙,怕是顾不上你,你乖乖去扬州等着,待我闲下来,就去接你如何?”
简轻语咬住嘴唇,半晌小小声道:“什么时候去接?”
“等你生完,”陆远说完顿了一下,“或许不必等生完,我提前去也说不定。”
简轻语静静地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才小声问:“那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去扬州吗?”
“自然不是,我会让季阳送你过去,放心,他会处理好一切。”陆远安抚。
简轻语想了许久,到底是答应了。
陆远见她听话,唇角微微扬起,简轻语心里难受,也不愿意看他了,耷拉着眼角去床上躺好。
陆远熄了灯烛,也到她身边躺下,不等躺好便将她抱进了怀里。简轻语咬着唇,在他怀里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寝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风沙敲击窗子的声音,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也知道彼此都还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简轻语终于敌不过睡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陆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
他便这样一夜未睡,等到远处传来第三声鸡叫,便将简轻语搭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挪开了。他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一向睡得很沉的简轻语,这次也不知怎么了,他刚一动便睁开了眼睛。
“……要走了吗?”她的声音还很迷糊。
陆远顿了顿,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睡吧。”
简轻语重新闭上眼睛,不多会儿再次沉睡。陆远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盯着她看了许久之后,到底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简轻语翻了个身,将属于他那一侧的被子垫在了肚子下,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在床上一直躺到天光大亮,她才起来往外走,奚清正在院子里晒药材,看到她后十分惊讶:“你还没走?”
“嗯,陆远先行一步,我跟季阳一起。”简轻语回答。
奚清点了点头:“难怪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好像看见季阳了。”
简轻语扬眉:“你在哪遇见他的?”
“马行那边。”
简轻语点了点头:“那应该是去租马车了。”
说罢,便挽起袖子跟奚清一起干活了。
两个人一直忙碌到晌午,季阳总算来接她了,她与师父师兄告别后,便背着包袱上了季阳的马车。
季阳将她的行李安置妥当,驾着马车往城外走时忍不住吐槽:“你这包袱里都装了什么,为何叮呤咣啷乱响?”
“是师父配的安胎药,怕我路上熬药不方便,便做成了药丸子装在瓷瓶里,瓶子多了,自然就容易碰到,”简轻语说完,不经意间补充,“哦,还有陆远之前给我做的糕点,他说让我路上吃,待到了京都,再给我做新鲜的。”
季阳一愣:“到哪?”
“京都啊,我们不是要去京都?”简轻语反问。
季阳噎了噎:“他没跟你说不去京都了?”大人不会将解释的烂摊子交给他了吧?!
“说了,本来想让我去扬州的,但是后来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便又改了主意,让你带我回京都。”简轻语认真回答。
季阳猛地勒紧缰绳,待马车停下后掀开车帘,眯起眼睛看向车里的简轻语:“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简轻语一脸无辜。
季阳冷笑一声:“大人要你去扬州,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改变主意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只消告诉他,腹中孩儿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他,他不就舍不得了。”简轻语扬眉。
季阳轻嗤:“哪有那么简单。”
简轻语闻言啧了一声,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季阳:“……”
“总之你只管带我回京都便是,等见了陆远,你便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了。”简轻语闲散地说。
季阳对她的话始终保持怀疑,可见她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简轻语见状,直接拿出杀手锏:“陆远本来也不想让我回去的,可我跟他说了,若他不带我走,还将我送去扬州,那我便在扬州找个小白脸养着。”
季阳:“……”
“你猜他最后答应让我去京都没?”简轻语笑眯眯。
季阳深吸一口气:“行,我就信你这一次。”谁让大人‘醋缸’的形象深入他心。
简轻语满意地点点头,直到他放下车帘重新赶路,才顿时松一口气,然而心情却还是沉重。以陆远的性子,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要将她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怕他是担心将来会发生无法应付的事,才会提前将她安置到别处。
既然已经猜到他可能有危险,她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躲起来。简轻语抿了抿唇,祈祷事情不会太糟,陆远怎么说也帮了褚祯大忙,褚祯即便将来登基,也不能瞬间翻脸无情……吧?
想起那张总是笑着的脸,简轻语也不大确定。
她在担心中跟着季阳赶路,因为路途遥远,她的身子从过了六个月后又一日比一日大起来,耗费在路上的时间比先前多了一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算来到京都。
这一个月为了尽可能快些,几乎每天都在风餐露宿,等到了京都时,简轻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有肚子愈发大了。
临进城前,季阳盯着她反复打量,简轻语被他看得后背都开始发毛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你啊,”季阳不满,“瘦了这么多,大人看见肯定会骂我。”
……就算她是胖的,这顿骂估计也是跑不了了。
简轻语心虚地咳了一声:“你饿不饿,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吃饱了再去见他。”吃饱些,抗揍。
季阳想了一下,答应了:“也行,吃点好的补补,看起来也能精神点。”
简轻语连连点头,跟着他往城里走,结果刚进城门,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喧嚣,季阳听出锦衣卫同僚的声音,当即将马车停到了一旁,对着马车里的简轻语叮嘱:“你先等着,我去看看。”
“好。”简轻语答应完,将车帘掀开一个小小的空隙,便看到前方围了一群人,季阳一边呵斥一边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季阳过去之后,喧闹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简轻语心下隐隐不安,到底还是戴上面纱下了马车。
前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简轻语几次试图挤进去都失败了,最后一个大婶将她拉到一旁:“你这妇人,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大个肚子还跑去看什么热闹。”
简轻语忙问:“大娘,前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是守城军同当值的锦衣卫发生了争执,仗着人多将锦衣卫给打了,现下又来了几个锦衣卫,两拨人便争执起来。”大婶试图解释清楚。
简轻语都愣住了:“我没听错吧,锦衣卫被打了?”这年头,还有人敢打锦衣卫?
一旁的书生听到她这般问,顿时笑了起来:“这位夫人是多久没回京了,竟然不知如今的锦衣卫,已不是当初的光景了?当今圣上一登基便整治了他们,如今的锦衣卫不过是普通皇家侍卫,哪还敢像当初先皇在位时那般威风。”
简轻语蹙起眉头,正欲再问些什么,便听到一阵热闹,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就看到巡城的官兵朝这边赶来,原本在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只剩下锦衣卫跟守城军还留在原地。简轻语踮起脚看了看,除了季阳,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彩。
“光天化日之下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巡检不悦地呵斥。
季阳闻言顿时心生不耐,然而还未开口说话,便被身侧的锦衣卫拉了一下。而守城军的头儿趁机开口:“回大人,是锦衣卫招惹在先,他们没有出城令牌,却还要坚持出城,小的不肯,他们便动起手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出言侮辱,我才动手的!”脸上挂彩最严重的锦衣卫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