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打击小姑娘美好的幻想,半夏和她打了个商量,“甜甜你看啊,如果下一节课,你能把这次教的赫丽美利音阶练习熟了。我就帮你要一份‘玉面人’的手写To签,怎么样?”
“好耶!”甜甜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坐好了,“是真的吗?”
半夏伸手轻轻和她击一下掌。
临下课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边收拾琴盒边问半夏,“小夏老师,你是从小就这么喜欢小提琴,所以才能考上音乐学院的吗?”
“哪有,我最开也有过一段时间,和你一样觉得练琴实在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半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但是熬过这段时间,我拉得曲子越来越好听了。就可以在周围的小伙伴面前显摆,还可以……可以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享受音乐。慢慢我就真心地喜欢上小提琴了。”
“嗯嗯,我想我说不定也有那么一天。”甜甜背上琴盒,用小下巴指了指窗外的楼下,“小夏老师说的朋友,就是楼下那位哥哥吗?我看见他在外面转悠了一晚上了。”
半夏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看去,琴行上课的教室在二楼,透过窗户正好看见楼下马路边的一株榕树下,一个年轻的男人在树下遮遮掩掩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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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志明站在马路边的树下,搓着手再三犹豫,拿不定主意是该上楼去找半夏,还是直接回去算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明明在校门口看见半夏时就想要喊住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喊不出口,一路跟到这里,白白吹了一晚上的风。
这是一位养在温室里长大的少爷,不曾体验过一丝来至荒原的风沙。被学长小小算计了一下,导致自己失约丢人,就感到万分委屈。算得上是人生头等尴尬难堪的大事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半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魏志明被吓了一跳,飞快转过身,看见自己找了一晚上的半夏正背着琴盒站在不远处。
“我……我就是想来和你道个歉。”第一次处理这种事的男孩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别别扭扭地说道,“我那天本来没想要多喝。都怪晏学长他们几个,他们偏要故意灌我酒。”
树荫下的光线很暗,站在他眼前的半夏平静地看着他,透彻的眼眸里倒映着城市细碎的灯火。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半夏突然这样说。
“我?”魏志明愣了愣,“我不是和你同年吗?”
半夏叹了口气,“难道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连责任两个字的意思还不能明白吗?”
“不是的,这不能怪我。”魏志明几乎要跳起来,“都怪学长太过分了,我后来才知道,明明他们自己也第二天要比赛的!”
“所以你是真的觉得抱歉,还是只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句安慰你的话?”半夏看着他说,“你不就想让我温温和和地和你说,没关系的,反正我最后也赢了,还大出了风头,所以一点不怪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吗?”
魏志明的脑袋焉吧了,“好吧,是我错了。你骂我一会好了。”
“这个时候怪别人都没用。既然报名了比赛,就应该自我克制。你差点让我和你一起错失了登台的机会,最重要的是差点让我损失了八千块。”半夏说完话,自己也觉得好笑,拍拍衣服,沿着马路往前走,“行吧,我骂完了。现在不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魏志明追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被半夏这样直白地骂几句,心里的别扭反而少了点,“诶,半夏,你等等我。”
半夏在前方的夜市口停下脚步,“说好的比赛完我请你吃宵夜,包子豆浆行不行?”
“包……包子?”
从来和女生吃宵夜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咖啡厅的魏志明实在跟不上半夏这种行事风格。
“实在不行就加一份烤串,”半夏看着这位少爷,为难地叹了口气,“不能再多了。”
在路边烧烤摊坐下的魏志明,感觉到有些茫然。他今天穿着的是范思哲的外套,脚下踩着纪梵希的鞋,却蹲在路边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旁,等着吃烟熏火燎的烤串。
“老板,来二十串肉串,两白果,两香菇,两秋葵,还有一份茄子。”半夏点完餐,转过头问他,“要酒吗?”
魏志明小心地问:“你还能喝酒啊。”
“也不算能喝。”半夏说,“我们家乡从小喝的是白酒,不过把你喝到明天晚上都弹不了琴应该还是没问题。”
“别别别,不要酒了。”
半夏就点了一瓶冰雪碧,给一人倒了一杯,就着刚刚端上来的烤肉串吃。
“原来路边摊还挺好吃的。”魏志明被新鲜出炉的羊肉串烫得直龇牙,“半夏,你平时,很喜欢吃这些吗?”
“没有的,平时我舍不得吃这些。今天是特意感谢你。”吝啬的半夏丝毫没有身为穷人的自觉,举杯和魏志明碰了一下杯子,“谢谢你陪我练习了那么多天,没能一起合奏,有点遗憾。”
魏志明真被她整难过了,“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
吃完宵夜回去的时候,魏志明执意要送半夏回家。
“我为什么要你送?”半夏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女孩子啊。”魏志明吃惊了,“这么晚回去,当然需要男生保护。”
“我每天都自己回家,已经很多年了,不差这一两次。”半夏看着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同学,忍不住叮嘱,“倒是你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这年头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魏志明垂头丧气地跟在半夏身后一道走,“半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其实长得挺漂亮的,但不能开口说话。你每次一说话,真的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就和一个男的一样。你这样不会有男人喜欢上你的。”
前方的半夏没有回头,她那有些清瘦的肩膀披着夜市里的阑珊灯火。她脚下的靴子有点旧,踩在灯光里的步子却很稳。
“我从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回家。那时候回家一趟不容易,要和很多满身是汗的大人一起挤上大巴,抢位置。下车以后,天已经很黑了,我还要自己走远的路。”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习以为常的小事,“这么多年,我都走得好好的。如今我长大了,为什么要为了让男人喜欢,反而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
魏志明顿时再说不出话来。
但他最终也没有离开,默默跟着半夏,陪她走到出租屋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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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前的凌冬将刚刚出炉的小米糕切成小块,整齐摆进保温盒里。盒子的下一层是浇了牛肉汤头的咸豆花。
他有些满意地盖好盒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就听见窗外传来了半夏的说话声。
很快,屋子的地板上瘫软着一件粉色的围裙和一套男士的睡衣。
一只黑色的小守宫扒拉着窗帘努力向上爬,几下爬到窗口,探出脑袋往窗下张望。
窗外的龙眼树下,半夏的身边站着一个英俊而年轻的男人,正低声细语地和半夏交代着什么。
半夏点点头,挥手和他告别。
两个人容貌登对,年纪相仿。最重要的是,都是正常而普通的人类。
在他们的头顶,灯光暗淡的窗子口,黑色的小怪物用细细的爪子扒着窗沿,伸着黑漆漆的脑袋,沉默无言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幕。
回到家的半夏发现小莲窝在他自己的睡衣上,尾巴绕在身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她先揭开桌上保温盒的盖子,哇了一声,“哇,有小米糕和牛肉豆花啊。”她有点惋惜地摸摸肚子,“但我今天吃过宵夜了,放到冰箱明天早上吃好了。”
窝里的小莲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半夏收好了保温盒,洗干净水槽里来不及收拾的碗筷。坐在自己床边发了一会呆。
过了一会,她弯腰把蜷在睡衣上的小莲抱起来,托在手心里摸了摸脑袋。
“小莲,我今天和一个男生吃饭。”半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太服气,“那个人告诉我,女孩子晚上回家的时候,都应该有一个男生陪着。”
伤心难过的小莲沉默地趴在她手心,一点也不想说话。
半夏接着说:“所以我觉得明天晚上开始,我应该带着你一起出去。”
小莲一时间愣住了,“可我不是男人。”
半夏大吃一惊:“你不是的吗?”
小莲的瞳孔竖立,“不,我是!”
第23章 少女心
周末的早晨,半夏稍微赖了一会床。
窗外清雾晨流,鸟叫虫鸣。半夏的梦里,也似乎蒙着浓浓的白雾,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
她和一群家乡的小伙伴在布满浓雾的森林里,玩着过家家游戏。勇者拯救公主。
“公主被恶龙抓走了,我们需要去把她救出来,谁救了公主,就可以娶她回家……”
小半夏第一个跳起来:“我要当勇者。”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举手,“我要做国王。”
“我来扮演恶龙。”
“但是谁来当公主呢?”
公主当然是由长得最漂亮的人扮演。
于是衣裤最干净,容貌最俊美的小男孩被大家硬推了出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戴上了一圈漂亮的花环,“小莲,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打败恶龙,就来娶你回家。”
年幼的半夏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对涨红了脸的男孩许诺。
小伙伴们挥舞着手里的小剑,呼啦一下散进了浓雾弥漫的森林,转眼间一切全都不见了。
半夏的眼前,是那片下着雨的竹叶林。
她犹豫了一会,伸手分开影影倬倬的竹枝往前走,看见了竹林深处那个湿透了的人。
这一次的那人没有说出拒绝的言语,只躺在青色的竹叶间,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低沉而迟缓的喘息声。
半夏慢慢靠近他,蹲下身,伸手捉住了那只被雨水打湿的苍白脚踝。
从梦中惊醒的半夏,一下坐起身,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
她捂住乱跳的心口,不明白自己这做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定了定神之后,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先是热上了早餐,再把几件脏衣服连同小莲的睡衣,一并拿去洗了。
洗净的衣服挂在窗外,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
餐桌上,爽滑的豆花浇的是咸香麻辣的牛肉汤头,再拌入蒜泥和小葱。一勺子挖下去,白嫩的豆花露出来,又被浓郁的牛肉汤汁盖上了。半夏感觉整个人生好像都变得完美了。
一缕晨曦恰恰破开浓雾,斜照在餐桌。
半夏的心仿佛被那温暖的阳光微微刺了一下,涌起了一种自己也有了家的错觉。
独自生活得过于久了,心底厚厚实实的土层下,原来还隐秘地压抑着这种对于家的幼稚渴望吗?
半夏吃完了早餐,蹲到守宫的饲养盒边看睡在阳光里的小莲。
黑色的小莲在晨曦中慢慢舒醒。
先是那条小尾巴甩了甩,然后小脚绷紧脚趾,翻了半个身。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身边的半夏,把冰凉的小脑袋搁在半夏的手指上蹭了蹭。
直到彻底清醒了,发现自己蹭着的温暖源居然是半夏柔软的手指,小莲的身体蹭地一下地坐直了。
半夏甚至感觉能从他那墨黑的肌肤上,看出一点掩盖不住的粉红色。
“要听我练琴吗?”虽然没去学校的琴房,半夏早上依旧习惯了练习。
她摆好谱架,取出自己的小提琴。把小莲安置在和自己视线平等的桌面上,“我想尝试一下柴小协。”
“选拔赛上,班长演奏这首曲子真的惊艳到我了。她的风格凌厉干练,孤高冷傲,非常具有她自己的个人魅力。”半夏翻开谱子,尝试着拉了几个乐句,又带着点苦恼放下琴,摸着下巴琢磨,“这首曲子虽然我也练过,但总感觉还摸不准要用什么风格来表达。”
她抬头问桌面的小守宫:“小莲,你有没有听过柴小协?你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有一种什么感觉?”
虽然是对着桌上的小莲说话,但其实半夏多是一种自我问询,并没有指望小莲能真正给她回应。
谁知小莲端端正正坐在桌上,认真想了一会,回答到:“我觉得这首曲子有一种少女怀|春的感觉。”
半夏:“啊?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