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林云星归家心切,推拒了贾母的再三挽留,令人收拾行李准备返回扬州。
期间,贾琏按着约定去见了一趟七皇子,并将那只绞丝银镯交给了徒元义。见到那只镯子,徒元义先是觉得莫名其妙,可当镯子入手,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贾琏将镯子交给徒元义,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徒元义倒是想要再问些线索,可不管贾琏还是林云星似乎都不想在京中久留,没几日便登上下扬州的官船走了。
贾琏和林云星回到扬州已是九月,因不曾提前派人回来报信,要自己在码头租车回府。待马车到了府衙,两人走侧门入府,贾琏带了柳湘莲去安置,林云星则先往后院见母亲和弟弟妹妹。
走到主院门外,林云星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心下一沉。贾敏病了多年,林云星只闻着药味,都能猜到大致药方。她从京中来回一个多月,贾敏的病没用好,反而加重了。
进院后,兰姑迎了出来,憔悴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大姑娘,你可回来了!”
“兰姑,母亲可安好?”
“不好,夫人一点也不好!”兰姑哽咽道,“老爷前两日派人送信去京中,就是怕大姑娘不及赶回来。”
第36章 姻缘天定
林云星疾步进了主院, 在门外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云星脚下一顿,待咳嗽声稍缓才推了门。贾敏正靠在床头,由丫鬟服侍着喝药。
因久病之故,贾敏原就单薄的身子越发消瘦了。林云星还记得贾敏病前的模样, 乌发如云, 肌肤白皙, 容颜殊丽。可如今她的头发已经失去了的光泽, 皮肤变得蜡黄, 整个人都憔悴了。
林云星忍住泪意,温声道:“阿娘, 我回来了!”
“星儿回家了!”贾敏看到长女,蜡黄的脸上闪过些许喜意, “快来阿娘身边,让阿娘瞧瞧。不, 你还是站在门外不要进来, 免得过了病气。”
林云星自不在意什么病气, 只她刚从外面回来, 尚未洗去一身风尘,不敢入内室, 便隔着门槛与贾敏说话。贾敏先是问了林云星路上是否顺遂,然后便关心起贾母。知道贾母一切安好, 贾敏便催着林云星回去休息。
贾敏刚用了药,面露倦色,林云星便也没有久留。回到自己院中, 下人已备了热水。林云星沐浴后换了一身家常衣服, 再去主院, 贾敏还在昏睡之中。
“太太许久不曾安枕, 现下大姑娘回来,这才放心睡下。”兰姑放下帐幔道。
“阿娘近来睡得不好吗?我走之前,大夫还说仔细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怎会突然这般消瘦?”
贾敏因生育伤了根本,大夫早就说过她难以长寿。可这是慢病,难以大安,好生调养多活些年并不难。大夫也说仔细养着,放宽了心,三五年内无妨。
林府没有妾室和庶出子女添堵,贾敏有儿有女皆是聪慧可爱,府上不缺人参鹿茸之类的贵重药材将养,原无大碍。若非如此林云星也不敢出门去,谁想才月余贾敏就病得这般重了。
“京中传信来说老太君病重后,太太就郁结在心,身子不甚好。调养些日子倒没恶化,后来听说表少爷和姑娘在运河遇险,便吐了血。”
林云星神色一变:“此事如何传到阿娘耳中?”
运河遇刺后,官船在渡头停靠,林云星曾派人送信给林如海,告知原委。在信中,她细细阐明了经过,却瞒下了自己受伤之事,还叮嘱父亲不必告诉母亲。病中多思不利于养病,她与贾琏平安无事,不必说给贾敏听,让她担忧。
“前些日子,外面都在传运河上遇刺的两位皇子殿下是从咱们林府回京的。又说咱们府上的表少爷和护卫英勇无畏,救驾有功,然伤亡惨重,连随行的丫鬟都受了重伤。”兰姑低声道,“老爷不许大家在太太面前说这些,可那日偏有两个碎嘴的婆子在院中胡言乱语,被太太听了去。”
林云星不曾料到这般事故,不由潸然道:“是我的过错,我该早些回来,让阿娘宽心。”
运河上的那场厮杀,遇袭官船和刺客留下了近两百尸体。这些尸体随水流飘到下游,运河沿岸在事发之地往下游百里打捞了三日,都不曾将尸体收齐全。这件案子,京中至今没有查到幕后真凶,却成了运河上被争相传说的奇闻。
传说皆是口传口,经过一次次传播,衍生出了各种奇怪版本。
贾敏听到两个婆子说的版本便是夸张了数倍,诸如那夜刺客箭如雨至,表少爷一马当先挥剑如风云云。这本是赞扬贾琏,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贾敏想到花拳绣腿的贾琏都被逼到拼命的份上,同样在船上的林云星岂非也是凶险异常?
想到自己挂念老母,让长女回京探视,却令女儿陷入危险,贾敏心急如焚,这才吐了血。林如海闻讯回府,百般安慰,还拿了林云星的信给她看。然贾敏想到林如海之前瞒着自己,便不十分相信。在她看来,贾琏和林云星若无事,林如海何必瞒着她?
贾敏吐血后,仿佛失了精神气,甚是萎靡。此后时常噩梦缠身,夜半惊醒,人便日益消瘦了。府上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都道贾敏难以大好,林如海慌了神,担心长女赶不回来,派人回京,却与云星错过了。
贾琏晚些过来请安才知道贾敏病情加重,心中不由愧疚。若非贾母为了骗他回京装病,他们就不会在运河遇到刺杀事件,也不会让贾敏忧思过度,加重病情。为了弥补,贾琏日日去探望贾敏与她说话逗趣,延医问药亲力亲为,只怕不够细致。
林云星亦是整日守在贾敏院中,若非怕扰了贾敏清净,两个小的也要守在贾敏身边。林如海不敢抛下政务,每日依旧要去衙门,但盐案之事是一点追查的心思都没有了。
然不管林府上下如何精心照顾,贾敏的病情任是没有起色,扬州下过第一场冬雪进入腊月不久,贾敏便在一个雪夜溘然长逝。
贾敏过世后,林如海因悲伤过度病倒,府衙诸事皆交给了副手。府上内外则由贾琏和林云星打起精神照应,林黛玉和林宝儿伤心之余,倒也懂事,并不给表兄和姐姐添乱,还知盯着父亲吃饭用药。
贾敏过世,林府自要派人回京报丧。京中交好的人家都派了管事前来致哀,另有四皇子和七皇子感念运河之上林云星出手相救,皆派了人来。贾府只派了周瑞前来致哀,竟比两位皇子派来的人还晚了一日。
若说贾政有实职不好出京,只承了虚爵的贾赦仅需在吏部报备一下还是可以来的。纵然贾赦、贾政不来,那也该派了府上大管家来,而不是随意排个管事。只派了王氏身边的陪房也就罢了,那份表达了贾母心中殷切悲痛的悼信竟是丫鬟代笔。
林家人都知道贾敏注定天不假年,可贾敏这般早早离去,于林如海和云星姐弟皆是打击。虽说此事不能全怨贾母,但祸端却因贾母而起。贾府对贾敏的丧仪这般敷衍,林如海心中不免生了怨气。
贾敏亡故后,林府上下或病或年幼,贾琏忙内忙外,不敢有丝毫懈怠,林如海自不至于迁怒到他身上。然贾琏见了府上这般做派,脸上着实都臊的慌。
贾敏生前,已经不大管事,可她活着,府上就有女主人。她这一走,林府这个年过得甚是冷情。贾敏死在腊月,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已是元宵节后。灵柩不好久停府衙,林如海本想安灵在城外寺庙,待他们离开扬州再运回姑苏安葬。
林云星思虑再三,不忍将母亲安置在外。老夫人在世时与贾敏婆媳融洽,亲如母女。如今贾敏去了,林云星想要送母亲回姑苏安葬,入了祖坟,承林家香火,与祖母为伴,总好过停灵寺庙。
林如海在任,须得向京中告假,来去过于繁琐,且不一定得准。林云星便准备自己带着弟弟妹妹扶灵回乡。林如海知长女素来稳重,可让她带着林黛玉和林宝儿扶灵回乡,如何放心?
幸而还有贾琏这个内侄,又有柳湘莲不曾回京,请缨帮忙。
有贾琏同行,林如海才松了口,允了长女所请。待天气转暖,运河复航,云星姐弟依计扶灵回姑苏。
姑苏林氏族人虽出了五服,但林如海在姑苏添了祭田,出钱抚育族中鳏寡孤独。见林家几个孩子扶灵回乡,族人都自愿帮忙,将贾敏葬入祖坟。
丧事结束后,林云星担心林如海身边无人照应,打发了表兄回扬州,自己则打算在姑苏为母亲守孝。林云星先占后奏,林如海也是无可奈何。幸而从扬州到姑苏不算远,往来通信方便。
在姑苏祖宅,林云星闭门谢客,每日在府上教导弟弟妹妹读书习武。如此一直到了中秋前,挂念家中老父才回扬州。
到了年底,贾琏被林如海打发回京准备来年春闱。贾琏临走前劝了柳湘莲留在扬州,柳湘莲读书不行,但武艺不错,且为人尚义,性子灵活。贾琏想着林如海身边正缺人,柳湘莲胡混日子也不是事,跟着他姑父做事,也算个前途。
贾琏若只说前途,柳湘莲未必心动,他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柳湘莲说了林如海这扬州知府的难处,柳湘莲为人义气,便答应留下做了林如海的护卫。
柳湘莲同意留下,贾琏放心不少,便带了伴当善来,由林云星点了人护送回京。
贾琏读书勤奋,但于科举之上缺了几分灵气,林如海让他回京参加春闱,并没有抱十分希望。不想年后贾琏却得中进士,当真令人意外。
虽意外,但高中了就是喜事,林如海闻讯亲自写了一份书信对贾琏表示肯定及勉力。不想林如海的信刚寄出去,贾琏的信就到了。贾琏在信中提到,他的名次原本不足以得个进士出身,许在同进士之列。然因一些缘故,皇帝今年特意多点了一名进士,便是贾琏。
这要从贾琏回京说起了,贾琏回京时已入冬,恰逢西陵长公主再开赏花宴。贾琏没有请帖,却因徒元义相邀前赴西苑。
在西苑贾琏见到一桩事故,有个姑娘发现自己的闺蜜表面上与自己交好,其实是利用她去追求自己的兄弟。这姑娘的兄弟若没有成亲便罢了,可听其言辞,姑娘的兄弟是有妻室的。姑娘痛恨闺蜜利用,当场就甩了那女子一巴掌。
贾琏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女子很是明理,行事果决。待那女子转身,他却看呆了几分。他过去常取笑柳湘莲立志要娶个绝色,如今见到那女子容貌,才知自己口口声声不在意女子容貌是因不曾见到那个长在心尖上的人。
贾琏头一次感受到了心动,不想那女子见到他与徒元义主动过来说话,才知竟是徒元义的姐姐,皇帝陛下的三公主。贾琏心中拔凉拔凉,自己的暗恋开始不到一刻便凉了。
三公主离开后,徒元义见贾琏魂不守舍,笑了他两句,但也不曾上心。
贾琏本想着那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个落魄世家子定是没机会的,可心里到底放不下,不免留意了几分。
离开西苑后才知道,这位三公主早年是定过亲的,她母亲淑妃还算得宠,求了皇帝要多留公主几年。三公主十六岁定亲,原要十八岁出嫁,可就在出嫁前,这位准驸马却乐极生悲与朋友出去喝酒,在画舫上失足落水淹死了。
堂堂公主自没有守望门寡的道理,皇帝有意再为公主择选驸马。然京中适龄的公子皆已经成婚,偶有几个适龄未成婚的都是“歪瓜裂枣”,皇帝看不上。这一耽搁,公主已双十年华,尚未定亲。
第37章 桐花花语
驸马都尉为正四品, 然不得担任四品之上实职,那些自恃才华奔着仕途去的人自不乐意尚主。许多勋贵家的次子或是注定在仕途上走不远的人则会心动。
三公主年岁略长,年龄相匹配的对象本就少, 人选条件若太差, 莫说公主, 便是皇帝和淑妃也不乐意。贾琏悄么么一打听, 京中有意求娶公主的那几位似乎并不比他出色,顿时生出几分上进心来。
贾琏素日极怂,可若有了心思也能胆大妄为。如在运河之上, 明明看到贼人吓得要死, 可惦记着在外厮杀的表妹也能拿剑出去补刀子。如今他心慕公主,纵然觉得自己希望不大,也按耐不住行动的心。
一家有女千家求,在贾琏看来,只要他行动了,纵然是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也是希望。现代人恋爱几次才能结婚的不少见, 他要追求一面之缘的公主, 不成功也不算丢脸。然贾府上下都是家里蹲, 他区区一个没落勋贵想要将名字递到皇上面前也不容易。
贾琏斟酌了几日,发现唯一能帮他的就是七皇子, 于是便主动找上了七皇子帮忙。
徒元义听了他的来意,很是意外。因徒元义并未入朝办差, 不涉朝事, 贾琏与他交情还算不错。故此徒元义并不愿骗他,与他坦言了三公主年过双十未出嫁的原因, 以及公主脾气不太好。
“公主会草菅人命吗?”
徒元义哑然失笑:“自然不会, 三姐只是脾气不好, 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人。”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脾气大些不奇怪!”贾琏扭扭捏捏道,“那日在西苑,我有看到殿下打人,出手甚是干脆,还请殿下为我举荐一二。”
若不是相识已久,徒元义还道他喜欢受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