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揉揉眼睛,又往闻肇身后的奉天殿眺望了一下,见着那里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以后,他又看向闻肇上下打量。
越看他脸色越怪异,如此反复多次以后,也不敢确认面前这人的身份。
闻肇无视掉两人越发怪异的表情,只是径直走到马边,翻身上马哑声道:“出宫。”
听到这声徐靖和郭槐方才确定这就是他们家将军。
声音,衣服,身形都是他家将军,只是怎么这脸就变了?
“将军你,你怎么变样了?”
郭槐吃惊地用变了调的声音喊到。
徐靖回过神来,咽咽口水,悄悄用手狠狠拧了自己一下。
等剧烈的疼痛传了过来他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做梦,他们将军进了一趟奉天殿真的换了一张女人还漂亮的脸。
这时他也终于想起了之前种种奇怪的地方。
难怪他之前黑灯瞎火看着闻肇就觉得不对劲,难怪闻肇要戴斗笠,原来是这样。
只是现在闻肇这张脸和之前那张脸到底哪张是真的,哪张是假的?
而他又为什么要易容?
一个个谜团砸得徐靖晕头转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理清事情的真相。
所以他只得又看向闻肇。
但这一看,徐靖又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他竟隐隐约约看见他家里将军脖子上有一个摸五指掐过的红印。
那红印有的地方已经泛紫,看得出来那力道使得不轻,而下手之人也差点掐死他。
那个让徐靖觉得像是噩梦一般的女人的脸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徐靖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怀疑,他家将军这张脸都好看成这样了。
他一个男人看了都差点挪不开眼,那应城主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下手的?她还是不是女人啊?
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徐靖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个个都大起大落,导致他一时没注意表情,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闻肇自然是看见了徐靖的神情,神色微沉。他握着缰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两人:“还不走?”
两人见他面色不虞没敢再追问更多,只得老实地纷纷上马,只是他们骑马走在闻肇身边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地看他。
郭槐这人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他连看了闻肇几眼后终于开口嘀咕道:“难怪将军对女人不感兴趣,去了青楼妓院都坐怀不乱。
原来是长这样,果然那些女人和将军一比都成了庸脂俗粉。”
郭槐是个大嗓门,那话他自以为说得小声实际上靠近他的人都听到了。
徐靖更是听得清清楚楚,更别提离郭槐最近的闻肇了。
徐靖后脖子一凉,连忙收回还在看闻肇的目光,双目平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郭槐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闻肇眸光微凉地看了一眼郭槐,直瞧着郭槐心下一虚,缩了缩脖子。
不过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夹马腹直奔宫外而去。
徐靖和郭槐大部队人马连忙跟上。
走在路上徐靖突然想起他好像忘了问,他家将军和那位应城主谈得怎么样?
刚才他听见里面的动静,这会儿再结合闻肇脖子上的伤,他突然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一般能让应青出手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军能全身而退,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徐靖不知道他这会儿想知道的答案,等到真正知道时,差点气得吐血。
他就说,应青那个女人太狠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这会儿他可不知道,奉天殿之事只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的一切才真正平地一声雷的大事。
奉天殿离宫门口并不远,他们纵马奔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而此时焦躁不安正等着能有好消息的陶瓒等人,远远看着急奔而来的人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应青手底下不留活口,闻肇却是活着出来了,这是不是代表应青已经死于他之手了?
一想到这,众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喜色,接着便随着陶瓒上前迎了几步。
然而等到闻肇越来越靠近他们之时,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眼前之后。
陶瓒脚下一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只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
这么一愣,直到闻肇已经来到跟前,陶瓒也看得更清了。
“这,你是谁,闻将军呢?”
赵远山往闻肇身后看了看,结果只看到了徐靖和郭槐以及普通的士兵,但独独没有见到闻肇原本那张脸。
徐靖和郭槐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觉得不是他们刚刚大惊小怪了,原来的确是他们家将军变化太大了。
郭槐当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赵远山说:“这不就是我们将军吗?”
这话一出,不仅赵远山所有人都愣住了?
闻肇?这怎么可能是闻肇?这区别也太大了,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陶瓒眉头越皱越紧,忽而电光火石间,一张艳冠群芳的脸出现在脑海。
陶瓒终于想起了存在于他久远记忆里的那个人。
瞬间他脸色惨白,盯着闻肇往后连退数步,嘴里喃喃念到:“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陶瓒的反应太奇怪,徐靖和郭槐脸上的笑意齐齐一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这陶瓒看闻肇的表情就跟看到鬼一样。
赵远山也是一惊:“丞相?”
这其中也只有闻肇的表情还算平常,他从容地走至陶瓒面前,温和地唤了一声:“丞相大人。”
陶瓒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他呼吸一滞,接着又是几个大喘气以后。
他举起手指向闻肇,抖着唇厉声问到:“你是谁?”
闻肇一笑,眸光却深沉了下去,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道:“在下闻肇。”
陶瓒却是喘着粗气,神情坚决地摇头道:“不,你不是,你不是闻肇。”
闻肇没有否认,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在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丞相或许会觉得耳熟。”
说着闻肇向陶瓒步步逼近,“在下姓谢,字雁清,小名困生。丞相可有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陶瓒闻言脸色登时脸色大变,他连连后退,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谢家的人应该早就死绝了!”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但眼神却不是那么坚定。
谢家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谢家的人应该早就死绝了。
他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这两句话,像是要说服自己。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闻肇的这张脸做不得假,他就是谢家的人。
因为他跟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闻肇轻笑了一下,满目讽刺:“让丞相失望了,在下恰恰还活着。
老天垂怜让在下这个谢家唯一的后人活了下来。”
闻肇和陶瓒的话让一些人发懵,满脸迷茫,就如徐靖,郭槐和其他一些不明真相的年轻官员。
什么谢家?什么还活着?
闻将军不是姓闻吗?怎么闻将军换了一张脸,这会儿连身份都要换了。
还有则跟陶瓒一样脸色大变,面无人色直吓得打哆嗦的。
而这些人便是那些深知多年以前的内幕和直接参与进去的人。
赵远山起先也没反应过来,因为当初那一系列事情发生时,他还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
只是很快他就想起了个中事情,毕竟跟在陶瓒身边这么多年一些事情他没参与过也曾听说过。
这时陶瓒忽而来了底气,他脚下站定盯着闻肇大声喊到:“谢家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先皇旨意当满门抄斩,你既然是谢雁清,那便是乱臣贼子。
来人还不快将他给本相拿下。”
他咬牙喊完一句话,立刻便有无数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持刀冲出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闻肇嗤笑一声,随后便缓缓念出来了那四个字:“乱臣贼子?”
他那模样就像是要把那四个字嚼碎了咽下肚里,浑身的阴郁杀气。
连跟着他多年的徐靖和郭槐都未曾见过这样的他。
两人表情严肃,看着闻肇。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相拿下他。”
陶瓒冲着一动不动的士兵喊到,这时那些身披铠甲的人终于动了,可是他们却将刀对准了他。
正当所有人愕然之时,一身穿甲胄的小将上前而来,单膝跪在闻肇面前抱拳道:“启禀将军,京都各处人马皆已控制住了,如今京都已尽数掌控在将军手里。”
陶瓒闻言踉跄了一下,瞪着那小将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
闻肇负手而立,看着陶瓒替他解了疑惑:“本将入京带来的人马不是十万,而是十五万!
另外五万人马早在本将入京之前已化整为零入京了。”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也能明白了。
那五万人马隐藏身份暗中行动,趁所有人不备,注意力都在应青和闻肇身上时,将京都的护城军全部拿下。
现在的京都的确已经控在闻肇手里了。
陶瓒目眦欲裂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着,片刻以后他胸口痛,紧接着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而后陶瓒身子直挺挺地就倒在地上。
赵远山连忙上前将人接住,大喊:“丞相。”
所有朝臣都围在了陶瓒身边,着急喊到。
同时他们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皇上丢了,玉玺丢了,皇宫也丢了,庆平长公主死了,现在连京都都丢了。
大宁亡了!
闻肇面无表情地看着慌成一团的人群,平静地说道:“二十年前谢家白担了谋反的名号被满门抄斩,今日我便将这名号坐实了,也才对得起当年的几百条人命。”
闻肇身后的徐靖和郭槐面面相觑,对于闻肇的身世二人并不知情。
现在才方知原来闻肇是谢家的人。
谢家是谁,那个已经湮灭在所有人记忆里的名字随着闻肇的出现重新走入了所有人视线。
谢氏一族原本是大宁最为昌盛的世家大族,乃是大宁世家之首。
谢家子弟个个皆龙章凤姿,长相颇为出色,甚至在二十年多年前出了一个天下第一美人。
后来那位美人被先皇看中入宫为妃。
那位美人便是闻肇的亲姑姑,谢家嫡长女,谢泽兰。
谢泽兰入宫以后也是冠绝后宫无人能及,颇受先皇宠爱。
那时谢家风头一时无两,谁也不及。
只是盛极必衰,谢家这座庞然大物在权利斗争中顷刻间轰然倒塌。
外人不只其因,只道谢家谋反,谢妃赐死,谢氏一族被诛九族满门抄斩。
谁都以为谢家的人早就死绝了,可如今他们方才知道,谢家居然还留下了一个后人。
谢家后人化名闻肇,一躲就是二十年。且在二十年间一步步往上爬,重新走上权利的巅峰从当初灭了他满门的宁氏皇朝手中夺下了京都。
接下来的时间他还会彻底夺了天下,结束大宁的统治。
……
宫门口发生的事,关于闻肇,关于谢氏一族,关于二十多年前的那些纠葛。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第二日京都百姓感到惶惶不安的同时,也重新提起了二十多年前当初显赫一时的谢氏一族的荣光。
当然这事阿青他们也是最先知道的。
彼时阿青回到太极宫不久,涂西奉恰好捧着国库和私库的账本来向阿青禀告,杭筝和细娘一个给她泡茶一个给她打扇陪在她身边。
在得了消息以后,几人表现各不相同
杭筝年岁小并不知晓谢家之事,细娘倒是知道一些。
只因当初谢妃貌美,出生显贵又入宫为妃,她的故事旁人听着颇为传奇。戏园子便撰写了戏本子唱过
只是后来谢家获罪,谢妃死了。谢妃这个人就成了一段禁忌,谁要是唱了,谁就是找死。
所以那出戏的戏本子就被封存了起来,细娘也只偶然间看过。
而涂西奉大约是对这段往事最为清楚的人了。
所以他甫一听见这事以后,便一拍大腿,道:“原来闻肇是谢家的人。”
说着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对了,对了,谢家当年的主母就是出自淮州闻家,所以他这是借用了他母亲那边的姓了。”
杭筝好奇:“谢家很厉害吗?”
涂西奉道:“怎么不厉害?谢家当初乃是当世第一世家,传承了好几百年。”
杭筝皱眉:“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涂西奉摇摇头说:“这事说来你不知道也正常,谢家出事时,你还没出生了。”
“那,涂伯伯你快讲讲。”
涂西奉自然是要讲一讲的,要说他当初为什么不考科举其实也跟这事有关。
说起来他们涂家其实也曾是世家大族,只不过他爹外放做官,所以当初没有牵连到他们。
可是涂家在京都的府邸族人却受了好大的牵连,贬官的贬官,抄家的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