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写离声  发于:2021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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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鼻根一阵酸胀,她以前总是自怨自艾,觉得委屈,如今才知道跟了个好性子、有担当的主人多么走运,她这才发现,这半年是她有生以来最自在的日子。
  “娘子……”她把脸埋在袖子里,“就算殿下以后再也不来,奴婢也会尽心尽力伺候你……”
  “好了好了,春条姊姊莫哭了,”随随拍拍她的背,“多大点事呢。”
  春条抽噎了一会儿,总算止住了哭,忽然头脑一热,霍然站起身,拖出装衣裳的藤箱,从底下翻出个绢布小包,捧到随随面前:“娘子,要不奴婢去求求高总管放咱们出去,奴婢还有些积蓄……”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绢包上的五六个结,一层层地展开,里头却是几块碎银子,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外加两根银簪。
  随随哑然失笑:“春条姊姊,财不露白,快将你的嫁妆收收好。”
  春条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娘子莫笑,奴婢也知道这点钱不够做一户人家,但咱们可以先去富户做两年工,再攒些钱财……”
  她咬了咬嘴唇:“娘子生得这么好,又能干,不说找个多高的门第,嫁个小吏总不在话下……”
  随随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能说出这番话,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她笑着摇摇头:“我不想走。”
  春条蹙眉道:“娘子,奴婢说句实话,殿下虽好,可以娘子的出身,恐怕连妾都做不得,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殿下,倒不如找个小门小户做正头娘子自在……”
  就算进王府做妾,又是什么好日子呢?她在刺史府,姨娘们的酸楚见得多了,说是主人,却全看着郎君的脸色过活,还叫人瞧不起,其实尚且不如他们这些奴婢直得起腰杆。
  “我明白,你不必劝我。”随随的目光在摇曳的火光里流转,像是起雾的湖面,叫人看不清究竟。
  “娘子图什么呀?”春条道。
  随随垂眸,半晌方才道:“就是想看看他。”
  春条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原来不止男子好色,女子也会被美色糊住眼睛!
  ……
  这一夜桓煊自然没有再传随随侍寝。
  翌日清晨,随随在睡梦中听见远处传来人喧马嘶之声,知道是齐王摆驾。
  她睁开眼睛,只见室内昏暗,窗纸微明,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春条在榻上睡得正熟,随随知道这丫头昨夜满腹心事,肯定没睡好,也不吵醒她,蹑手蹑脚地去打了凉水洗漱,换上惯常穿的粗布短衣鹿皮靴,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未破晓,天空还是青灰色,庭中弥漫着晨雾,石阶和草木上凝着露珠。
  随随走出院子,车轮、马蹄和随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驻足等着声音消失不见,这才推开门扉,走到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并一个竹篮,仍旧顺着昨天那条路□□去了后园。
  这回她去的是湖边的一片竹林。
  寿安公主讲究,这里的竹子也是从江南和蜀中移来的名品。
  随随挑了根质地坚实的玉竹,用柴刀砍下,截成三尺来长一段,劈开,然后细心地削成一把竹剑。
  天色渐明,初日温暖的光线洒进竹林中。
  她仰起头,斑驳竹影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又是个晴天。
  随随放下柴刀,从袖中取出块绢帕,撕成布条缠在“剑柄”上,开始练剑。
  她练了半个时辰剑,估摸着春条一会儿该醒了,意犹未尽地收了剑,走竹林深处,把竹剑埋进枯叶堆里,然后拿起竹篮开始挖笋。
  秋笋难得,她好容易攒了半篮子,挎起篮子往回走。
  手上东西多了不便□□,回去时不得不绕了个大圈从门走,出园子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随随沿着枫林间的小径走到栖霞馆,只见门外站着个身穿褐色素锦夹绵袍的老妪。
  那老妪生着张长脸,法令纹深刻,三角眼犀利,鼻梁中间有个驼峰似的隆起,鼻尖却又钩下,显得面相很凶。
  她用鹰隼似的眼睛望了望随随,上前行礼:“敢问这位可是鹿娘子?”
  随随只消扫一眼她的衣饰,便知她不是一般的奴仆——别看那衣料颜色沉暗,纹样也不起眼,实则用的是大内绫锦坊造的双胜绫,若非深得主人看重,一个奴仆绝不能穿上身。
  她花白发髻上那根黄玉簪子,通体色泽油润宛如鸡油,也不是寻常物件。
  齐王不是奢靡无度之人,他的内侍们也很有分寸,这老嬷嬷如此装束,可见在王府地位不一般。
  随随觉得那老妪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便点点头:“是,这位嬷嬷是……”
  老妪道:“老奴高氏,原本在王府内院当差,奉殿下之命侍奉娘子。”
  她态度恭谨,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只不过眼角眉梢一牵一动,无不表达着不情愿和轻蔑。
  这套功夫,没有几十年的道行修炼不出来。
  随随一听她姓氏,顿时恍然大悟。
  四年前,她曾派人查过桓煊,知道他府中有个姓高的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宫人。
  桓煊是她一手带大的,与她情分非同一般,那嬷嬷出宫后便在王府管着内务,地位超然,算得上半个主人。
  随随不由费解,齐煊忽然派这么个心腹嬷嬷来,难不成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这才让人盯着她?
  她快速回想了一番昨夜的事,无论怎么想,她从头到尾都未露出什么破绽,也不见桓煊有怀疑之色。
  她按捺住狐疑,露出三分无措,七分赧然:“嬷嬷哪里的话,我只是个山野村女,多亏殿下仁德救了我一命,哪里当得起嬷嬷侍奉。”
  倒还不算蠢,高嬷嬷心想,不动声色道:“哪里的话,娘子是殿下贵客,伺候娘子是老奴的本分。”
  这一句话便将主客分得清清楚楚——既然是来做客的,那便算不得正经主人,自然也没资格对这府上的事指手画脚。
  随随看破不说破,粲然一笑:“真是劳烦嬷嬷了。”
  这一笑,却让高嬷嬷绷紧的嘴角又往下撇了撇,法令纹更深了。
 
 
第9章 九   调理
  这个年纪的老妇人,大多对相貌冶艳的女子没什么好感,高嬷嬷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她对鹿随随还多了一层反感。
  她在宫中时便对太后的娘家侄孙女颇有微词。当年桓煊年纪小,很多事不清楚底细,她却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宁远侯府把女儿送进宫中与太后“作伴”,打的是太子妃之位的主意。然而甫入宫太子便与萧家娘子定下了亲事,按说阮家是没指望了,该当将女儿接回去好好教养,他们却还是把个小娘子留在深宫里不闻不问。
  阮月微与三皇子同在一宫中长大,情分匪浅,三皇子待她至诚,阮家便起了退而求其次的心思,那时候无论阮家还是太后,都默认了两人的婚事,只差一纸婚书定下来。
  按说七岁男女不同席,但因为有这层关系在,这对小儿女成日形影不离,也没有人说什么。
  然而数年后,萧将军病故,萧家娘子掌了兵,太子和萧家娘子的婚事眼看着就要不了了之,阮家又蠢蠢欲动起来。
  也是在那时,阮家和阮月微待桓煊的态度忽然冷淡起来,明面上是女儿家大了,要讲究男女大防,其实太后身边亲近的宫人都知道,这是太后和阮家又打起了太子妃之位的主意。
  每回太子进宫给太后请安,那阮家娘子总是借着侍奉太后在旁呆着。

  知道太子擅文墨,她便若无其事地拿着自己写的诗文,请他品章题句,太子精通音律,她又通宵达旦地苦练,隔三岔五抱着琴去求他指点。
  故太子是谦谦君子,又不愿拂了太后面子,只能不冷不热地答两句话,然后借故离去,阮月微碰了几回软钉子,知道太子虽温厚,却固若金汤无懈可击,便转而去亲近皇后。
  得知皇后喜欢弈棋,还请了翰林棋待诏的夫人当先生入宫指点,将所有古谱都苦记下来。
  太子和萧娘子婚事已不可能成,宫中传言帝后已开始悄悄替太子选妃,希望最大的便是这阮三娘——众所周知太后与皇后不和,皇后又是个孤高清冷的性子,身为太后的侄孙女,却能博得皇后的青眼,可想而知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然而事与愿违,新太子妃的人选没来得及定下来,安西四镇叛乱,朝廷与河朔合兵平叛,太子亲自前往边关,而河朔军的将领正是萧家娘子。
  两年后太子回京,据说为了娶萧家娘子,竟说出了退位让贤的话,气得天子差点动笞杖,不可开交地闹了一场,选妃的事却搁置了。
  不久之后,故太子便突然薨逝,最平庸最不起眼的二皇子一跃成了太子。
  一转头,阮家便与二皇子定了亲。
  他们家殿下嘴上不说,实则伤透了心,远走西北,一避就是三年。
  高嬷嬷从此记恨上了阮月微,见到与她相似的鹿随随,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何况这女子比阮月微生得还艳丽。
  若说阮月微是秋空皎月,眼前的女子便如盛夏骄阳;若说阮月微是精雕细琢的工笔兰花,眼前的女子便是张狂恣肆的泼墨牡丹。
  虽然荆钗布衣,身上还沾了草茎、枯叶,鹿皮靴上满是污泥,可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却衬得背后如火如荼的枫叶黯然失色。
  比起阮月微的纤细单薄,她身姿更高挑,曲线曼妙,纤秾合度,一身短衣尽显纤腰长腿,该细的地方不盈一握,该长肉的地方又丝毫不含糊。
  高嬷嬷在宫中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但这样美得跟妖孽似的女人,却是平生仅见。
  传说中一顾倾人城的祸国妖妃恐怕不过如此。
  还不像世家女子那般一举一动都务求完美无瑕,举手投足却有一种天然的风致。
  高嬷嬷自然知道,哪种女子最能迷得男子神魂颠倒。
  乖乖,她心道,他们殿下真是不捡则已,一捡就捡回来个妖精。
  听说是深山老林里捡的猎户女,该不会真是个狐魅吧?
  老嬷嬷心里警钟大作,挑了挑眉,瞟了一眼随随手上的柴刀和挎在肘弯里的篮子:“娘子这是从哪里回来?”
  随随道:“去园子里挖了些笋。”
  高嬷嬷瞅了瞅她的手,只见她手指修长而有力,手背上微微透出青筋,不似世家贵女那样纤如春葱、柔若无骨,一看便是习于劳作的手。
  她不由皱了皱眉:“这些粗活让奴婢仆役们去做就是。娘子侍奉殿下,这双手须得好好养养。”
  顿了顿道:“老奴这里有宫里出来的润手脂膏方子,回头给娘子配些。”
  武将的手自然不能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女子那般柔嫩,随随不介意,叫那老嬷嬷直接指出来,也没什么惭愧,只是笑笑:“先谢谢嬷嬷了。”
  随随把柴刀倚在墙根,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高嬷嬷让进屋内。
  春条这时也醒了,顶着一头乱发,肿着两只胡桃似的眼睛走出来,看见高嬷嬷一愣:“这是……”
  高嬷嬷正愁没机会敲打敲打这妖里妖气的女子,见了春条顿时两眼放出精光,咬着牙冷笑了一声,盛气凌人地对随随道:“不怕娘子笑话,老奴活了几十年,竟没瞧过这样的新鲜。主人大清早起来干活,奴婢却在屋里睡大觉。听说你也是大家婢女出身,娘子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知道规矩尊卑?”
  她顿了顿,转向随随,清了清嗓子道:“娘子别怪老奴越俎代庖,娘子好性,待下宽和,却不知道有些刁奴惯会偷奸耍滑。殿下既然遣老奴来伺候娘子,老奴便要替娘子,将这院子里的规矩理一理。”
  春条哪里听不出这老嬷嬷是在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她本是泼辣性子,但在这老嬷嬷慑人的气势下,竟一下子慌了神:“奴……奴婢……”
  随随却皱着眉头,眼神茫然:“等等……嬷嬷你说得太快了,我官话不好,听不明白。”
  高嬷嬷一噎,这感觉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或是一鞭子挥出去抽了个空。
  她有些怀疑这女子是装相,但见她神情自然,微带赧意,说话又带了浓重的关陇腔,一时倒有些拿不准。
  随随歉然道:“嬷嬷你再说一遍,说慢点,这回我仔细听。”
  高嬷嬷大清早得了齐王的吩咐乘车赶过来,到这会儿太阳高照还没喝过一口茶呢,嗓子里干得直冒烟,实在不想把那一大篇话重复一遍,遂放慢了语速,言简意赅道:“老奴方才说,老奴越俎……”
  她瞥见这猎户女脸上又露出茫然,知道她没读过书,改口道:“老奴帮娘子理一理院子里的规矩,约束一下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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