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写离声  发于:2021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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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驾临
  高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说的是常安坊?”
  桓煊眉头一皱:“要我说第二遍?”
  高迈一听那口吻,就知道他家殿下心里又别扭上了,忙道:“殿下恕罪,小人这耳朵真是不如不要!”
  就在这时,门前古槐的枝桠间忽然传来山老鸹的叫声,粗噶难听,像是充满恶意的嘲笑。
  桓煊一拧眉:“等等。”
  高迈:“殿下还有何吩咐?”
  “把树上那只贼鸟射下来。”桓煊冷声道。
  “……是。”高迈抬手抹了抹汗,向侍卫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人弯弓搭箭。
  那贼鸟儿歪着脑袋,用那精光闪闪的小眼瞅了车窗里的男人一眼,不等一箭射出,忽然扑棱棱地飞向长空,一边飞一边不忘回头“嘎嘎”地挑衅。
  高迈只好赔笑:“鸟儿不懂事,殿下莫怪。”
  桓煊瞪了他一眼,放下车帘,不再搭理人。
  高迈松了一口气,吩咐车夫和随从掉转方向去城南。
  车轮再一次辘辘地滚动起来,王府侍卫马忠顺悄悄凑到高迈身旁,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离京几年,还没踏进王府,先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要说迫不及待吧,心情又那么差,不像去会美人,倒像是去找仇人算账。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在咬耳朵:“殿下对山池院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公公好歹透个风,让咱们兄弟几个心里有点底……”
  “这不是心里憋着火么,”高迈叹了口气,用气声道,“方才在宫里见到要命那位啦。”
  马忠顺恍然大悟:“难怪。”
  高迈话锋一转:“不过山池院那边也不能得罪,长得像也是种造化不是?”
  ……
  常安坊,山池院。
  随随这一觉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她长年征战早就养成了习惯,每一觉都很短,不管在哪里,躺下就睡,用最短的时间最大限度地补充体力。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披上外衣下了床。
  隐姓埋名这半年时光,对她来说是难得的休憩,但是松弛久了,难免会懈怠,一旦放任自流,就会越来越惫懒。
  刀放久了会生锈,人也一样。
  养伤这半年,她觉得骨节都快生锈了。
  其实伤势早已没有大碍,只是先前住在桓煊的兵营里,人多眼杂,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习过拳脚刀剑,实在手痒难耐时借将士的弓射射垛子,还得留一手——若是一个普通猎户女能百步穿杨,定会惹人疑心。
  她的身份经得起查,却经不起究根刨底地细查。
  桓煊将她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池院,倒是正中她的下怀。这里占地广,下人和侍卫却很少,要找个隐蔽的地方习武不难。
  至于其它的事,徐徐图之即可,急不来。
  随随换了身短衣,扎紧腰带,简单洗漱一番,用手指拢了两下长发,绾个干净利落的男子发髻,用骨簪固定住。
  接着她套上鹿皮靴,掀帘走出屋子。
  随随在院中转了转,没发现春条的身影,知道这小丫头准是趁着她睡觉又溜出去找人闲聊打探消息了。
  这样也好,省去她不少麻烦。
  她推开院门,长年不用,门轴“吱嘎”作响,像个风烛残年、咳嗽不止的老翁。
  她踩着满地枯枝朽叶,穿过彤云般灼灼燃烧的枫林,走到一堵生满苍苔的七尺石墙前。
  墙的另一边就是西园。
  园门在另一端,从彤云馆过去要绕个大圈子,随随懒得绕远路,出门时便在心里估算好了最短的路线,一堵墙哪里挡得住她的去路。
  她只是扫了一眼,就找到了墙上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石,双手扒住砖缝,足尖轻轻一借力,灵巧地爬到墙顶,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那身姿动作当真是矫如飞猱。
  随随不担心被人看见,山中猎户的女儿身手矫健也不足为怪。
  不过此刻园中空无一人。
  园子无人精心打理,秋日草木凋零,开阔的湖面半是残荷半是枯叶,满目的萧索荒凉。
  随随沿着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小径爬上西边的土丘。
  百年前,寿安公主特地从江淮运来山石叠构而成,怪石嶙峋、岩虚谷峻,山上遍植松柏,生长了百年,已和野林差不多,处处悬葛垂萝,苔痕苍苍。
  随随穿行至密林深处,找到一块合适的空地,折了根枯枝作剑,开始练剑。
  她的刀剑、拳脚、弓马,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
  萧晏寡言少语,也不知如何宠爱女儿,每次分别之后再重聚,他总是笨拙地笑笑:“拔你的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刀剑铿锵便是他们父女之间特有的对话。
  松林寂静,天地间只有风声,风吹黄叶的簌簌声,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静静飘落。
  随随比风更迅疾,比风中的秋叶更轻盈,她在枝桠间旋转、腾跃,劈、刺、削、截……每一个动作都深深镌刻在她的骨骼和肌肉中,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像呼吸、心跳和血液流动一样自然。
  一套酣畅淋漓的萧家剑练完,她将树枝轻轻一抛,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接着她便弯下腰,开始在林子里找地菌。

  这片林子遮天蔽日,阳光很难照进来,今岁入秋后多雨,正适合地菌生长。
  她刚才就瞄准了几种能吃的菌子,其中还有鲜美无比的松蕈,正好采回去煮锅野菌汤一饱口福。
  在幽暗的密林中寻找地菌极考验目力,随随的目力本就过人,何况是找好吃的。
  不一会儿,她就摘得一大捧,用手巾打了个小包袱挂在肘上,心满意足地回栖霞馆去了。
  刚翻过园墙,便听不远处传来春条的声音:“娘子,娘子——”
  “出什么事了?”随随警觉道。
  春条气喘吁吁地朝她奔来:“齐……齐王……殿……殿下……”
  随随轻拍春条的背:“春条姊姊慢慢说,别着急,殿下怎么了?”
  春条双眼圆睁:“殿下来了!”
  随随一挑眉:“在哪里?”
  春条平复了一下心绪:“还没到,车还在半道上,侍卫先骑着快马来传话的,让咱们预备预备。”
  这回随随也有些意外了。
  齐王刚回京,今日肯定要入宫请安,就算不在宫中陪皇帝用晚膳,从宫里出来也该回王府,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这山池院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思忖着,春条已经拉着她的胳膊往院子里拖了:“对了,娘子方才去哪里了?”
  她抬手从随随的头发上摘下半片枯叶,又拍她衣裳:“衣裳都脏了。”
  “去西边山丘上转了转,”随随把包袱摘下来给她看,“我在松林里采了些地菌,一会儿熬汤喝,不知厨房里有没有鸡鸭……”
  “娘子这会儿还有心思想吃的……”春条跺了跺脚,“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奴婢替你梳妆打扮。”
  随随无所谓道:“饭总是要吃的。”
  春条忽然想到什么,重重一拍脑门:“齐王这个时辰在路上,那是要到这里来用晚膳了?”
  她如临大敌,在屋子里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这可怎么是好!”
  这本来不该是他们操心的事,毕竟山池院没有厨子又不是他们的错。
  但他是齐王,是天之骄子,无论走到哪里,理所当然该有人伺候他,若是伺候得不好,那就是他们的错。
  他可以不吩咐,他们却不能不预备着。
  至于下面人有什么难处,他是不用考虑的。
  随随明白这个道理,若非少年时她阿耶把她扔到军中,让她瞒着身份从最普通的兵卒开始历练,她说不准也会是这样的人。
  随随只好安慰她:“你先去厨房生火,把饭炊上,我擦洗一下换身衣裳,一会儿就来。”
  她方才练剑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春条嗫嚅道:“奴婢不会生火……”
  随随哑然失笑:“你等我片刻。”
  她打了盆冷水,草草擦洗了一下,换了身青布衣裳,便带着那包宝贝地菌去了厨房。
  厨房里东西倒是齐全,米缸是满的,房梁上挂着腊肉、羊腿,竹篮里装着新鲜的菘菜,门外树上还拴着只肥母鸡。
  随随一看那只鸡便亮眼放光:“正好,菌子炖鸡最鲜美了。”
  春条吞了口唾沫:“可这是活鸡啊……奴婢不会杀……”
  随随当然没指望她:“你去烧水,我来杀。”
  她说完想起这丫头十指不沾阳春水,便让她先去淘米、洗地菌。
  等春条淘洗完回来,随随已经杀完了鸡,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一边给烫过的鸡褪毛。
  春条望着她麻利的动作,第一次觉得这么个主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娘子,有时还更靠得住些。
  随随拔完毛,给鸡开膛破肚,把脂肪剥出来放在一旁:“这样炖出来的汤才清。”
  说着将鸡洗净、焯水,拆成大块,放进陶釜中炖上。
  她吩咐春条煮茶,同时将剥出来的鸡油放进小铜锅里熬出油,捞去油渣,下花椒、八角、丁香、橘皮爆香,再把焯过水的菌子扔进去炸。
  鸡油、香料和带着松香的菌子气味顿时弥漫开,春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菌子炸到干,茶也煮好了,菌子入茶汤洗去油。随随把处理好的菌子捞出来,放进青瓷碗中,调入米酒和清酱。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井井有条,春条几乎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递递瓢碗打下手。
  “娘子真能干,”她忍不住道,“怎么什么都会。”
  “不会就吃不上饭了。”
  她一向愿意在吃食上动脑筋,一个人时常一年半载只能用靠粮肉脯果腹,难免会嘴馋些。
  起初是想方设法解馋,后来心里放了个人,便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分享,看他眼中闪动喜悦的光芒。只是他们相处两年,一直在与叛军周旋,见了面也是谈军情,哪里有闲心做别的。
  随随垂下眼帘,弯了弯嘴角,虽是在笑,看在春条眼里却莫名有些凄凉。
  大约是想起家人了,春条想。
  “娘子好好伺候殿下,往后就有靠了。”她安慰道。
  鸡汤和菌子的香气勾得春条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但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心,齐王殿下天潢贵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看上这种野俚人的吃食吗?
  她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第7章 七   寻衅
  齐王兴之所至,突然大驾光临,但王府的下人不能含糊,事事务要安排妥帖。
  桓煊还没到,先从王府来了几拨奴仆。
  大家奴仆个个训练有素,不一会儿便将齐王经停之处整饬一新,除去杂草,修剪枝叶,又将他下榻的清涵院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应几榻屏风、席簟帷幔、香炉文房统统换上他习用的。
  不等西边天际的霞光隐去,山池院的各处已经上了灯,正院里更是灯火通明,只等着齐王驾临。
  大厨房里炊烟袅袅,十多个庖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福伯等一干山池院的奴仆一早便候在大门外,只等着迎驾。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随随和春条主仆俩像是被人遗忘了——随随没名没份,严格来说都不算齐王府的人,连迎驾都轮不上她。
  春条虽曾在官宦人家为婢,然而边关小州的刺史,如何能跟太子胞弟、手握重兵的嫡皇子相比?
  她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不觉慌了阵脚,只能找随随要主意——连她都没发觉,自己渐渐把这便宜主人当成了主心骨。
  鹿随随一个猎户孤女却依旧镇定:“我们管我们吃饭,你先吃着,我去沐浴,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春条揭开锅盖,只见锅中白汤沸滚,浓郁的香气一蓬蓬地冒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她舀了一小勺到碟子里,尝了一口,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
  她又分了一小块浸在米酒清酱中的醉松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手艺,恐怕连他们刺史府管的厨房总管都及不上。
  这么好的手艺,若是不给齐王尝尝,岂非锦衣夜行?
  虽说来日方长,但谁知道齐王下回光降是什么时候呢?
  她眼珠子转了转,转身打开橱子,挑挑拣拣,矬子里拔将军地找出个莲瓣纹青瓷大碗,盛了鸡汤,又分出一碟醉松蕈,装进食盒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向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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