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写离声
写离声  发于:2021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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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分别已有大半年,其实从去岁秋狝之后他们便是聚少离多,那几个月她在养伤,他朝堂兵营两头跑,几乎没什么时间陪她。
  岁除之后便是上元节,桓煊想到他们俩第一次一起过上元节的情形,明明那么开心,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去岁上元节她在养伤,今年的上元节眼看着又将错过。
  不过幸好他们还有很多个岁除,很多个上元节,很多很多个春秋冬夏。
  桓煊不知不觉攥紧手中的绢帕。
 
 
第53章 五十三
  随随料得没错, 正月没过完,魏博军中便传来消息,薛郅带着成德军叛出河朔, 派死士刺杀了萧同安和朝廷派来监军的中官, 将两镇纳入麾下。
  藩将之间争权夺位、互相残杀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斩杀朝廷监军, 便是挑衅皇帝的权威了。
  消息传到长安,天子震怒,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神翼军一半兵力在淮西,朝廷还以重金向各个藩镇抽借兵力, 若是薛郅此时大举反旗,朝廷根本没有兵力和财力在河北再开一片战场。
  随随在幽州,事发后立即得到了消息。
  听闻萧同安真的死了,她并没有多高兴, 只是怔了怔——自父亲去世后, 他们叔侄这些年明争暗斗,恨不得置彼此于死地, 但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她年幼时父亲总是忙着南征北战,她有几年是由叔父照顾的, 那几年说他们亲如父女也不为过,甚至连她的第一匹小马驹也是萧同安送的。
  不管怎么你死我亡,萧同安都是她世间仅剩的一个亲人了。
  田月容知道她心里不会太好受, 扯开话题道:“幸好幽州有叶将军坐镇依譁, 薛老魅不敢轻举妄动,听说他在调集兵力,说是要去淮西‘支援’朝廷军……”
  随随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名为“支援”, 其实是去骚扰朝廷军队,暗中支援淮西。
  “我们要不要动手?”田月容道。
  随随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必,让他作妖去,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弊。”
  田月容一想,也明白过来,朝廷打下淮西之后,说不定转头就要来河朔咬一口,薛郅怕的正是这个,因此不惜杀中官,先下手为强。
  有他顶在前头和朝廷作对,他们可以借朝廷之手削弱薛郅的兵力,待时机成熟再以平叛之名将他一网打尽——成德一直是三军之中的隐患,尤其是薛郅的亲军,借此机会清洗一遍,倒是省了他们的力气。
  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齐王一边攻打淮西,一边还分出兵力来应付薛郅的骚扰,兵锋仍旧锐不可当,于二月初攻下蔡州城,淮西节度使郭仲宣死于副统帅、亲兄弟郭季宽的刀下。
  这位副将斩杀了自家亲兄长,立即向朝廷投诚,淮西之战提前结束,齐王转头便与成德的“援军”打了一场,将薛郅麾下数千精锐杀得几乎片甲不留。
  薛郅见势不妙,退守成德,向天子上表请罪,斩了一个副将,把杀害监军的罪名推到他头上。
  朝廷刚打完一场劳民伤财的大仗,也不想再战,双方便各退一步。
  因为薛郅之事,桓煊在外又耽搁了数月,直至五月方才接到班师回朝的命令。

  齐王打了大胜仗即将凯旋的消息传遍京城,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不高兴的当然是太子,偏偏身为储君,他还不能流露出半点,还得日日上朝,笑盈盈地听着皇帝和朝臣们对齐王赞不绝口。
  同为武将的武安公赵峻也高兴不起来,齐王越是战功赫赫、用兵如神,便越是反衬出别人的无能,这次攻打淮西他虽因有伤在身并未亲自上场,但还是不免被人暗暗拿来与桓煊比较。
  他的儿子赵清晖又是另一种心情。
  昭应山中那场大火着实意外,虽然朱二郎那伙人没留下活口,但整件事却并未按着他的计划走——他打算将朱二郎那伙人灭口,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先烧死了,当然是有人暗中先下了手。
  赵清晖怎么也想不通背后的到底是谁,那人究竟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还是别有目的。他只好杀了自己那个知情的亲随灭口了事。
  思来想去,应当没有别的证据留下,可得知齐王回京,不免有些许不安,他倒是不怕桓煊找他麻烦——他刚建了大功,别说太子不愿看他得势,皇帝也要防着他功高盖主,他即便查出真相也不敢对付他们武安公府,他只是担心被他查出来,会让表姊不高兴。
  按理说齐王府众人是最该高兴的,高迈和高嬷嬷等人却是一边高兴,一边发愁,愁的自然是如何向齐王殿下交代鹿随随的死讯。
  高迈算了算日子,大军刚开拔,回到长安少说也得八月了,还剩下三个月时间让他苟延残喘。
  谁知桓煊根本等不及慢慢行军,带着二三十个侍卫,轻装简行,七月初便已到了洛阳。
  到洛阳城是午后,桓煊让侍卫们先去驿馆,自己却去了趟市坊——他匆匆赶回来,一路上快马加鞭,到了半道上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年收了鹿随随不少东西,却什么也没带回来,空手去见她有些不像话。
  洛阳的繁华仅次于长安,因为地处南北漕运的终点,有许多南边和西域来的新鲜货物,都是先到这里再到长安,是以他特地留了半日去市坊上买东西。
  他骑着马在女子喜欢光顾的绢行、彩帛行、脂粉行、金银行、新货行中逛来逛去,看见顺眼的,拿手一指,便有侍卫上前会帐,将货物装进口袋,放在大车上。
  桓煊一边逛一边指,不一会儿,一辆大车几乎已被各种女子的衣料、首饰、脂粉堆满了,他知道鹿随随爱吃,又买了半车脯腊蜜饯干果。
  可买了这许多东西,他仍旧觉得缺了些什么,让侍卫们先将大车拉回去,自己又逛回了金玉行。
  方才他只是逛那些门脸显眼、装饰豪华的大铺子,这回却逛得细,将那些不起眼的小铺子也逛了个遍,终于在街尾的一家小古董店里发现了一件顺眼的东西。
  那是一块古意盎然的玉佩,花纹不是常见的龙凤、仙鹤、牡丹之类的纹样,却是一双鹿,一头鹿在前面走,另一头紧随其后,那两头鹿刻画得拙朴而栩栩如生,四周还点缀着连珠纹。
  桓煊摩挲了一下玉佩上的母鹿,不由想起鹿随随,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向侍卫点点头,侍卫便问店主人道:“老丈,这玉佩怎么卖?”
  鸡皮鹤发的店主人伸出个指头:“一万金。”
  侍卫唬了一跳:“老人家,你莫不是糊涂了吧?一块玉而已,质地也不见得如何,怎的要万金?”
  店主人道:“那是老朽的传家宝,少一文钱都不卖。”
  侍卫待要说什么,桓煊道:“我们是西京人,出门在外,没有随身携带这么多财帛,能不能留下信物,先将玉佩带走?”
  店主人摇了摇头,便要拿回玉佩:“贵人迟些带足了钱来买吧。”
  侍卫也道:“公子,不可能有别人出一万金来买他这块玉佩的,待回了长安,叫人带着钱来买便是。”
  桓煊却握着那块玉不愿松手,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块玉佩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他一定要把这块玉带回长安送给鹿随随。
  他想了想道:“可否用东西换?”
  那老头打量了他一眼,眯了眯眼道:“贵人想用什么换?”
  桓煊将腰间一块羊脂玉的螭龙佩摘下来放在他面前。
  老人看了一眼,仍旧摇摇头。
  桓煊从腰间摘下佩刀。
  侍卫吃了一惊,这把刀从齐王第一次上战场便跟着他,不知饮过多少敌将的血,不说价值,单是对他的意义便非比寻常。
  他竟然随随便便就拿来换一块破玉佩!
  桓煊却是眉头也不动一下:“这样够了吧?”
  老头拔刀出鞘,刀光如雪,映得昏暗的铺子顿时亮了几分。
  老头这才点点头:“是把好刀。此刀足矣,贵人把玉佩收回去吧。”
  桓煊还没说什么,侍卫立即将那块螭龙佩拿了回去。
  觅得合适的礼物,桓煊心满意足,接下去几日便不再耽搁,一路顺着官道往长安赶去,八百里的路程只用数日便走完了。
  回到长安时正逢中元节,桓煊提前进京自然要向宫中禀报,他到城外长乐驿,便派人先去向皇帝传信。但是入宫觐见,免不得要耽搁一日半日,他存了私心,要在进宫前先去山池院看一眼鹿随随。
  他打定了主意要给那村姑一个惊喜,特地没派侍卫先去通传,绕到城西,从延平门进城,直奔常安坊。
  直到桓煊一行到得山池院门口,高迈才得到消息,顿时吓得满身冷汗——这会儿去搬大公主来救命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奴仆们迎到门上,行礼道:“拜见殿下,恭贺殿下凯旋。”
  桓煊下了马,攥了攥手中的对鹿玉佩,向人群中扫了一眼,不见鹿随随和她那如影随形的婢女,遂问道:“鹿随随呢?”
  众人都将头埋得低低的,高迈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桓煊见他脸色不对,忽然想起今日中元,各大寺庙中都有盂兰盆会,鹿随随大约是跑出去玩了。
  他有些不高兴,但也明白他突然回京她并不知情,怎么也不能怪她。
  “可是出去玩了?”桓煊道。
  高迈苦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殿下责罚,老奴没看顾好鹿娘子,她……她已不在了……”
  桓煊怔了怔:“什么意思?她走了?”
  高迈伏在地上恸哭起来。
  桓煊不理会他,翻身上马,重重一夹马腹,径直向棠梨院疾奔而去。
  到得枫林小径前一望,只见棠梨院的木门虚掩着,隐约可见庭中有白烟冉冉升起。
  他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径,推开院门,只见庭中生着个火堆,高嬷嬷和棠梨院的婢女们围在火堆旁,正在化纸钱,见了他惊愕地抬起头来,个个眼皮红肿,脸上挂着两行泪。
  桓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一松,对鹿佩掉下来,磕在青石板上,清越的一声响,价值万金的宝玉裂成了两半。
  桓煊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高嬷嬷哭红的双眼:“鹿随随在哪里?”
  不等高嬷嬷作答,他已快步穿过庭院走上台阶,“砰”一声推开房门:“鹿随随,给我出来!”
 
 
第54章 五十四
  门扇“砰”一声撞开, 门轴“吱嘎”作响,像是哀恸的呻.吟。
  屋子里帷幔低垂,既然无声, 虽是炎夏, 脚下的金砖却渗出丝丝的凉意。
  午后的阳光穿过直棂窗照在床前,尘埃在光柱里漂浮。
  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中并无二致, 还和一年多年他离开的那个清晨一样。
  “鹿随随。”他对着重重帷幔唤了一声,喑哑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人回答。
  他撩开一重又一重帷幔,天青色的,薄樱色的, 海天霞色的,缠枝海棠纹的,海棠团花纹的……像跨过一重重的山水,他的身边是海棠花纹的几案, 海棠花纹的橱柜, 海棠花纹的妆台、铜镜、奁盒、花瓶……他终于走到绘着海棠花树的屏风前,院子里的海棠早谢了, 床前的海棠花永远不会凋谢,无论炎夏还是寒冬, 只要她睁开眼就会看见。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着这一屋子、一院子的海棠花?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穿戴上另一个女人喜欢的衣裳首饰,装扮成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当成别人的影子?
  他心底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因为她逆来顺受, 从无怨言,所以他便心安理得地将她当作赝品和替身,甚至觉得那些东西对她来说足够好了。
  桓煊的心脏骤然一缩,他猛地将海棠屏风推倒在地, 紫檀木框崩裂,琉璃破碎,他踏着满地的碎琉璃走到床前。
  他拉开珊瑚色海棠纹织锦帐幔,撩开泥银海棠纹的轻容纱帐。
  海棠纹的象牙席上放着一床海棠蜀绫的被褥,枕边还有个金银平脱海棠花黑檀木盒子。
  连榻边的棋枰、棋笥上都嵌着海棠花形的螺钿。
  “随随,鹿随随……”桓煊转过身,在一屋子的海棠中间搜寻着,他打开所有橱柜和箱笼,将轻红浅粉淡蓝薄紫的海棠纹衣裳都翻出来,仿佛那些地方都可能是鹿随随的藏身之处。
  他找遍了卧房,又去浴堂、厢房寻找,到处都没有他的鹿随随,只有铺天盖地的海棠花和海棠纹,每一朵都像嘲讽的笑眼,密密麻麻地联缀成网,将他紧紧缠在其中,缠得他几乎窒息。
  高迈追了进来,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寻找,抹着眼泪劝道:“殿下节哀顺变,鹿娘子是去岁八月里走的,已经快一年了……”
  桓煊恍若未闻,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随随不见了,他要把她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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