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自然而然地挽上她臂弯,声音轻下来,听起来有点为难。
不等沈暮回答,喻涵勾住她的肩就往茶室外走。
“没事儿,他这段时间不在,在我也给他轰出去,臭男人能有我景澜宝贝养眼吗!”
喻涵原就比沈暮要高些,且马丁靴底厚,瞧着倒还真像是搂着小娇妻的大丈夫姿态。
沈暮无奈笑了一笑,跟出茶室。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味到喻涵方才的称呼时,不经意半垂了眼帘,容色稍微静敛下来。
景澜,宋景澜。
太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久到自己原来的名字,听上去都有些陌生。
这一刻,沈暮突然有所意识。
她真的回国了。
但她还不确定,回来,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直到喻涵出声问买过单没有,沈暮倏而笼回思绪,无事发生般含笑肯定回答。
“成,行李箱搁哪了?”
“那儿呢。”
两人悠哉地往一楼前台走去。
与此同时,201茶室的门移开。
秦戈先一步走出,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说真的,能被霍克这种怪脾气重视的,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好在我灵通,提前获悉到巴黎美院的消息,我必须得为艺术学院争取一下这位弃法归国的优秀小才女!”
江辰遇轻弯着薄唇,慢条斯理随他下楼:“你倒比秦叔操心。”
“可不是,谈恋爱都没这么走过心,哎……望上天念在我为南大呕心沥血多年,赐秦某脱个单吧。”
听罢这番言辞,江辰遇只能回馈他一声轻哂。
话音方落,秦戈正要往前台走,望见什么忽然顿了足。
默愣须臾后,他痛心疾首,唇齿间隐有几许酸味:“啧,你瞧瞧,侮辱性极强!”
江辰遇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门口掠了一眼。
只见那两人勾肩搭背,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茶社,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情侣。
在一旁等候的代班助理见他下了楼,即刻过去询问:“江总,您要回去了吗?”
江辰遇的目光仿佛一瞬都未停留在那杏色身影。
眼风轻轻拂过,他淡“嗯”了声。
方特助留在法国办事,代班助理对江辰遇的习惯并不十分熟稔,纠结半天妥与不妥后,终于还是犹豫着将话问了出来。
“我刚碰见陈制片和人约在214包间,似乎是要商量关于九思最新一部IP的事宜,您……要过去看看吗?”
话音方落,秦戈就先拍了拍他的肩,调笑说:“小伙子,纵观古今,帝王只批奏降旨。”
言下之意,在金字塔顶端的某位出品金主,作为背后的主受益人,经他准奏后,只需要向他启禀影片最终盈利及影响度的结果,至于过程,商界一向是各司其职的规矩,如果还要他费心,不如趁早罢官还乡。
代班助理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尴尬地挠挠头。
念及什么,江辰遇敛眸沉默少顷,不愠不火开口:“明天上午十点,叫陈旭到公司。”
江盛旗下公司千千万,代班助理这回长记性了,想他是要亲自到九思视察工作,忙应下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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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涵独居的三室两厅在春江华庭,七栋24层。
“喻白进组了,忙着拍最后几场戏,他要知道你回国了,在火星也肯定立马飞过来。”
沈暮心中一阵感触。
她对喻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那时他才十四岁,总笑容阳光地喊她姐姐。
一走四年,喻涵的小童星弟弟都长大成当红小鲜肉了,沈暮在推特的娱乐新闻上好多次没认出他来,无怪都说青春期一天一个样。
跟着喻涵走进宽敞温馨的暖色调客房。
沈暮弯唇说:“看来我需要个微博了,好随时关注大明星的动态。”
放好行李箱,喻涵靠在门边回头看她:“都不用问,一句话,那小子绝对屁颠屁颠发你行程表,你景澜姐可比我这个亲姐亲多了。”
玩笑几句后沈暮就推她回房睡觉,以免明早起不来耽误了工作。
彼此太熟,免去客套,喻涵说完就打着哈欠让她自己随便折腾,然后倒头睡去了。
真实存在的七小时时差太磨人。
沈暮一时难以适应国内生物钟,洗完澡后,她抱了本设计美学类书籍,靠在床头,渴望收获困意。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她徒劳无功。
倒时差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她这种间歇性睡眠障碍者。
在床上躺着,沈暮拉过被子盖住脸,没过一会儿又叹息扯下来。
越想入睡她反而越是清醒。
只好丧气地摸过枕边手机,向Hygge倾诉:睡不着,要哭了。
对方没有秒回。
沈暮看了几页书,又百无聊赖地捞过手机。
她趴在床上,勾着纤细的小腿,试探问:你睡了吗?
良久后微信还是毫无动静。
沈暮翻身成仰躺的姿势,伸臂举高手机,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她的纯棉睡裙红白相间,公主风宽领,身前绣有甜美的草莓口袋,刚吹干的长发柔软披散在棉被。
奶白色的灯光倾洒下来,在她娇嫩的脸庞覆晕一层暖光,将清纯的味道深郁了几分。
知道他肯定会回,所以她一秒一秒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沈暮潜静的眸光忽现波澜,她马上点开消息。
Hygge:在洗澡。
她突然间对文字尤其敏感。
在洗澡。
不是刚刚在洗澡,而是,在、洗、澡。
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不受控地猛然一怦。
他正在洗澡吗?
沈暮双唇微微张开,脑中顿时有了不该有的画面。
她着了下魔,指间的手机突然一滑,俏挺的鼻梁被准准砸中。
“呜……”
沈暮顿时捂住鼻子,吃痛将脸埋进棉被里。
她疼得冒泪花,顾不得跌落到一旁的手机。
……
而在南城地段最优等的高档别墅住宅区。
锦檀公馆1号。
浴室里暖雾潋滟,淋浴间的门敞开着,水珠自磨砂玻璃颗颗汇聚流淌下来,滴滴答答。
江辰遇站在镜前,用毛巾擦拭湿发。
他随意拢着件黑色睡袍,硬朗的胸肌线条半隐半露,薄唇抿痕天生疏冷,但在氤氲的水汽间,他淡漠的气质多了些朦胧性感。
搁在琉璃台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辰遇垂眸瞟一眼,几缕碎发随之凌乱垂落。
视线触及到亮起的屏幕上。
【小哭包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目光一顿,江辰遇动作慢慢迟缓下来。
第4章 给他看看。
锦檀公馆坐落在南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整片别墅区不过五栋,却是顶级,上亿的均价注定了它的主人必然是上层社会的名流富商。
半岛式豪宅三面临湖,环境清幽安逸。
入了夜,望出去,随处都可见得迷人夜色和优美的庭院。
江辰遇在二楼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
冷淡的灰白黑基调装修,和外面星辉璀璨的深静夜色鲜成对比。
他身上松垮着睡袍,一头短发乌黑半湿,却视若无睹,只静静凝注着手机屏幕里那通视频请求。
英挺的眉宇间拂过罕见的迟疑。
一贯决策果断的魄力,仿佛在这一刻突然落势。
江辰遇面色沉静,迟迟未有动作。
响铃不绝如缕,像在催促怂恿。
默然良久,他修长的手指微动,极缓极慢地移动到接听键。
就在指腹和绿键相距一寸的瞬间。
手机响声戛然终止——对方已取消。
通话骤然断了,四周重归悄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辰遇顿了动作,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秒,聊天框顶部就开始在“对方正在输入……”和“小哭包”之间反复跳动。
显然她正手忙脚乱着。
也看得出来,刚才那一通视频邀请并非她本意。
沉默片刻,江辰遇慢慢收回指尖,后靠背垫。
他没有主动提及,只安静等着她的开场白。
额前碎发的水珠汇聚,滴落在他胸腹前的藏黑睡袍,转瞬渗透,留下一抹湿晕。
吊灯的光照下满室明亮,映着他裸露在外的冷白皮。
……
沈暮跪坐在床,漂亮的鼻梁泛了红。
但在发现手机动静的那一刻,疼痛一瞬全忘,她连忙挂断,心跳如雷地握着手机删删减减。
屏息叩字好半天,可怎么解释都觉不妥。
最后牙关一咬,她索性如实交代了。
当然,沈暮自动忽略了前提,是因为得知他在洗澡,结果失手滑落手机砸到鼻子。
到底什么几率才能一砸砸出视频通话啦!
沈暮被自己蠢到在心里凄成了只哀鸿。
想快点将误拨这茬揭过去。
她紧接着哭诉:好疼啊,差点直接晚安了。
小哭包:[埋头哭.JPG]
对方对她间歇式呆萌的属性见怪不怪。
Hygge:有没有出血?
他一问,沈暮就更委屈了:没,但有点肿了……
Hygge:先冷敷,不行再到医院做个鼻骨CT检查。
是他遇事应对,一贯的冷静。
知道没有要去医院那么严重。
她还是乖乖回复:好……
独自身处法国的四年,常遇麻烦,或大或小,但不管什么事,他总有办法从容教她解决。
他就像是她的特效药,依赖无可比拟。
浴室镜前,沈暮凑近端详自己。
鼻梁没有破口子,但泛红明显,似乎还有淤血。
沈暮丧丧地瘪了瘪唇。
一对比终于发现,自己之前怎么这么好看。
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句经典台词——
曾经有一张完好的脸摆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失去时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青结。
从厨房拿了冰袋,沈暮重新回到房间。
她不敢再躺着了。
在床头坐得端端正正,捏着冰袋敷在鼻梁,单手操作微信。
沈暮巴巴找他:好怕留疤啊。
Hygge:不会。
沈暮忧心忡忡:你怎么知道不会?
Hygge:没出血,说明是真皮浅层轻伤,留疤可能性很低。
他有充足的理论依据。
但沈暮心难安:可能性低,那就还是有可能呗?
她越想越焦虑:我要哭死了。
Hygge啼笑皆非:对临床有点信心。
沈暮:可我还是担心。
Hygge:放心,不会。
沈暮得寸进尺:你怎么知道不会?
很好,绕回来了。
Hygge无奈继续安抚:你要相信。
沈暮闷声叹气:现代医疗吗?
他改了回答:我。
沈暮呼吸突然软绵绵起来。
她不经意化身骄纵小杠精:但你都没看过我伤口。
Hygge:那你拍。
沈暮有一点点懵:什么?
Hygge:照片。
沈暮倏地防范:做什么?
Hygge云淡风轻:我看看。
沈暮心口骤然一紧,愣愣放下了左手的冰袋。
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要交换照片了?
她毫无心理准备,虽说相比面基这根本不算什么,但还是慌得她思绪地动山摇。
鉴于有过“前科”,沈暮没有回绝的底气。
咬咬牙,她翻看手机相册,准备精心挑选一张不错的。
谁知心急火燎地浏览了三五遍,震惊地发现自己这几年居然没拍过一张单人照。
沈暮顿时没了气势。
绞尽脑汁弱弱叩字:我相册里没有自拍……
对方沉默了。
大约安静半分钟后。
Hygge:想什么。
Hygge:看你伤口。
看完这两句回复,沈暮直接瞳孔地震。
好的,怪她自作多情。
郁闷堪比网抑云。
好丢人。
不行太不要脸了。
【小哭包撤回了一条消息】
Hygge要被她逗得笑出来:我是不介意多看一张。
沈暮抵死不认:没有,一张都没有。
Hygge:现在不怕留疤了?
他就是在故意吓唬她。
沈暮抿嘴:你又不是医生。
Hygge:略知一二。
沈暮:……
沈暮怀疑他是宇宙的bug。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像就没他不懂的。
沈暮认栽:好了我相信了。
Hygge漫不经心将问题反推给她:信什么?
沈暮快要抓狂。
对手的攻势太猛,她溃不成军。
她抱过枕头捶了两下。
自断后路:信你信你我信你了!
尽管还无法入睡,但国内已经很晚了。
沈暮想起他要上班,所以没多聊,主动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