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Twentine  发于:202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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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道:“当然了!把外面这一层剥掉,吃里面的果子,香得很呐。”
  
  肖宗镜半信半疑,道:“我只要这个就可以了。”说完,拎着果子走了。
  
  他回到桌旁,戴王山拱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恶犯,为民除害,此等巧思,下官真是拍马难及。”精明如他,自然明白肖宗镜的手法。
  
  肖宗镜解开外袍,还与金永,他看了一圈,凝眉道:“人呢?”
  
  众人一愣,跟着环顾左右,这时才发现一个问题。
  
  姜小乙不见了。
  
  
 
 
 
 
71.  71   均衡,处在万物之间。
 
  肖宗镜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擂台,肖宗镜难得自己出手,他看得津津有味, 还真没注意到姜小乙什么时候人没了。
  
  不过, 虽然人没了,肖宗镜也没有特别担心。他清楚不太可能有人在戴王山身边“劫”人, 应该是姜小乙发现了什么,自己走了。
  
  肖宗镜环视一圈,最后道:“先回去吧。”
  
  他们一行人回到典当行。
  
  肖宗镜猜的没错,姜小乙的确是自己离开的。就在肖宗镜上台没多久, 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擂台上的时候,她却看到了角落里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与热闹的仙人台对比,这件事太不起眼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想与角落桌子上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话, 但是没说几句就被富商身边的侍卫轰走了。整个过程非常快, 喝口水的功夫就结束了。
  
  然而,那年轻人临走之前看了富商一眼, 然后环顾四周武者,那眼神里的恨意, 令姜小乙胆寒。
  
  是时,肖宗镜与崔疍战得正酣,姜小乙却莫名被这年轻人吸引, 跟在他后面离开了玉仙阁。
  
  出了灯火辉煌的大门, 四周冰冷凄清。姜小乙向旁一看,那年轻人正在弄一辆推车,上面装有一些木料。这年轻人的右臂似乎有残疾,贴在身侧, 使不上力,弄得十分辛苦。姜小乙走过去道:“小兄弟,我帮你吧。”
  
  年轻人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跟他说话,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姜小乙。他年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却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和手上都是干裂的纹路。
  
  “你是谁?”他问道。
  “我叫姜小乙,是个店铺伙计。”姜小乙帮他把车扶起来。“小兄弟贵姓?”
  年轻人顿了顿,低声道:“我叫王丘。”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王丘狐疑地打量姜小乙。
  “你怎么会想送我?”
  姜小乙:“我正好吃完饭要走了,见你不便,就想帮个忙,并无它意。你要是不想我帮的话,我走就是了。”
  王丘叫住她,说道:“没……我只是、只是……”他犹豫之下,也不知道如何说明。“我要去城南,你若方便……”
  “方便方便,走吧。”姜小乙一路帮忙推车,与王丘来到城南一处小院。
  
  这院子破砖破瓦,凄凉不堪,看得姜小乙略微吃惊。她没想到青州这么富裕的地界,还有这样穷困之处。院子里堆了很多木板,还有细沙土,草甸和白石灰,种种材料。姜小乙看了一圈,好奇道:“王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啊?”
  
  “只是个工匠罢了。”王丘致谢道,“多谢你帮忙,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姜小乙随他进了瓦房,脑袋里蹦出八个字——室如悬磬,一无所有。
  
  真是一样像样东西也看不到,四壁萧条,到处都是泥土灰尘。
  
  姜小乙坐到木凳子上,问道:“王兄弟,你一个人住吗?”
  王丘到一边烧水,低声道:“不,我原本与我师父住在一起。”
  姜小乙:“你师父人呢?”
  王丘咬牙,愤愤道:“我师父被抓走了!”他闷头烧了水,泡了点茶叶渣滓,给姜小乙端来。他烧不起油灯,只点了一根蜡烛,在阴冷的黑夜中,照出方寸的光明。
  
  王丘虽请她喝茶,但仍是疏离,姜小乙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是一个人饱受世事煎熬,自然形成的一种冷漠。
  
  但是姜小乙向来是个自来熟,再冷的人也能聊起来,她天南海北扯了一通。自己说十句,王丘说一句,即便这样,她还是热情地聊了下去。
  
  片刻后,王丘终于打断了她。
  
  “你是习武之人吧。”
  
  姜小乙一愣,答道:“是练过几天,怎么了?”
  王丘:“那你为何要帮我?”
  姜小乙不解。
  “这话是何意?我习武为何就不能帮你?”
  王丘自嘲道:“习武之人在青州这么尊贵,怎么会主动来帮我们这种贱人?”
  姜小乙:“我刚来青州不久,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丘顿了顿。
  “怪不得……”
  姜小乙:“王兄弟为何妄自菲薄,自称‘贱人’?”
  王丘冷笑。
  “自称?城里的工匠和农民日夜劳作,拿的银钱不过是这些武夫的一成而已。已经这么少了,却仍有克扣。我师父带着几个兄弟向他们讨工钱,他们不给不说,反而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把他们下了大狱。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是贱人又是什么?”
  姜小乙想起那个角落里的富商,问道:“商人怎么有权将人下大狱呢?”
  
  王丘咬牙道:“我们不是给商户做工,而是给青州军,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姜小乙心中一凛:“青州军?”
  
  王丘:“那东海的商人最会做生意了!为了减少官家支出,他们自己的活计都会拿出来,让商户们竞价,给价低的人做。而商户们为了赚钱,就拿我们这些工匠开刀。青州军只要自己省了钱,哪管下面人的死活!我师父是个老匠人,做的又是关键的事,才多少赏了点钱。好多兄弟出去做工,钱都没有,每天只有一张面饼,饿死的都大有人在。对于青州军来说,我们就是一群会说人话的牲口,没了再去抓就行了!”
  
  王丘越说越激动,他的双眼流露浓浓的不甘和愤恨,残破的身体微微发抖。
  
  “我们的确不会打仗,但也并非没有一技之长,凭什么被人如此对待。这座城里充斥着铜臭和暴力,根本没有公平可言!”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猛然间又平稳了下来,只是那种阴狠之意,却越发高涨。他盯着微弱的火烛,忽然一笑。“这些蠢材,自以为有了钱和武力,其他一切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他沉着脸色,森森道:“他们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不放了我师父,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烛火微晃,似被感染。
  
  这种感觉,姜小乙以往只在肖宗镜那种顶尖高手身上见到过,没想到这样一个毫无武艺,且身有残疾的小工匠,竟也能散发如此杀气。
  
  恍然之间,姜小乙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天道与人道不同。爱与恨,是天赐予人的最平等的情感,再卑微渺小的人物,也能燃起烧干江水的愤怒。
  
  姜小乙轻声道:“你说……你师父为青州军做的是关键的事,具体是什么事呢?”
  
  王丘回神,防备道:“没什么,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然后便撇开眼,不再看她了。
  
  姜小乙没有逼问他,起身告辞。
  
  回到典当行,夜已深,她刚进门便被李临叫住。

  
  “你跑哪去了,怎么突然就没了!”
  “随便走了走,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呢,他交代让你回来就去找他。”李临说着,偷笑起来。“对了,大人把那个果子弄回来了,就在屋里放着,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哈,你快去吧。”
  
  姜小乙来到书房,门开着,肖宗镜在研究地图,旁边戴王山喝着酒。她走到门口,听见戴王山与肖宗镜的对话。戴典狱哼着小曲,心情似是不错。
  
  “肖大人,说真的,下官有点喜欢上这地方了。”
  
  肖宗镜头也不抬,淡淡道:“青州?”
  
  戴王山翘着腿。
  
  “没错。”
  
  “哦?你喜欢这里什么?”
  
  “自然是这清晰的等级制度。”戴王山眯着眼,赞赏道:“这周璧真是个聪明人,他了解人性,在某些地方稍加刺激,就带动整座城池马不停蹄向前奔进。”
  
  肖宗镜不置一词,看向门口。
  
  姜小乙进了屋。
  
  “大人。”
  “哟。”戴王山翘着腿,挑挑眉。“这不是我们的姜侍卫嘛,擅自行动,可知罪?”
  姜小乙挠挠脸。
  “就乱走了一下。”
  戴王山冷笑道:“藏着掖着,呵。”他起身,拎着酒壶离开了。
  
  肖宗镜关好门,回头道:“你看看那个。”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去,一个土黄色,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想来这就是徒良果了。
  
  姜小乙走过去,在果子面前站了好半天,肖宗镜在她身旁打了个指响,道:“到底碰见什么事了,眼睛都直了。”
  
  姜小乙将王丘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青州设有武楼,拿到武者令牌,就可以去大牢随便认领十个奴隶。”
  
  肖宗镜:“你想帮他救出他师父?”
  姜小乙:“有风险吗?”
  肖宗镜思索道:“我在玉仙阁已经露过一次脸,再动手恐怕惹人注意,如果真要拿令牌,可让戴王山前去。”
  “他会去吗?”
  “我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但是少不了抱怨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毕竟是带着任务进入青州,与往常不同,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你能确定救人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帮助吗?”
  “这……”姜小乙还真不确定,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她支支吾吾,努力想解释些什么,肖宗镜笑道:“别急,来,坐下慢慢说。”
  
  他拿来两杯热茶,耐心等姜小乙捋清思绪。
  
  “大人,我之前进入这座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姜小乙捧着茶盏,低语道:“道法讲究自然均衡,有得有失。青州城的商人和武者,地位被大大拉高,甚至已经到了一种不合理的境地。那么相对的,肯定有人的地位被不合理地降低了。今晚我碰到王丘,才发现原来被贬低的是这些工匠和农民,他们过得太惨了,简直就是被埋在了泥土里。”
  
  这座城的表面越是明亮繁华,下层的泥土就越被挤压,城里的权贵越多,城就越重,泥土里的人就越是难以翻身。
  
  “我想从此处着手。”姜小乙道,“虽然不知道王丘他们到底帮青州军做了什么工,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这些年来,她见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一个道理。在光明无法照耀的暗处,一定会有不公和仇恨滋生。而那一丝丝的不公,就是一切变数的开始。
  
  静了许久,姜小乙听到肖宗镜道了句好。
  
  姜小乙看向他,肖宗镜淡淡一笑。
  
  “人都讲旁观者清,此事你看得比我更深。”
  
  “我也只是猜测……”
  
  “无妨,就算他帮不上忙也无所谓,就当是处理一件不平事吧。”
  
  深夜,王丘躺在硬板床上,难以入眠。
  
  今夜天气不好,有些阴冷,他把家里仅有的两床被子都拿了出来,中间还隔上了草席。可惜还是不够暖,凉意渗透,身体各处关节不时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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