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Twentine  发于:202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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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公军在庆县稍作整顿,留两万驻军,还有伤员和百姓,剩余军队轻装上阵,奔袭柳州。
  
  张青阳懂些药理,留下照看伤员,他对姜小乙说,若是她觉得随军太过危险辛劳,也可留在庆县,姜小乙仔细想了想,道:“不,我要跟着军队。”
  
  九月中旬,他们抵达柳州,月底,正式攻城。
  
  就如刘公战前预料,肖宗镜的人马虽打下了柳州,却没有留下。肖宗镜调集一万北方守备军,驻守柳州,并且下令,让后方城池集结兵力,与柳州驻军一同夹击刘公军。
  
  可惜事与愿违,像样的攻势还没组织起几次,更后方的钱蒙军便已杀到。
  
  朝廷守军兵败如山倒,一退再退,一散再散。最后刘公军也不急了,干脆原地驻营,一个个城打,攻破三城后,其余城池望风而降。最后天京城西边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竟全被刘公军占领。
  
  只剩柳州城。
  
  这座特殊设防的城池明显更为坚固,但所谓大势已去,柳州也没撑住太久,冬风刮起的时节,柳州城破。
  
  大军于柳州再次整合,准备了月余,向天京城进发。
  
  十二月底,兵临城下。
  
  
 
 
 
 
100.  100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此战万事俱备。
  
  刘公军士气高昂, 威风凛凛,只待这最后一场战役结束,便要改朝换代, 江山易主。
  
  肖宗镜一身戎装站在城墙上, 下方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敌军。相较而言, 己方的守城士兵少得可怜。
  
  双方兵力对比,七倍有余。
  
  但是肖宗镜的脸上,依然平静。
  
  “拖。”他望着下方黑压压的敌军,思索道:“至少要拖住两个月, 才有机会做后续安排。”
  
  身旁士兵听得面露难色,如此兵力差距,拖两个月……谈何容易?
  
  肖宗镜看出他们的担忧,笑道:“敌军的确气势汹汹, 人数也占优, 不过此战我方并非没有优势,两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士兵:“大人何出此言?我们有什么优势?”
  
  肖宗镜没有回答, 只是抬手向上指了指。
  
  姜小乙原本以为,这场攻城战胜负早定, 刘公军此等士气,必能一鼓作气拿下天京城。
  
  然而此仗之难打,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一月初, 攻城战正式打响, 这次姜小乙没有身先士卒,她被安排了另外的活——照顾刘桢。
  
  上个月,刘桢就病倒了,即便他每天裹得像个毛熊, 还是没抵住北方的冬风。
  
  他这一病可急坏了众人,最重的那几日,刘公天天捧着药坐在床边,觉也不睡地陪着他。他原本想让刘桢回庆县养病,但刘桢坚决不离开,最后拗不过他,就让他在后方观战。
  
  开战前一晚,刘桢一夜未眠,他身上压着六七层被子,姜小乙握他的手,还是冰冰凉凉。
  
  “你休息一下吧。”她劝说道,“好歹睡一会。”
  
  大帐一片昏暗,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照亮刘桢惨白的脸。
  
  “我睡不着……”他喃喃道,“我们一定要打赢这场仗,目前全国各地到处都是反叛军,万一我们失败了,或者与朝廷军两败俱伤,那很有可能会被各方蚕食。”
  
  姜小乙:“哪场仗不都是要赢,你光想也没用,打起来才知道结果。”她想了想,又道:“目前我们各方面都占优,我看此战胜面很大。”
  刘桢摇头道:“我们一点都不占优。”
  “怎讲?”
  “打仗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是冬天,我方军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南方人,尤其是钱蒙所率军队,这些年根本没到过北方,更别说在寒冬之中交战,我怕他们不适应。”
  “啊……”姜小乙恍然,“这几天确实挺冷的,好多人都冻病了,昨儿个韩琌还催人去庆县调草药和过冬物资来呢。”
  “至于地利,我们也不如本地守军了解天京地界,真说起来,我们只占了个人和而已。”
  姜小乙看着愁绪万千的刘桢,忽然道了句:“但这个最重要。”
  
  刘桢微微一愣,四目相对,他慢慢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个最重要。”
  
  不过,重要归重要,但天然的劣势也确如刘桢所料。
  
  第二日,攻城战打响,姜小乙站在高出,望向前方。战鼓隆隆,听得姜小乙热血沸腾。熟悉的冲锋,熟悉的列阵,这场面比起攻打庆县之时,更为夸张惨烈。
  
  天京城的守备军明显比其他城池厉害得多,人虽不多,但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连几日,攻势都被瓦解。
  
  刘桢夜夜咳嗽,一边吐血一边研究地图。后期他们换了策略,分兵北门,一同进攻,己方损耗加剧,但是因为拉长了阵线,朝廷兵力不足的劣势便显露了出来。就在他们的进攻初现成效时,敌军也换了策略。
  
  他们放弃了刀枪剑戟,也不再射箭,而是选用了更简单,也更有效的抵抗手段——泼水。
  
  若是寻常时节,泼水的招数或许十分可笑,但是放到一月份的北方,这就成了阎王爷的杀手锏。
  
  攻守双方的军服都是轻甲棉衣,一旦棉服渗透了水,片刻功夫便冻得硬邦邦。守城军在城墙上点了火盆,但攻城一方没有任何取暖方法,人裹在冰冷的棉衣里,再被寒风一吹,体格弱一点的,一炷香的功夫便魂归西天了。
  
  战斗变得异常沉静,也变得十分清洁。
  
  没有横流的血水,没有腐烂的尸首,每个人都死得安安静静,他们死成各种各样的姿态,围着城墙排成一排。
  
  “我在梦里见过此等场景……”肖宗镜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低声道。
  
  周寅听清了,问道:“梦里?”
  
  他自语道:“梦里有一条河,我走在河里,身边便是如此景象。”
  
  周寅不明他的意思,又道:“大人,敌军此时攻城,实为不智,照这样下去,我们光靠水就能守住这个冬天了。”
  
  肖宗镜缓缓摇头。
  
  “冬季的尸首与春夏不同,尤其这些被泼了水的,异常坚硬。你看看下面,现在的尸首已经堆了近一丈高,如果他们的军官心狠一点,再让这些士兵死个三倍到四倍,尸首就能堆到城墙口了。这跟□□可不同,是推不掉的,到时候顺着这座尸山,骑马都能上来。”
  
  周寅:“这……”
  
  一旁李临听到他们的谈话,插了一嘴。
  
  “不过我听说那刘公素以仁义闻名,不可能放任手下白白送死吧。”
  
  周围士兵看过来,李临察觉自己说错话,马上又道:“这人假仁假义,信不得。”
  
  现在是交战间隙,开战已经近一个月了,士兵们早已累垮,瞥来的眼神黯淡无光。
  
  或许,不仅仅是黯淡……肖宗镜心想,这些视线里传达出的痛恨与冷漠,也日益加深。
  
  肖宗镜将李临叫到角落,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李临道:“办好了,青州现在尚在交战,港口一团乱,我好不容易联系好一艘海船,说是二月底出海。”他压低声音道,“大人,陛下与太子尊体娇贵,就算我们一路全速拼杀护送,至少要十日才能到,还不一定成不成。二月中旬,怎样都得走了。”
  
  肖宗镜嗯了一声。
  
  李临又道:“不过我们要是调走了全部精锐,天京城就……”
  
  肖宗镜又嗯了一声。
  
  战场再次僵持,李临说的没错,刘公以仁义行天下,他制止了这种送死的进攻。
  
  姜小乙每日躲在营帐里瑟瑟发抖,不止是她,所有士兵都抖。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数九寒冬,就算没有人泼水,大家依然被冻得说不出话。所有人的嘴都是青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冻伤的痕迹。每一夜都有人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清早起来,尸身都硬了。
  
  刘桢的病也更重了。
  
  姜小乙扶着他,看他一口一口地吐血,他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姜小乙贴近了,听到他说:“绝不能退,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别说话了。”姜小乙抓着他的胳膊,觉得皮下的肉又松又轻,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的气息很轻,但是轻喘几下后,就要深深吸一口气,好像攒好久力气,才能进行一次正常的呼吸。
  
  刘桢似是听不到她的话,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不能退,不能退……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日,那晚,姜小乙熬好药送去给他,刘桢忽然问:“韩琌呢?韩琌回来了吗?”
  姜小乙道:“他去庆县筹集物资,应该很快就来了。”
  刘桢道:“等他来了,你告诉他,与肖宗镜斗,不可意气用事。大黎亡国已成定局,但是全国各地战乱未平,他不能只盯着一个人,否则便成了钻入心魔的蠢辈。他并不差于肖宗镜,但是还是略显稚嫩,只要加以磨练,他定能超越他。”
  姜小乙听着这话,莫名有些害怕。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啊,韩琌很快就来了,你自己告诉他。”
  刘桢道:“你帮我叫主上来。”
  姜小乙放下药,走到营帐门口,刘桢忽然又道:“姜姑娘。”她立马回头,刘桢轻声道:“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你。”
  
  他这重病倚在床头的模样,在姜小乙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说:“我也觉得我们见过。”她想了想,笃定道:“……我们一定见过,我们是朋友吗?”
  
  “谁知道呢?”刘桢笑道,“天南海北,缘份难定。姜姑娘,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料。”
  
  姜小乙脑袋放空,找到刘公,与他言明几句,他脸色一变,跑向大帐。
  
  一月二十日晚,刘桢病故。
  
  四日后,韩琌带着物资回到驻地,听闻刘桢死讯,人见癫狂。
  
  他抓来一匹马,单枪匹马冲到天京城门脚下,怒吼一声:“肖宗镜——!”
  
  深更半夜,战场空无一日,荒芒四野,一排冰冻的尸墙上,无数狰狞的眼睛看着他。
  
  “你躲什么!来啊!与我一决胜负!”他的怒吼饱含天罡真气,声传数里。
  
  肖宗镜正在城楼中打坐浅眠,听到此声,纹丝不动。
  
  韩琌悠悠道:“师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师父他老人家死了!”
  
  肖宗镜依然没有动,韩琌又道:“他死在我手里!”说完便猖狂地笑了起来。
  
  肖宗镜终于睁开眼。
  
  周寅和李临在城墙上执勤,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并不知晓韩琌与肖宗镜的这层关系,李临疑惑道:“这人大晚上发什么疯呢?……师兄?谁是他师兄?”
  
  周寅:“不知道,不过欺师灭祖之徒,该遭报应。”
  
  李临哼笑一声,又道:“他可不好对付,此人真气之精华充沛,实是过硬。”
  
  韩琌还在下方叫阵,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师父不想我下山,他知道我若下山,你我必有一战!你我之间必有一人要死!你猜他是舍不得谁死?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到最后,甚至出了哭腔,那有些邪性的真气钻入人耳,听得人浑身发冷。
  
  李临皱眉道:“此人功夫了得,只可惜是个疯子。”
  
  “是我——!”韩琌拉长着声音道,“他是舍不得我!所以才手下留情,死在了我的手里!你在他眼中算什么?你屁也不是!不然他为什么把你放回这必败的朝廷?!他拦过你吗?哈哈哈!”
  
  李临咬牙:“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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