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乔宜贞裹着厚厚的裘衣,手中抱着手炉,在看到了他,顺手就把手炉塞给了父亲。
而父亲刚从大理寺官署离开,身上还穿着的朝服,坦然拿着妻子递过来过于精致的手炉,浑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他英挺威武,手中却拿着带着红色结绳明显就是女子用的手炉。
眉心有一颗红痣的二弟表情没有白日梦里的怯懦,冲着他笑,而三弟池长生双腿笔直修长大跨步走过来勾住了自己的脖颈,笑意之前毫无暴戾,而是飞扬的洒脱。
池嘉木由着三弟勾着自己,侧过头看着三弟。
池长生神采飞扬:“大哥你终于考完了,我跟你说,公主府的侍从在今日里一早就送了活鹿来,家里头已经腌制好了,回去了就可以吃鹿脯。”
“还有鹿血。”池子晋补充说道,“吃这个最为滋补人了,哥,你看着瘦了。”
池嘉木失笑说道:“就三天时间,哪儿来得及瘦?子晋你现在说话和三弟一样,不着调地夸张。”
就算是那个白日梦里,因为反复高烧憔悴却也没有太瘦,反而人有些浮肿,显得胖了。
乔宜贞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热帕子。
本来池嘉木应该接过来自己擦的,或许是受到了刚刚白日梦的影响,他竟是仰着头等着母亲的动作。
乔宜贞一愣,看着池嘉木涨红了脸却闭上了眼,眼睫一颤颤的,还是做出了等待她擦拭的样子。
池嘉木确实有些羞赧,藏在鹿皮靴的脚趾都勾了起来,但还是等着母亲的动作。
母亲还在,家庭和睦,这种细水长流的温情让他下意识想要更珍视。
乔宜贞看着长子的模样,笑了起来。
她的热帕子擦过了他的鬓角,擦过了他的鼻峰,擦过了他利落分明的下颌。
作为母亲,能替儿子擦脸乔宜贞心中满溢的是幸福,尤其是仔细擦拭可以清楚地看到儿子在考试之后状态堪称不错。
等到池嘉木道谢之后,乔宜贞开口说道:“家里头都已经备好了饭菜,水也烧好了,回去洗漱一下再吃饭,就像是你弟弟说的,今晚上吃鹿肉,是你外曾祖母动手腌制的,我们中午就尝了一些,味道还不够入味,今晚上吃会更显鲜美。”
池嘉木应了下来,他在上马车之前还看到了万佩雯。
万佩雯不像是白日梦里那么黑瘦,双目却和那个白日梦里一样充满了生机,她弯眼一笑,对着他摆摆手,就提着裙子离开了,好像是只要这样远远见着他就会欢喜,也足够了。
池嘉木也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站着看她翩跹离开。
母亲撩起了帘子,又在催促他,池嘉木终于上了马车,而万佩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像是朝露一样是存在的、绚烂的,又在转瞬之间消逝。
在每次考试之后凡是飞鹿书院的学子都会复盘文章,池嘉木这次的状态比秋闱那次还好,考完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约着几位同窗好友,一起去了外曾祖父家中。
乔老太爷在看着池嘉木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孩子虽说姓池,却有太多乔家人的特质。
微微上翘宛若含笑的唇,温润而又明亮的眼,下巴弧线也带着乔家祖孙几人如出一辙的利落有力。
乔老太爷回过神就来看几个学生的文章,让他欣慰的是,这几人的文章水准略有高下,却大部分都发挥出来了自己应有的水准,而他的外曾孙发挥的最好,按照乔老太爷的看法,不出意外这次的榜首就应该是他了,不过口中却说道:“不愿文章中天下,只愿文章中试官。”
这话的意思也简单,文章不需要合乎天下人的心意,只求合乎考官的心意。
池嘉木的文章虽好,倘若是主考官看不中,那就没有了魁首。
和池嘉木结伴而来的几位学子,平时在飞鹿书院就表现不错,众人得了山长的点评后就一起吃酒庆贺。
池嘉木十年寒窗苦读冷不丁闲了下来有些不习惯,和同窗玩闹几日,就干脆继续看书。
等到会试发榜那一日,长青侯府的恭贺声不断,只因为池嘉木再拿魁首。
池嘉木是会元,算上之前的小三元已经是连中五元,这长青侯府本就简在帝心,最后的殿试不出意外池嘉木也将夺魁,那么就会成为裴胤为帝时期的第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第97章 正文完结
会试夺魁, 而后的殿试仍是魁首,池嘉木做了连中六元的状元郎,当他立于三百名举人之首, 文武百官看着长青侯心中艳羡, 这是祖上烧青烟了,勋贵之中居然出了个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这池嘉木的容貌肖似乔侍郎, 众人看着乔侍郎有些遗憾,当年他怎么不多生几个女儿, 长青侯当年还被书院退学, 别说是做学问了,现在就算是当官当得不错,真正的治学学问还是不成, 那么……三个孩子一定就是乔氏教导出来的!
众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再次心中感慨:只可惜乔侍郎只有这一女。而这个感慨在今后看到了池子晋、池长生的成就,都会屡屡再次发出如出一辙的感慨。
让乔侍郎, 或者说之后的乔尚书苦笑不得的是,因为女儿优秀,还有人想要给他介绍继妻,暗示他宝刀未老,再添个女儿伴于膝下岂不是美哉?
乔尚书面对热情的媒人,只能够一一婉拒这样的好意,年轻时候不曾再娶,外孙都已经成亲生子,他再娶算是个什么事, 他心中只装着那一人便够了,女儿的优秀,更证明了亡妻的好。
传胪大典后是新晋的进士游街, 五城兵马指挥司麾下士卒已经布罗好了整个京都,等到新晋进士游街,百姓们爆发出欢腾声。
每隔三年就可以见到新晋的进士,但是这一次的前三甲给外有风姿。
领头的是穿着红袍的池嘉木,风姿卓然面若冠玉惹得不少女子羞红了脸,不少人试图丢帕子,结果兵马司的士卒早有准备,把人给拦住了。
宝刀出鞘,在阳春三月里发出了森森的光。
“干什么干什么?别扰乱秩序!往里走一点,别再往外挤。”
“你还往帕子里裹石头,要是砸到人了怎么办?往后走、往后走点。”
“你把东西给我收回去,别当我看不到,我就在这里盯着你!你敢丢,我就敢把你抓起来。”
这位状元郎的父亲是长青侯,长青侯曾是西城兵马指挥使,就算是长青侯现在去了大理寺,那也是他们自己人,这样一算等于这状元郎是他们指挥司的自己人!
这自己人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哪儿能接受其他人的帕子?再说了,这些闺秀们扔帕子还真不讲究,居然往里面裹石头,要是砸到人了怎么办?
于是不通风月的士卒们把这些闺秀拦得严严实实的,让不少闺秀对可恶的士卒怒目而视。在闺秀们看来,轻飘飘的绣帕要是不裹东西怎么扔?闺秀们简直要被士卒给气哭了。
万佩雯本有些紧张,她盼望池嘉木看过来,又觉得见着了他一定羞涩的很,心中各种情绪交杂,见着这一情形还是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她今儿也是特地装扮过的,所谓是“女为悦己者容”,就算是池嘉木看不到她,她也想要装扮得更为鲜亮,而幸运的是池嘉木看到了,非但如此,还特地停了下来,替她攒了一枚发簪。
在会试得了魁首后,他除了看书就是做玉簪,一朵梅花样式的发簪样式简单,却代表了他的心意。
其他新晋进士们看到了池嘉木的动作,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而万佩雯本来面颊就红润,被这样簪花之后见着所有人都看过来,羞得捂住脸拉住了好友离开。
她一只手还不忘虚虚扶住发簪,免得没有簪好掉落碎了一地的话,她回去可得哭一场。
“状元郎是给谁簪花啊,是他的心上人?看着很是般配。”
“是万家小姐,也是状元郎的未婚妻,两人很快就要成亲了。”
“两人青梅竹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和万佩雯交好的手帕交一直跑到了巷子里,才对着好友笑着说道:“状元郎下马给心上人簪发,这样的雅事只怕要在京都里一直传下去了。”
“你笑话我。”少女羞色的红晕是最好的妆容,万佩雯心跳到现在还是急速跳动,想着刚刚看到的情形,池嘉木翻身下马,给她头上簪花,心中就悸动不已。
手中摸着发簪而好友凑近了看一眼说道:“你放心吧,虽然是匆忙之下,咱们新科状元簪得算是紧,不会掉下来的。”
看到了好友确认,万佩雯这才放开手。
“我可真羡慕你。”手帕交说道,谁不想嫁个知根知底又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呢?更何况万佩雯这个竹马还是新科状元。
“别笑话我啦,总觉得被其他人也看笑话了。”万佩雯小声说道,只要一想到池嘉木,她心跳就急急的。
“反正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好友说道,“对了,我刚还看到侯夫人在笑呢。”
听闻了侯夫人,万佩雯涨红了脸,她在侯府的时间长,知道乔宜贞的秉性,侯夫人的笑肯定不是笑话她。
乔宜贞确实没有笑话的意思,反而是对着自家丈夫感慨,“你看看,被嘉木比下去了。”
池蕴之想着,他年轻的时候确实不如长子机敏,握住了妻子的手,幸而他今后的日子还很长,“那为夫今后须得再尽心一些。”
乔宜贞本想要挣脱,目光触及到了池蕴之眼角的细纹,他们两人都已经这般岁数了,就算是当街拉手,还有谁能置喙?
于是干脆大大方方由池蕴之拉着手,两人携手回府,热闹的喧哗声是两人离开的配乐。
乔宜贞想着,其实年轻时候池蕴之的爱意也不曾弱于长子的,只是当年少年的爱意是秘而不宣的,他从不曾开口,只是默默地去做,所有的爱意都在他的行为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
后面还有番外啦,番外让我想想,会慢慢写,大儿子成亲,二儿子三儿子的事情都会放在番外里。
第98章 番外1
裴宝彤进入到书肆里的时候掌柜就迎了上来。
这位贵夫人不曾透露身份, 但是她身上的穿戴还有谈吐让掌柜隐隐猜到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裴宝彤不说,他也不去探究对方真实身份,不过态度是毕恭毕敬的比招待其他贵客都更为用心。
就算是不管裴宝彤是不是有一个高贵的身份, 这位夫人可以说是他这书肆的大客户, 她的丈夫应当是个读书人,夫人平时自己喜欢看话本, 遇上了喜欢的,喜欢同时买很多套, 另外还会给丈夫准备上好的笔墨纸砚等物, 这样一来,每年就给掌柜进账成百上千两银子。
“温夫人您来的可算是巧了,我给您留下的那套书差点就保不住了, 被人看着了非要买, 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正好你来了, 不然晚上她看着书还在,一定要强拿走了。”
裴宝彤不说自己公主的身份,在外都自称是温夫人,以丈夫温泽宴的姓氏当做她化用的姓。
裴宝彤看着掌柜神神秘秘,不由得好奇地说道,“什么话本子,居然这么抢手。既然好看,你当时应该多给我留一些。”
绿玉也好奇地看着掌柜,她本来不认识什么字, 但是在宫里的时候被逼着看书,时间长了,绿玉也喜欢看书了, 不过她喜欢的书和自家公主一样,都是各式各样的话本。
“我悄悄和您说,这话本的特殊在于,故事里人物是以长青侯和长青侯夫人为原型的。这书让礼部尚书看到了,李尚书就不乐意了,以前的卖出去的书过往不究,但以后都不能刊印了,我这里是给您留的最后一本。”
听闻是长青侯和长青侯夫人的事,裴宝彤本来好奇的表情淡了。
长青侯夫妻是她和母亲的恩人,她裴宝彤就算是再喜欢看话本,也不想因为话本精彩,就去背地里窥探恩人的感情。
而掌故是人精之中的人精,看到了裴宝彤的表情立即说道:“这位夫人您是认识侯夫人是吗?我跟您说,这话本没写什么不应当的,就是当时写话本的作者看到侯爷和侯夫人当街牵手,心中十分震撼,打听了两人事情许久,反复琢磨之下才写了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可没胡诌,据说都是可考的。”
“既然没问题,那为什么礼部会封书?”绿玉直接问了问题的关键,裴宝彤也是颔首赞同,倘若是没有胡说八道,礼部尚书干什么要封书?
“这不是因为长青侯破了一个拐子案,把礼部尚书多年前丢失的孩子给找回来吗?听闻李尚书直接当当当地给侯爷和侯夫人磕头,还给上了长明灯!这听闻了这本书的存在,长青侯没说什么,反而是李尚书不干了,觉得旁人这样窥视他恩人的生活,可能是和长青侯商议之后,没追究那个写话本的人,只让各个书局都不能再印这本书了。如果要是真写了不当写的,我给您留这个书,只怕都不好。”
想到了什么,掌柜连忙继续说道,“对了,侯夫人自己还买过这本书,后来也没见她来说什么,倘若是不妥,肯定来直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