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宜贞笑了笑,“嬷嬷,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秦嬷嬷点点头,“难得世子开了口,眼见着就可以要过来,你怎么……”
乔宜贞握住了嬷嬷干燥的手,本想要说池蕴之出家的事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现在说出来,没头没尾的,还会让嬷嬷操心,何必呢?
如果说一开始乔宜贞想着的是,世子爱出家就出家,她才不管。
而今日里下午,两个孩子偎在池蕴之的怀中,她给池嘉木讲课,她只要看一眼嘉木,再看看双生子,心中就满满涨涨的,再看着池蕴之,她的心中是有酸楚和难过的。
就算是不在意她,难道也不在意这三个孩子?
这么好的三个孩子,他怎么舍得抛开他们?还让三个孩子落到那般的地步。
乔宜贞眼眶有些热,连忙低下头,不让嬷嬷窥见。
等到平息好了心情,乔宜贞说道:“嬷嬷,我太累啦,这个时候要管家权,为了那位的亲事,岂不是要和侯夫人打机锋许久,我哪儿有那个精力。”
秦嬷嬷最关心的就是乔宜贞的身体,连忙说道,“也是呢。”絮絮叨叨说着,“还是好好养身体,可不许太操心了,我可问过胡大夫了,这病都是操心引起的。”
乔宜贞有些心虚,而秦嬷嬷说道,“老太爷最疼小姐你了,倘若是知道了你病成这样,只怕在天牢里都不安稳。”
“好嬷嬷,我知道错了。”乔宜贞乖巧地认错,之后听着嬷嬷说了不少养病的点,她一一点头,然后嬷嬷就说道:“这病中,就不要和世子同房了。”
乔宜贞本来在喝水,差点把水给喷了出来,“嬷嬷,我晓得的。”
秦嬷嬷点点头,“有什么害羞的,你小时候都是我给你清洗的,浑身上下哪儿没见过?”
乔宜贞哭笑不得,“好嬷嬷,我知道你疼贞姐儿。”
秦嬷嬷心想着乔宜贞害羞也就罢了,那个胡大夫当时表情也奇奇怪怪的。
他不是大夫嘛,说这些事有什么打紧的。
两人说了话,又转到了柳叶身上。
“柳叶才被敲打过,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嬷嬷正好把规矩给立起来。”乔宜贞说道,“我就按照嬷嬷说的,好好养身子。”
秦嬷嬷再次点头,见着时间不早了,再给乔宜贞捏了捏身子骨,才回房休息。
池蕴之带着三个孩子去百香阁吃饭,吃完之后两个五岁的孩子有无限的精力,他们吃完之后坐在了马车里,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让本来很想弟弟的池嘉木都得忍住想打他们的冲动。
两个孩子在马车上已经足够闹腾,下了马车更是撒了欢一样跑,他们两人你追我赶跑上了山,而池嘉木和池蕴之走得慢一些,在夕阳的余晖里拾阶而上。
飞鹿书院是在京都外的一座山丘上,书院坐落在山间自是清幽,适合学生读书。
等到了书院里,平时最为闹腾的池长生也安安静静地,一直到看到留着山羊胡子的山长,小声跟着大哥喊道,“王山长。”
王山长看着两个胖乎乎的孩子,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而池长生就冲着对方笑。
池长生有藕节一样的手和腿,这个年龄胖一些最讨人喜欢,加上他眉目精致,旁边还站了一模一样多了一点红痣的池子晋,让人觉得是一对画中走出来的福娃娃。
王山长也下意识地一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般,连忙板着脸,不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严肃。
池长生正好跑得有些累了,他观王山长可亲,双手支在桌子上,对着王山长说道:“王山长,我想喝水。”他还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双生哥哥。
池子晋也开口,走到弟弟的旁侧,“山长,我也想喝水。”
双生子的这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像是惊雷一样炸在池蕴之的耳边。
他看着王山长就发憱,当年他念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时常被这位山长打手心,还一度因为这位山长的严厉教诲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这位山长给他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他被训斥的委屈,难过,一度想要回边城,不想继续在京都里住了。
勾起了不堪回忆的池蕴之连忙对山长行礼,“不必麻烦王山长了。”他随即对双生子说道:“让你们当时乱跑,等会下山了在马车上喝。”
说话太急,池蕴之的背上都起了一层毛汗。
王山长看了池蕴之一眼,“长青世子何必对幼子苛责?书院里还是有水的,稍等。”
王山长喜欢喝茶,不过也知道五岁大的孩子不合适喝茶,他让书童去取了烧沸又凉却的水,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罐腌制山楂,先用开水冲泡,等到凉开水开了,再勾兑进去,一直到试过温度不烫,才把瓷杯放在三个孩子面前。
池嘉木有些窘迫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弟弟们一样,也是山楂水,“山长……”
王山长不再摆出严厉的面容,和缓说道:“喝吧。”
至于池蕴之,他面前也摆放了茶杯,里面盛着的则是清茶。
“多谢山长。”池嘉木看着爹爹愣愣的,就开口替爹爹言谢。
王巽燮想着,这池蕴之还是和当年一样愣头愣脑的,摇摇头对着两个小一些的孩子说道,“这水的温度可好?”
“好的很。”池长生摇头晃脑说道,“多谢王山长,山楂也好吃。”
三个孩子的茶盏里还放了小勺子,可以让他们喝过了水,再舀里面的腌山楂吃。
池子晋也说道,“我还以为会很酸,结果甜甜的。”
王巽燮抚须道:“这是我女儿做的,用蜂蜜腌制的,所以会有些甜味。”
池嘉木捧着茶盏,有些惊异山长的表现,他是严厉的夫子,居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若是喜欢,我晚些让人送到贵府,你们今后可以泡水喝,是健脾胃的。”
池蕴之简直是坐立难安,他想要开口拒绝,又怕山长来一句他对幼子苛责。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看向了爹爹,发现爹爹像是鹌鹑一样缩头缩脑,就看着大哥池嘉木。
池嘉木不明白爹爹的表现,想了想开口说道:“多谢山长,那就却之不恭了。”
秦嬷嬷也会做各种各样的小零嘴,到时候可以回赠给王山长。
王巽燮对着池嘉木问道:“你娘好些了吗?”
“多谢夫子关心,我娘气色好了不少,今天还教了学生功课,我虽说缺了一天半的课业,有娘亲的教导,课业上不会落后的。”
王巽燮:“你母亲的学问很好,若是她能够提得起精神教你,身子确实应该好了大半。”
想到了乔御史(乔老太爷现在的官职),王巽燮对着池蕴之说道,“长青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想要问问看乔家的状况,还有乔宜贞的事情,有些话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问,就准备私下里问问看长青世子。
“是。”池蕴之应诺。
王巽燮在房中就觉得,池蕴之有些太过于敬畏他,等到出去私谈,池蕴之那种畏惧的神色没变化,而且离得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频频擦汗,这样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
“这里有一封信,你记得给世子妃。”
“是,我回去就给她。”
天色已经擦黑,书院的下人们用竹竿取下灯笼,点燃之后悬在长廊里,晃晃荡荡的灯笼里透出朦胧的光亮笼在池蕴之的身上。
长青世子确实是好样貌,不过他答得快让王巽燮觉得,乔老太爷出狱的事情只能靠着乔宜贞,而不是靠着池蕴之。
捏了捏眉心,王巽燮忍不住说道:“你与世子妃夫妻一体,她又与你生下三个好孩子,乔老太爷的事情,你也应当费心思。”
池蕴之听到了这里,对王巽燮施礼说道:“我不过是空担了世子这虚位,在朝中并未有官位在身,也没有钱财可以疏通天牢。这次乔祖父受难,我并无他法,只能够靠着内人费心。幸而内人饱读诗书,才学机敏。”
提到了妻子,眼前人语气不像是先前惶惶,宛若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池蕴之继续说道:“宜贞与我说她有些想法待病好之后去做,我会陪着她一起努力让祖父出狱。等到祖父度过这一劫难,我也会替自己找一门出路,不再这般荒废度日!”
第10章 拜访庄家(上)
听出了池蕴之话里的真情实意,王巽燮表情好看了许多,乔家出了事,池蕴之还能够与妻子一起面对是再好不过的。
心情好起来的王巽燮仔细看着池蕴之,把后者看得再度紧张起来。
王巽燮见状呻之一笑,与池蕴之说起池嘉木的课业。
这位学生不同于当年的池蕴之,是可塑之才,最为难得的是敏而好学,教导起来很有成就感。
池蕴之听着山长说话,时不时去看屋中的池嘉木,他自觉不是读书的料,在书院里也没有好回忆,他虽说知道长子是个读书料子,却没想到资质竟是好到这般。
而且以前王巽燮对他太过于严厉,现在居然对自己的儿子赞不绝口。激荡的心情让池蕴之面上带着笑,胸膛也不知不觉高高挺起。
面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口中却很是谦虚:
“还多赖山长费心。”
“犬子的学问都是内子教得。”
“内子的学识很好。”
王巽燮发现,池蕴之是真心实意喜欢乔宜贞,提到了对方都眼中带着光。
王巽燮回头看着屋子里,池长生那个孩子正悄悄靠着门框看过来,目光与自己的碰撞,小胖子缩了缩脑袋,连忙回到了位置上。
眉心一点红痣的孩子攥住了小胖子的手,也冲着他笑。
年龄大的人就喜欢这样鲜活的孩子,王巽燮又发觉了池蕴之的一个长处,能够把三个孩子孩子养得性子烂漫又不失礼节,落落大方。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王巽燮看了一眼被夜风吹得晃荡的灯笼,说道,“你们也早些下山吧,以后这两个小的要上学了,自然会到我这飞鹿书院来。”
池嘉木留在了书院里,池蕴之牵着两个孩子下了山。
上山的时候是傍晚,树木穿戴上五色霞光,而现在夜幕高升,漫天的星子,山风也尖锐起来,发出了呜呜的声,就让池子晋有些害怕了。
池蕴之把嘴硬的二儿子抱入在怀中,拉着一丁点都不怕,还跑来跑去的池长生下了山。
等到回到了屋里,乔宜贞把有些怕的池子晋搂在怀中,再抱一抱吃醋了的池长生,等到两个孩子洗漱了,才从池蕴之的手中接过信。
这信封里装的是一枚薄薄的金叶子,还有一封王湫沭(王山长之女)送到父亲那里的信笺。
王湫沭在未嫁人前与乔宜贞是手帕交,王湫沭嫁人后随夫去了外地,两人仍有书信往来。
王湫沭没有直接给乔宜贞信,是担心这封重要的信笺被侯夫人扣下,也不敢直接寄往乔家,于是就寄给了父亲。
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乔宜贞去见梁公公,梁公公是一等一的大太监,就连收养的义子也是宫中的红人。
乔宜贞攥着信,她本就是想要走梁公公的路子,这片金叶子能不用就不用,最好还是通过庄家的路子来走。
池蕴之鲜少提起庄家,外人总以为庄家和侯府世子再无干系,乔宜贞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乔宜贞正想着事,池蕴之忽然开口。
“梁公公有在宫外建府。我曾听人说过,他好一些罕见的金贵摆件,我的养父母替我准备了一些,我想先带上那些宝物去拜会梁公公,金叶子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乔宜贞猛地抬起头。
所谓是灯下看美人,朦胧的光会让美人更增添韵味,而此时的乔宜贞便是如此。
只穿白色中衣,因为临近安歇,如云的秀发散落垂在身后,乌压压的长发衬得她的脸极小、极白,病中的唇色很淡的,像是春日里初生的花朵一样,带着幼嫩的娇。
池蕴之握住了乔宜贞的手,这让后者一惊。
乔宜贞看了一眼他的手,低眉道:“多谢。”
池蕴之道:“不用同我那般客气,只要能够帮到乔祖父,做什么都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到好了之后,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乔宜贞心中情绪翻涌,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就像是池蕴之说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乔宜贞强迫自己不要太过于操心,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她也是这样做的。
先按照食谱和药谱养身子,等到胡大夫说可以下床走动了,乔宜贞每天让粗壮的婆子撑着她,缓缓在院子里走动。
胡大夫的方子卓有成效,她的气血渐渐充盈起来,脸上的蜡黄病气褪去,过于惨淡的肤色带了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