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住在那颗肮脏的心里,或许都是玷污了他。
他能带给她什么呢?
汗水,辛苦,还有一系列的麻烦事。
夜风微凉,关城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静静地踏步进屋。
莹润的灯火落满了客厅,一股清浅的花香飘过来,连带着女孩儿软糯的声音。
“哥哥,你没事吧?”
第47章 代替我陪伴你
他垂眸, 眼底是还未褪尽的颓然。
“没事。”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退后两步,不愿意让自己的汗臭味熏到她。
少年头发被汗水浸湿, 在门口吹一吹, 半湿不干地耷拉着。
关星禾抿唇,“那你快上去洗一洗吧。”
“嗯。”
门被关上, 热水冲刷而下。
少年一双眼无意识地望向半空中,空洞又茫然。
他像是走在黑暗中的旅人, , 生活中出现了一束光, 他从此有了方向, 拼命地朝着光的地方走去。
可如今光熄灭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洗完澡, 满屋都是氤氲的水蒸气。
“哥哥,你好了吗?”女孩儿轻软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贺灼缓缓地拉开门。
月色下,女孩儿一双眼睛蕴藏着温润的光, 只满满地装了自己一个人。
“我让王嫂给你做了面,快下来吃。”
他心中满是酸涩, 轻轻道:“嗯, ”
也许不久之后, 那双眼里就会装着别人。
他不敢再想, 脚步仓皇地往楼下走。
王姨做了榨菜肉丝面, 关星禾晚上肚子有些饿, 便叫她做了两碗。
餐厅里很安静, 女孩儿教养良好,吃面时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贺灼的手机响了两下,他接起来。
“喂, 贺同学,我们是京市大学招生办的,我希望您可以再考虑考虑我们学校的...”
贺灼起身走到露台上,远处寂寥的灯火尽数映进少年眼底。
他淡声道:“我考虑一下。”
那边愣了一秒,之前贺灼都是直接拒绝,他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试着最后打一次电话。
这么说,是有转机了?
他忙不迭应道:“好好好,那请问这几天有空吗,可以出来跟我们的招生部老师谈一谈。”
贺灼想到关城宇的话,一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好。”
电话挂断。
四周寂静,分明是炎热的夏夜,贺灼却觉得浑身冰冷。
满天的繁星将整个夜空照亮,可他世界里的星星,早就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没过几天,高考成绩便正式出来了。
海市外国语包揽了全市的文理科状元,整个学校都沸腾。
红榜挂满了学校,各大电视台争相采访。
贺灼机械般地接受了好几个采访,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王叔递给他一张卡,“先生给你的。”
那是一张黑金色的银行卡,贺灼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您帮我还给关叔叔吧。”
她不该用任何价格来衡量。
王叔说:“先生说,这是给您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没有其他意思。”
贺灼轻轻推过去,“学校给了奖学金,不用这些。”
少年心中苍凉,却没有怨怼。
如果不是关城宇,自己还会被困在双水镇,像颗野蛮生长的草,也许一辈子生长在不见天日的石缝里,只看得见抬头一片狭窄的天。
三年前,是他第一次见到阳光。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世界原来不只有冰冷和黑暗。
他庆幸在自己的青春年少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人,鲜亮又甜蜜,压过所有的昏暗晦涩的过去,让他看到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所以哪怕早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配拥有那样的美好,贺灼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步步陷进去。
夏天的傍晚,绯红的晚霞漫过天际,少年却眼里沉沉,一点光亮也没有。
王叔叹了口气,“好吧。”
这倔小子。
~
海市的夏天过了大半。
因为高考状元的身份,贺灼几乎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采访包围着,他像个任人摆布的机器人,每天完成着各种工作。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关星禾却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
但她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反正以后他们都在一个城市,就算他要住校,见一面也不会很难的。
她收集了所有采访贺灼的报纸,将所有关于他的版面都剪切下来,装订成册,准备等他空闲下来,便展示给他看。
夏日炎炎,时岁拉着她出门逛街。
两个女孩儿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热得不行了,在路边的冷饮摊上休息了一会儿。
“岁岁,你会儿陪我去四平路吧。”
时岁诧异,“去那儿干嘛?”
“我哥的大学在那啊,刚好没事就去看看,提前熟悉熟悉,反正我以后也要经常去找他。”
时岁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不过他真的要去海大吗?虽然海大也很好,但是不是京大菜市最好的吗?而且我之前看到他的采访,他都说还不确定。”
关星禾嘴角轻勾,“他之前答应我了,说要去海大的。”
时岁叹了口气,“看看人家,想去哪去哪,我能不能考上一本都是个问题,诶,星星,你能不能让你哥把他的笔记都借我看看。”
关星禾扬眉,“行啊,我回去跟他说说。”
两人虽是海市人,却还是第一次海大,不大的校园绿树成荫,红砖乌顶的教学楼巍峨雄壮。
刚下课的学子们抱着书,满满的青春气息。
校门口的小铺面有卖很多纪念品,关星禾还买了一些,决定带回家收藏。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屋里静悄悄的。
关星禾将两手袋满满当当的纪念品放在地上,揉了揉肩膀。
她视线猛地滞住。
桌上摆放着一个彩画信封,封面飘逸的大字格外明显。
「京市大学,欢迎你」
关星禾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她指尖颤抖着拿起信封,心像是坠进了谷底。
京市大学......
不是说好的,要去海大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星星?”
他视线触到女孩儿手间的信封,猛地攥紧双手。
“我......”
女孩儿的语气又急又气,“你报了京大?”
贺灼喉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垂眸对上女孩儿的眼。
那双杏眼浸润着水光,带着点不敢置信的质问。
八月的夜晚安静极了,可贺灼却仿佛听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刺入自己的胸膛,然后带着血肉,硬生生地拽出来。
他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疼,那种疼痛甚至胜过那一日,他在雨中,看着她和向远相依着走出来。
他不知道花了多久,才找到自己破碎的声音。
可却只能无力地应一句,“嗯。”
“你不是之前答应我,报海大的吗?”女孩儿哽咽着,眼里全是泪,“你骗我的?”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那个他的人生,报什么学校都应该他自己决定。
可他不能前脚答应自己要去海大,下一秒,就无声无息地去了其他学校。
自己傻兮兮的开心了一个多月,等到的却是一封莫名其妙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看到这封录取通知书,是不是直到九月一号那天,他才会告诉自己。
女孩儿的泪像是滚烫的水,一滴滴落在贺灼的心上。
他疼得心脏都在颤抖,轻轻靠近一步,想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可那双手克制地滞在半空中,隐隐地颤了颤,又放下。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那些隐晦又肮脏的心思,说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还是将关城宇说的那番话告诉她?
他早就什么也没有了,难道还要将那些不堪的心思曝露,让她恶心又厌恶的离自己远远的吗?
他宁愿她现在错怪她,讨厌他。
也好过让她知道,自己那颗肮脏不堪的心,曾经那样妄想着亵渎她。
四周寂静,女孩儿的抽泣音像是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往贺灼的心上扎。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沉默下来。
她抽噎了几声,突然发泄般得将两大袋子的纪念品扔到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纪念章和书签散了满地。
女孩儿跑远了。
只留贺灼一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
他不知站了多久,才蹲下身,指尖颤抖地,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收到纸袋里。
他强忍着自己不去哄她,告诉自己,自己这样的人,本就该一辈子呆在泥里。
就连接近她,都会弄脏了她。
不可以,一错再错了。
~
时间匆匆,转眼间,就快开学了。
离开这天,贺灼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从海市到京市,火车比飞机便宜了三百块,十二个小时,贺灼选了硬座。
海市有两个火车站,这班火车在旧站。
炎热的天气似乎能将树上的叶片晒卷,火车站的设施已经很陈旧了,人潮拥挤,浓重的汗臭味扑面而来。
贺灼站在检票口,回头望了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明明没可能的,不是吗?
半个多月了,关星禾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他知道她在赌气,等着自己的解释。
可他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那样好脾气的女孩儿,自己瞎说几个理由,说不定都会立刻软绵绵的原谅了他。
可原谅之后呢?
被温柔乡泡着,他怕自己再也没法离开。
他在她面前毫无理智,只她轻轻的三言两语,自己的一颗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这样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等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气消了,会不会有时还会想起他?
贺灼转过身。
九月的夏日,少年的身影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转瞬即逝。
~
关星禾知道今天是贺灼离开的时间。
她憋了大半个月,强忍着不去和贺灼说话,只想等着他能来哄哄自己。
他一向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可只有这次,一句话也没说。
关星禾不懂,明明是他先答应了自己,为什么到头来,连句解释都不愿意说呢?
可即便再气,少女的心情窦初开,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她强装的冷漠也撑不了多久。
最后一天了,以后也许半年只能见他一回,关星禾眼睛酸酸的,心里委屈极了。
早晨一起来,屋里冷冷清清的。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安,问王姨:“哥哥呢?”
“贺少爷一早就出去了。”
关星禾急道:“现在才七点啊,他几点出去的。”
“估摸着半小时以前吧,他说不用送,自己就走了,诶你去哪?”
关星禾头也没回,“去送他。”
“让人送您去吧,不过您知道在哪个站吗?”
她脚步猛地滞住。
是啊,她不知道在哪个站,甚至不知道他坐的是火车还是飞机。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王叔载着她到火车站。
九月正是开学季,关星禾茫然地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来往的人撞得她肩膀生疼,她望着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眸中逐渐漫上水光。
为什么要这样呢?
珍惜的人一个个离开,亲情早已所剩无几。
她以为,哪怕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种感情,至少他是会永远留在她身边的。
可是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开,就像小时候自己最爱的那只小猫,不声不响地离开。
那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好呢?
让自己的一颗心,哪怕疼得无法呼吸,都不忍心对他产生一点怨怼。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王叔走过来,“回家吧。”
早班车的人,早就走光了。
关星禾吸了吸鼻子,上了车。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王姨拎着一个箱子走过来,“刚刚送过来的,拎着挺重,不知道是什么。”
见关星禾眼眶还是红的,王姨安慰道:“可能是贺少爷送的什么呢?你打开看看。”
一点点平稳的呼吸声从箱子里传出来。
里面装着一只正在睡觉的小猫咪。
光亮透进来,小猫咪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它一双眼是清澈的淡蓝色,雪白的皮毛,头顶上有一些花纹。
关星禾滞住呼吸,时光像是一瞬间倒流,穿过悠悠地岁月,回到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曾经也养过一直猫,几乎和它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