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闭店时间,客人几乎走光了,餐厅里的灯光暗淡下来。
祝谦走过来,他视线在女孩儿脸上白皙的脸颊上环绕了一圈。
他语气轻佻,“今天的钱够不够?”
前些天,祝谦新交的小女友缠着他,非说要来什么新开的游乐场,他耐着性子陪她逛了一圈,正打算吃完饭就离开。
那天,窗外的阳光透进来,女孩儿穿着一袭长裙走上台,她微低着头,天鹅颈白皙优美,像个误入凡间的小仙女。
祝谦一秒沦陷,当天就甩了小女友,展开了自己的追求。
碰了几次璧,他喝了几回闷酒,找自己那群狐朋狗友诉说苦楚。
“在餐厅拉小提琴的小姑娘缺什么,还不是缺钱,人家说不定连什么名牌都不晓得,你直接给钱,最快也最直接。”
祝谦觉得还挺有道理。
夏日的夜晚,外头挂着一轮弯弯月。
关星禾被气笑了。
女孩儿微微一笑,本就软和的眉眼顷刻生动鲜活起来。
祝谦被迷得七荤八素,一颗心都像飘在了空中。
他微微靠近一步,压低声音,“今天,有空了吗?”
关星禾退后一步,冰冷的钢琴膈得她背部一疼。
祝谦从兜里抽出钱包,慢悠悠地放在女孩儿手心里,“想要多少自己拿。”
“你走开。”
她一双杏眼大而亮,像是炽热的火焰,燃得祝谦心中都痒痒的。
他逼近一步,将女孩儿困在怀里,一边手轻轻靠近让自己魂牵梦萦了好几夜的温软脸颊。
空气中袭来一股冷冽的冰雪气息,祝谦只觉得指节一痛,后颈被狠狠地往后一拽。
坚硬冰冷的拳头铺天盖地而来。
他被打得说不出一句话,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天昏地暗间,他听到女孩儿轻软的声音。
“哥哥,别打了。”
关星禾拉住他。
少年手臂猛地一滞,他眼中狠厉,像是雪夜孤独前行的饿狼。
“别打了。”
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少年的动作滞住,他背着身,胸膛猛烈地起伏着。
祝谦趁着这个机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你给我等着,”
餐厅里来拉架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一场闹剧,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回去的路上,贺灼满脸冰寒,脚步极快,甚至就那样直直地走过了平日里两人会光顾的水果摊。
“哥哥。”关星禾拉住他,“我想吃西瓜。”
少年脚步猛地停滞,他闭了闭眼,认命地转头买西瓜。
天空乌云密布,不知什么时候,月亮也藏进了云层里。
就连风,都带上了点微微的寒冷。
贺灼接过关星禾的西瓜皮,扔进垃圾桶。
他僵住不懂,消瘦的背影僵硬又颓然。
关星禾走进一步,安慰道:“我没事的,哥哥。”
少年依旧没有动。
“真的没事。”
他猛地转过身,清冷锐利的眼底全是疯狂的红。
他压抑着靠近一步,关星禾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炽热的气息,就那样清晰地打在她的脸上。
这个夏夜里,他第一次,这样主动地靠近她。
甚至,一只手还颤抖又小心翼翼地,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
就连嗓音,都是前所未有的阴暗沙哑,“他碰了你的脸吗?”
第46章 都是一种玷污
少年指腹滚烫, 蜻蜓点水一般地触碰,却让关星禾心头一烫。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哥哥,一时楞在原地。
“没...没有碰到的。”
少年眸底漆黑, 眼中全是压抑的疯狂。
一想到刚刚那些轻佻的言语, 他就恨不得将那个人的手指碾碎。
“我没事,真的没事。”她眉眼软和下来, 带上了点点星光。
她试探地伸手,轻轻牵了牵少年的衣角, “只要有你在, 我哪能有事呢?”
那双小手轻轻一拉, 几乎将贺灼的心都牵得生疼。
他垂下眼, 不敢再看那双亮闪闪的眼。
要不是自己..她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遇上那个无赖。
要是今天自己没有及时赶到, 抑或是那个无赖在其他地方堵她,那结果会是怎么样?
心脏泛起的疼痛,让贺灼再也不敢细想, 攥紧的拳头不由地轻轻颤抖。
夜色昏暗,小路上寂静寥落。
贺灼突然垂下眼, “明天别来了, 好吗?”
这本来就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少年嗓音低沉沙哑, 荡在带着几分寂寥的夜色里, 带上了几分低低的祈求意味。
关星禾心中蓦的一酸, 她抿了抿唇, 妥协道:“好吧。”
女孩儿垂着肩, 满脸的失落。
贺灼嗓音沉沉,“一个月就快到了,等这周过去, 我就在家里陪你,你不是说无聊吗?”
“真的吗?”她眉眼亮起来,满是惊喜愉悦。
贺灼说:“真的。”
到那时候,该存到的钱,也应该存够了。
听说哥哥过几天就不去了,关星禾也放心下来,要不是自己心里存着小心思,谁不喜欢天天在家里躺着吹空调呢?
第二天早上,她就打电话和经理说明了这件事。
那头虽然有点遗憾,但也表示理解。
当天,关星禾在家里美美的睡了个午觉,起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给贺灼打了个电话,那边一阵忙音。
关星禾心中莫名地浮起了几丝不安,又给游乐场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我是贺灼的妹妹,请问他现在在吗?”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刚刚来了一群警.察,把你哥给带走了。”
“什么?”关星禾从沙发上一下蹦起来,“怎么回事?”
“好像是因为什么打人的事。”
关星禾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昨天那个人来报复了。
女孩儿顺风顺水的长大十七岁,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慌得六神无主,举着手机急忙给关城宇打了电话。
~~
贺灼两边肩膀被按得生疼。
他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四周昏暗,空气中泛着难言的酸涩气息,几扇铁栅栏里,有几个人浑浑噩噩地坐在墙边。
栅栏门一开,他被猛地推进去。
“嘭”得一声巨响,布满锈斑的栅栏门被甩上。
夏夜里,空气炎热,不通气的空间就像一个蒸笼,将人的全身上下烤干。
贺灼抖了抖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闭了闭眼。
他知道,这是昨天那人来报复了。
如果知道会被送进了,他会...打得更重。
起码要把他的手骨折断,他恶狠狠地想。
少年全身像是被浸泡在开水里,热得脑袋都浑浑噩噩。
不知过去了多久,贺灼被轻轻推醒。
“你家人来接你了。”他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有些恭敬的意味。
贺灼爬起来,他几乎热得有些脱力,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他不想让女孩儿看到自己如今的丑态,可狱警停下来,看他走得艰难,竟然很体贴地上手把他往外带。
远远地,他听到一点儿声音。
“关先生,您看都是一点小误会,犬子不懂事,这才冒犯了,你打人不计小人过,给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一个赔罪的机会。”
门被打开,明亮的灯光落进来,屋内明净整洁,开着空调,空气清冽凉爽。
关城宇穿着一身笔挺妥帖的西装,他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着的烟,英挺的眉目冷冽漠然。
听见开门声,他眼神扫过来,“小贺,过来。”
屋里没有警察,关城宇面前站着两个男人。
没有关星禾,贺灼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对着贺灼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误会,小误会。”
他猛地拍了拍旁边的祝谦,“还不跟贺公子赔罪。”
祝谦不情不愿的,“对不起。”
谁会知道,关家大小姐会去餐厅打工。
关城宇抬眼,声音冷冽,“就这样?”
中年男人对上关城宇冰冷的眼神,愣了几秒,咬了咬牙。
“啪”得一声,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转过头,望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厉声道:“还不给关总和贺公子赔罪?”
祝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爸!?”
话音未落,“啪”得一声,祝谦一边脸被扇偏,重的他几乎感受不到脸颊的存在。
“赔罪!”
再不赔罪,自己全家都得遭殃。
那可是,动动手指就可以让海市震一震的关家啊。
祝云彦狠狠地抬手,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祝谦两边脸被扇得通红,肿得像只肉包子。
“好了。”关城宇冷冷说:“小贺,我们走。”
祝云彦重重地松了口气。
门被打开,关城宇的声音冰冷,“动了我女儿,竟然想打两巴掌就把这事了了。”
“嘭”得一声,门关上。
祝云彦颓然地跌坐在地。
完了,这下,一切都完了。
~
从警局出来,天空早已缀上了一轮圆月。
关城宇没上车,转头缓缓说:“小贺,陪叔叔走走,叔叔有些话要和你说。”
路边的梧桐树投下碎影,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关城宇依旧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风度翩翩的样子。
贺灼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浸湿的衬衫,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关城宇说:“小贺啊,成绩也快出来了吧,想去哪里啊?”
“海市大学。”
关城宇沉默片刻,“叔叔知道,这些年对你们的关心都不够,错过了你们的成长,叔叔心中也很愧疚。”
夜风很轻,吹得人心间发颤。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这个年岁,青春懵懂,呆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情感,叔叔可以理解,但是你今年十八岁,长大成人了,应该更成熟,也应该分得清,亲情和爱情的区别。”
这些话,从那夜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家,关城宇就想说的。
可他也从这样懵懂的年岁过来过,知道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他怕影响到贺灼的高考,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才说。
四周静静的,贺灼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呆呆地立在原地。
关城宇叹了口气,“昨天的事,叔叔要和你说声谢谢,但星星从小被宠着长大,可能有些时候一时新鲜,觉得新奇有趣,但以后等她长大,就才会知道,哪些才是适合她的。”
贺灼攥紧了拳,肩膀上的伤泛起刺疼。
可心上的疼似乎盖过了一切感官。
四周的一切渐渐淡去,他眼里,只看到关城宇略带深意的沉沉眼神。
是啊.....
月亮只适合高悬在苍穹之上,怎么会有人天真地妄想摘下它呢?
那个人,真是可笑。
关城宇点燃了指尖的烟,袅袅的烟雾朦胧了那双冷漠的眼。
他知道贺灼是个好孩子,勤奋刻苦,有韧劲有拼尽。
但感情最重要的是势均力敌,只有旗鼓相当,门当户对的感情,才是最合适的。
关家已经出了一个关城月,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再受一次这样的苦。
所以他宁愿狠下心来,对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把话说得这样冷漠决绝。
四周的路灯不知为什么,渐渐地暗了下来。
那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少年的胸膛,将他一颗滚烫赤诚的心挖出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不是吗?
自己甚至什么都不求,只想静静地留在她身边。
可原来,连那样的资格都没有。
等她长大,找到了真正喜欢又合适的人,会不会觉得当初对自己的那一点点依恋,是那样的可笑。
少年所有的自尊心都在这一刻碎裂,伴着飘飞的落叶,一齐埋进肮脏不堪的泥土里。
夜里静静的,关城宇的声音低沉:“叔叔记得,很久以前,你跟我说过,自己想要去考京市大学,那边的综合实力确实会比海大好上很多。”
贺灼几乎能感觉到口腔中泛起的淡淡血腥味。
他说:“我知道了,叔叔。”
冰冷的夏夜里,两人上了车,梧桐树呼啸而过。
关城宇将他送到家门口。
“小贺。”他将车窗移下来,“人总得把自己排在第一位。”
贺灼看不清他的神色,咬牙道:“嗯。”
可在他心里,她永远是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