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菜系而论,腌笃鲜归属于江南,徽菜,本帮菜,杭帮菜,都有它的身影。
冬日严寒,春寒料峭,来上一锅热气腾腾的腌笃鲜是最好不过的了。
为何要春日与冬日?
自然是因为这腌笃鲜中的主材——笋子。
冬日有冬笋,春日有春笋,都是腌笃鲜必不可少的主食材。
腌笃鲜各地随着风俗习惯的不同,时人的做法也有着些许的不同。各家关于腌笃鲜的做法上也能吵出三天三夜来。
有的地方会以咸鸡或者风鹅加上猪肚来做,别有一番滋味。
有的用咸肉,有的用火腿,有的加排骨,还要人为了好看再加上几道的莴笋。
所谓“腌笃鲜”,这菜名乍一看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腌制了什么“笃鲜”的食材?
实则非也非也,“腌”指的是咸肉,“鲜”指的是新鲜的肉与竹笋,“笃”之一字,在江南话中是小火慢炖的含义。
小火慢炖,恰似锅中咕嘟咕嘟的声音。
古人李渔盛赞笋为“蔬食第一品”,笋最为雅,肉最为俗。
但他说“肉之肥者能甘,甘味入笋,则不见其甘而但觉其鲜之至也”,那俗气无比的猪肉,却与最为清雅的笋子乃是天生一对,完美搭配。
肥猪肉与笋,乃是天生的绝配。
就像是眼前的这一道腌笃鲜,五花肉与滚刀块的笋子交相辉映,汤色清透怡人,大俗大雅!
沈之宴把砂锅中的腌笃鲜盛出单独的一个小碗来。
一碗鲜汤入口,味蕾仿佛被瞬间唤醒。
金嘉用筷子尖轻挑笋尖,在汤色中沉浮的春笋瞬间露出了面孔来。
那春笋尖玉白一般,细细巧巧的,一口咬下去,又脆有嫩,带着咸肉与鲜肉析出来的汤汁,小笋尖沾染上了一丝的肉味,更带有一味鲜甜。
金嘉原本并不喜欢吃笋,可这一筷子笋尖入肚,忍不住又夹一条。
这笋尖似乎格外的好吃!
她吃的笋尖,但碗里还有一些竹笋根。
如今不少人吃腌笃鲜,亦或者做的时候都会直接把偏老的根部扔掉,但洛樱没有这种习惯。
春笋的笋根,才是这道腌笃鲜汤鲜的关键,如果说春笋尖吃的清甜柔嫩,人人皆爱,那春笋的根则是化作一汤的鲜,没了这笋根,汤就不鲜了。
又是一根笋尖下肚,金嘉紧接着筷子便夹起来一块红白相间的鲜肉来。
那五花肉颤颤巍巍的,笃得酥酥的,合口吃下去,早已洗去了一身的油腻,吃起来润而滑。
这鲜肉不是炖得烂烂的,而是带着些嚼劲儿,吃起来不费力,肉香沾着笋香,真是香极了。
还有那褪去了一身盐味的腌肉,切成小块是晶莹剔透的。
这是于立春之前腌成的五花腌肉,历经了冬日的风雪,在这一锅的浓汤里将一身的咸鲜释放。
再吃上一口包含着肉香与清香豆香的豆腐结,三鲜齐聚,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抿一口浓汤在舌尖上徘徊,宛如耳畔边细细的低语,温柔缱绻。
盐化过后的咸肉在时光中悄然发酵,在这大好春日里,于一锅浓汤中滚出鲜香。
历经冬日风雪蛰伏,才听了那一声春雷乍响,鲜嫩的春笋迫不及待地释放自我的清香。
笃出的这一锅“腌笃鲜”,没有任何人工的调料,连盐都未加半分。
清透鲜亮,满口生香,这是来自时节与风味绝佳的造就。
沈之宴小口而快速地喝着汤,时不时塞进嘴里一块肉。
原本新电影的一部分取景地她还在犹豫,究竟是在北城拍摄,还是去另一处取景,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想到枯燥的剧组生活她就有些惫懒了。
现在,沈之宴忽的提起了些兴致,要是能经常来这里吃饭喝汤,在剧组的日子似乎也没有多难捱。
今晚上的时令套餐,清炒枸杞头,煿金煮玉,香椿芽拌豆腐,还有这一道吃则难忘的腌笃鲜,这些符合时令的地道风物,无论是沈之宴,还是金嘉,这一餐都比往日更加难忘。
金嘉往自己的信封里塞入了今日这第五张信笺菜谱,询问着洛樱:“洛樱,我集齐十张以后指定菜品可以选今晚的腌笃鲜吗?”
“能倒是能,只不过味道会有些不一样,今天腌笃鲜的咸肉,是立春前剩的最后一块了,下次点的话许是会用火腿了。”
金嘉闻言点了点头,火腿呀,那也不错,以洛樱的手艺向来也不会差,她原本还没想好集齐十张信笺点什么菜,今日这一道腌笃鲜已经完全俘获了她的味蕾。
沈之宴已经听闻了这信笺菜单的作用,收集十张可以指定点菜的话……她瞬间想到了什么。
嘉嘉带她来的时候说这家做的是宫廷古法菜,今日沈之宴自己吃了也是味道绝佳,那清炒枸杞头与香椿拌豆腐是不是古法菜她不知,但那个名字绕口的“煿金煮玉”还有腌笃鲜应当是了。
而嘉嘉给自己看的信笺菜单上也是有着不少古风菜名,沈之宴思绪流转,试探地开了口。
“老板娘,敢问您知不知一道叫做‘玉露霜’的点心?”
第71章 糟馒头
“滴滴,滴滴。”
手机闹钟在陶然的耳边响个不停,她闭着眼睛摸索。
虽然每天都定了大早上的闹钟,但几乎都是顺手划过,一觉睡到自然醒。
陶然的思绪蒙蒙的,困死了,睁不开眼睛啊,手里总算是在床边摸到了手机。
手指刚要习惯性地将闹钟关闭,陶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将在耳边炒的震耳欲聋的手机拿到眼前,今天是要去小店打工的日子。
今早上是第一天,她昨晚特地定下了六个闹钟,从早上四点四十开始每五分钟响一次。
看着手机上时间,陶然眯了眯眼睛,好像继续睡觉啊。
眼皮一耷拉一耷拉的,她通宵玩手机到过这个时间,可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起过床。
可健康证也办下来了,也跟老板娘说好了,总不能第一天就打退堂鼓吧?
陶然在心中哀叹一声,开着台灯起床洗漱。
手上捧着凉水打在脸上,好凉!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几分,等到陶然换好了衣服拉开窗帘,外边天气还没有大亮呢。
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整。
呼,她这也是见过凌晨五点的北城的人了。
顺着窗往下一看,街上似乎已经有人在行走。
又滑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际,早晚天气凉,出门还得多加上一件衣服。
全副武装完毕,陶然给自己老爸发了个消息就出门。
这个时候,估计她老爹睡得比她还死。
晨起的薄雾格外清新,只是清晨凉风格外刺骨,陶然双手插兜。
在影视城呆了好几天,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在通过导航来找路。街上的不时有着自行车穿行而过,还有人在慢走,陶然估摸着应该是赶早戏的群演。
道边的店铺此时基本上都关着门,卷帘门拉着,配上仿古的建筑,倒是有着诡异的交融之感。
等到了洛家楼的门口,陶然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早上五点十分。她敲了敲门,老板娘应该已经起来了吧?里边感觉亮着灯。
洛樱这一趟街边的店铺,基本都是二层楼,内带一小院,许多店家都是直接住在店里的二楼上,此刻陶然敲门的动静都不敢太响,怕是扰了周边的邻居们。
还好洛樱耳聪目明,直接过来给她开了门。
陶然走进了店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空无一人的小店。
店内的灯光明澈,没有碗盘相撞的声音,没有唏哩呼噜喝粥的声响,没有食客们小声说话的动静。
就像是此刻的小店,依然在沉睡之中。
三月末北城的暖气还未停,陶然穿了件大衣配薄衬衫,刚呆了一会儿就有些热了。
陶然按照洛樱的指示,上了二楼挂号衣衫,下楼的功夫就见靠近灶间的桌子上摆好了早饭。
早上六点钟营业,虽说是五点半开始工作,但也得先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
今儿个的早餐有两种,炒馒头与糟馒头,配着小菜与白粥吃都是极好的。
还没干活就要先吃饭,陶然有点不好意思,洛樱让她洗手吃饭。
洛樱本以为这姑娘起不来呢,没想到真的过来了,看着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像是干过什么活的,不知道能做上几天。
炒馒头算是家常的菜品,唔,究竟是算菜,还是算主食这也说不清楚。不同的家里习惯性的做法也不同,但无外乎都是一个炒字。
将馒头切成小块了加葱姜末干炒,之后入鸡蛋液挂糊,撒上些微的盐便可以直接出锅。
洛樱做的分量不多,约莫了两个人的食量做的。
她先动了筷子,陶然才跟着吃了起来。
陶然夹着一块炒馒头丁,平心而论,炒馒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剩饭”的产物。
家里蒸的馒头多了,吃的腻歪了,便想办法把这馒头弄出花样来吃,切片油煎或者油炸,过了蛋液沾上炼乳,咸口甜口的吃法各有不同。
又或者是午饭晚饭的馒头做的多了,早上便把这剩下的馒头切成块入锅一炒吃个不同的风味。
馒头丁切得不大,一大口刚好能够吃下,外层被蛋液裹着金灿灿的,外层酥酥脆脆的,内里的馒头又十分的喧软。
与葱末同炒,蛋液裹挟,嘴里是浓郁的葱香与蛋香,一丢丢的食盐调味增加咸香,这炒馒头虽然是用油炒过的,但一点都没有油腻的感觉。
比起主食,这炒馒头吃起来倒更是像小吃了。
“我以前家里晚上剩的馒头,我爸也会这么炒,再加点孜然。”
陶然咽下嘴里的这口炒馒头对着洛樱说着。
老陶家炒馒头的做法大差不差,别人家有放青椒西红柿火腿肠的,但是她们家的炒馒头也和洛樱所做的一样,只放葱姜蛋液来炒,因为陶然喜欢孜然的那份香气,还会往里家孜然,吃起来有种类似于烧烤一般的独特口感。
洛樱听闻点头,加孜然也是不错的调味,口感会更受年轻人的喜欢一些。
吃了一口炒馒头,陶然的目光移动到不大的糟馒头上,糟馒头是切成了片的。
“糟馒头”,这名字一听就是和酒糟有关,陶然吃过酒糟馒头,那是用酒糟加入面粉中来进行发酵的,但眼前的糟馒头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夹了一片馒头片,这糟馒被油炸过,表面上带了一层的金黄。
抿了口白粥,咬上一小口的糟馒头,陶然的舌尖一滞。
油炸过的馒头香混着酒香,不似飘飘浮在其上的感觉,那酒香与油香是完完全全渗透在了馒头中的。
酒香醉人,油香十足。
这个口味的糟馒头陶然还是第一次吃到。
从小到大爱吃的祖父与父亲,做菜常用酒,因此对于酒味她向来是不讨厌的,甚至十分的喜欢。
陶然连吃了两口,眼睛的亮了,淡淡酒香弥漫在口中,无酒而自醉!
“这糟馒头好好吃!”
“喜欢就多吃些,这玩意也不费事。”洛樱说着。
大清早不到五点起床过来打工,就算是自家老爸许诺给她了诸多好处,老板娘还说包两餐,她今天早上起来还是有一点抗拒的。
实在是太早了,太早了啊。
但现在,眼前平平无奇的馒头居然也被老板娘做出了花样来,而且是别样的好吃,原本陶然有些抗拒和小低落的情绪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陶然很是爱吃糟馒头,洛樱说起了这糟馒头的做法。
“你家里若是有酒糟,这糟馒头做起来极容易。只不过馒头必须要是细馅馒头,用纱布包上,上下两层把酒糟垫底覆盖上,一夜的功夫就糟成了,切片油炸就行。”
洛樱混不在意地给陶然讲了做法,陶然张了张嘴巴。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糟馒头的做法告诉她了?
在陶然看来,这酒糟馒头有着独特的风味,便是什么面食店单独卖这一种糟馒头,喜欢这股子酒味道的客人定然会常买。
况且这般味道和做法的糟馒头陶然也是第一次知道,不知道这是不是老板娘的秘方,就这么直接的明示给她,也不怕她直接拿了这方子走人?
若是洛樱知道陶然此刻的想法,只怕会笑笑。
糟馒头不过是她随口说出来的制法,甚至在她看来没什么出奇的,只不过是以酒香动人罢了。在宫里的时候都不算得什么秘方,她更是混不在意了。
吃完早饭,陶然套上了洛樱给她准备的围裙与套袖麻利地上岗。
地上的瓷砖无比光洁,即便是看着有些老旧的木桌木椅也没有什么尘埃,显然是老板娘已经打扫过了的。
陶然拿着干净的抹布又开始把桌面都擦一遍,检查纸巾盒,桌子上的诸多调料是否都是齐全的。
从老板娘的手里接过菜单去外边张贴,陶然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马上到六点钟营业的时候了。
陶然往小黑板上贴着菜单,门口排队的食客们也是一愣,今天咋不是老板娘出来贴菜单了?
“这姑娘我看你挺眼熟,你这是……今天提前开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