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多年苦练再对上天赋的那一刻,她就注定输的彻底。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今天的失误有多致命。”
吴飞宇太过于追求变强,为了变强,她会机械重复地去练习一个动作。
这种拼命是很刻苦,但岑渺并不认同,她单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扯着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
“失误并不可怕,海曼那么强,你敢说她在赛场上的每一球都没有失误?”
吴飞宇沉默了一会:“强者允许犯错误。弱者一旦犯错,等待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崖底的黑暗,她永远爬也见不到光亮。
“别人付出一分,就能得到鲜花。而我,就算付出十分,也看不到鲜花的影子。”
吴飞宇说着,话音传出一点哽咽,她马上停住,憋着气,但还是被岑渺听了出来,视线看了过去。
一向要强,倔强的吴飞宇,在无声的哭。她双手依旧撑着地板,眼睛通红,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浮起,泪水落下砸在地板上,又和汗水汇聚一处。
门再度被推开。
月光顺着门缝洒进地板。
一个女孩偷偷摸摸,弓着背踮着脚进来,见场内还有两人,章小芸立刻站直了声,欢愉的声音冲淡了室内的伤感。
“好啊,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偷加练!”
吴飞宇已经处理好情绪,“你不也来偷偷加练?”
“唉....”章小芸盘腿坐在两人对面,小脸上神色有些沮丧,“我不一样嘛,你们都那么厉害,我这个笨鸟再不积极点,就赶不上你们了。”
吴飞宇想要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岑渺往旁边挪了挪,视线看向章小芸,嘴角挂起笑意:“来,我身边的位置让给你。”
章小芸眼睛一亮,起身拍了拍手,也做了一个倒立。
“渺渺。”
岑渺轻嗯了声。
“这次你带着我们反败为胜,国家队名额肯定是你的了吧?”
岑渺摇头:“不清楚。”
“肯定是你。”吴飞宇笑了笑,“我如果是教练,傻了才不选你。”
章小芸这才想起吴飞宇很在意这个名额,冲岑渺吐了吐舌头,又和吴飞宇道歉,“抱歉啊,没顾及你心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没事。”
三人沉默了会,章小芸迟疑问:“我听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了婚事?”
吴飞宇神情僵硬,她低下头,喃喃道:“我拒绝了。”
这件事,章小芸也是听吴飞宇寝室的人说的,据说吴飞宇拒婚后,家里父母就来体校闹,说什么收了男方三转一响,还有钱。让体校交人,吴飞宇不想嫁也必须嫁过去。
“对方是个瘸子。”吴飞宇苦笑,“年龄还大,我也想说服自己嫁,但真没瞧上。”
章小芸和岑渺对视一眼,没想到内情还要残酷,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想要找出路太难。
吴飞宇家里重男轻女,父母时时刻刻都想要操纵她的命运,吴飞宇拼了命的训练,也只是想要回属于她的人生。
不被摆布,不为谁而活。
女排是吴飞宇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人立在墙上,月光打在她们身上,穿过窗户,能看到天上那道清冷的明月。
万籁寂静。
岑渺甚至听到了窗外的虫鸣。
她笑了,眼底燃起光芒。
“别沮丧了,我们一定可以冲出国门,走向奥运!”
吴飞宇轻松一笑:“你这是怕我不努力了?”
“放心吧,只要我还能动,这条路我一定会守下去!奥运而已,我一定可以。”
章小芸连忙抢话:“我也可以!”
三人相视一笑。
这晚,是三个女孩的和解,也是三个人第一次定下雄心壮志的目标。
她们,要为国争光!
翌日。
魏州一早就找了岑渺谈话,谁也不知道两人在办公室谈了什么,只知道岑渺出来以后,吴飞宇又被叫去谈话。
办公室内。
魏州将一份资料交给吴飞宇,“这是你平日训练的数据,到时候一起带走。”
吴飞宇拒绝:“我不接受这个结果,明明岑渺的能力你们都看在眼里,为什么让我去。”
为什么?
是因为觉得她可怜,才会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她?
魏州对于吴飞宇的态度,了然于胸,都是骄傲的人绝不会接受让位的做法。
“我和岑渺认真聊了,她诚实告诉我,她基础功不够扎实,毕竟打排球才一个多月,她需要更多的训练和准备。我也劝了她,但是她和我极力推荐你。”
岑渺很清楚,和男排比赢,她更多的是得益于通过资料了解到他们的软点。
方法投机。
但目前国内技术,不足以帮她们了解到对手国家运动员的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打法稳定,发挥稳定的吴飞宇比她更适合。
吴飞宇沉默下来。
魏州拍了拍吴飞宇的肩膀。
“回寝室准备好,下午车就会过来。”
第53章 女配是女排运动员(九)……
魏州将吴飞宇叫走, 章小芸很好奇。
“渺渺,老魏刚刚是在安排你离开的事吗?”
岑渺跳起,拍下一个球, 她转身闪避另外一个球, 又跳着去拍另外一个球,回眸笑道:“我不离开。”
章小芸听出了问题, 恰好一个球飞过来,她双手举起,将球挡了回去,才诧异地看岑渺, “你不去国家队?”
这话说出来,队里的几人都停止训练看向她们,章小芸捂着嘴,连忙拉着岑渺到一边, 压低声音:“你让吴飞宇去了?”
“本来就应该她去。”岑渺拿过器械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吴飞宇是老运动员了,她各个方面比我更适合。”
她身形高挑, 擦汗时
章小芸还是觉得可惜:“可下一次世界杯还有几年呢。”
岑渺眨了眨眼,停止擦汗看向她, “怎么,我们两个组团去世界杯你不愿意?”
章小芸抱住岑渺:“啊啊啊,对啊, 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啊!”
这时。
传达室过来一个小孩, 个子不高斜跨着一个军绿色不包,他吸了吸鼻涕,从里面掏出一封信,飞快交到岑渺手上。
“渺渺姐, 这是写给你的信。”
“谢谢。”
岑渺拿着信盘腿坐在地板上,揭开封开,拆开信件。章小芸凑过来,满脸好奇。
“谁的信?”
岑渺将信翻个面,看清上的署名,眨了眨眼:“我哥的?”
岑桓竟然还会给她写信?
想起上次岑桓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直觉这次事可能和上次有些关系。
岑渺将信看完,神色严肃起来,她起身去换衣服,“小芸,等会帮我和老魏请个假,有事出去一趟。”
“没问题。”章小芸有些不放心,“是家里出事了吗?”
“不是。”岑渺疑惑,“只是我哥这信,着实写得严肃了点。”
郊区。
岑渺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一个院子,大白天红色漆的木门还紧紧闭着,她按照暗号,在上面敲两下,停顿一下,又敲三下。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岑桓探出一个头来,脸上乌漆嘛黑,穿着件白蓝条的短袖衫,衣服上也全是机油印子。
“什么情况?”岑渺话还没说完,岑桓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赶紧伸手将她拉进院里,才转身将门关上。
岑渺没明白他在干嘛,“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信上说什么见最后一面。”
岑桓嘿嘿直笑,没有解释,只是揽着岑渺的肩膀往里走:“走,妹儿你还没吃饭吧,先去洗手吃饭。”
大院内还有零散的几个人,他们在捣鼓一个机器,见岑渺进来都和她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热情四溢。
岑渺随着岑桓往院子内部走,杂草越来越多,越走,她看到地上堆的炮筒就越多,最后,她在一个架起来的炮筒前停下了脚步,敏锐的直觉,让她一眼就认出了那炮筒。
轻武器——80mm迫击炮。
岑桓还在想着怎么和岑渺解释,见她认出来了,就笑了笑:“妹你别怕,我们这个是地下军工厂,都是国家派我们来的,合法合规。”
“怎么回事?”岑渺迷糊了,“你不是在家吗?”
“说来话长。”岑桓挠挠头,“那天进城的时候,我就帮一个老大爷调了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哪个东西是啥,反正给人捣鼓好了,结果人是军工院的人,说什么看中了我的天赋,问我愿不愿意来这。”
岑桓赶紧给岑渺搬了张椅子,面色有些凝重,“原本我不想来,你不在家,爹娘在家里也没人照顾,但我得知了一个消息。”
“近段时间越国频繁骚扰我国西线边界,我们现在很缺武器,尤其是这迫击炮,明白了这点后,我就来了。”
岑渺翻了原身记忆,确实,不久以后国内会爆发一场自卫战争,但在原主的记忆里面,岑桓并没有进过军工厂。
但是想了想,她又了然,毕竟原身一开始并没有选择去体校,她不去体校,岑桓自然就不会进城,也就不会引发这个蝴蝶效应。
“我支持你。”
“真的?”岑桓眼睛亮了起来,甚至连脸上脏兮兮的东西都被照亮不少,“我以为你会和娘一样反对。”
“这一场战,势必会打起来。参军轮不上我,但如果我有天赋,那我愿意为他们造武器,比起私人利益,我更希望能替国家做事,多造些轻武器,我们的战士就能少流鲜血!”
岑渺看着岑桓的手,18岁的少年手上都是老茧,脏兮兮得看起来就像是40多岁人的手。她拉过岑桓的手,笑了:“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支持你。”
少年脸都是污垢,眼睛里藏着泪花,家里父母的不理解,让岑桓郁闷依旧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认可,他开心地笑了。
“过一段时间我们会往东北迁移,不然这个位置还不准我们暴露,到时候也不知道一年能回几次,我就想在离开前见见你。”
秘密军工厂位置隐蔽,一旦迁移,很有可能几年都见不到家人。
岑桓已经见过父母,最后见完岑渺,他就能够安心离开。
岑渺原以为见岑桓是相聚,不巧却是分别。
两人这一别,再见已经是五年后。
*
吴飞宇收拾完所有行李,带着资料信,坐上了老式公交车。
这一辆公交车会开往国家训练基地,将她送进梦想的摇篮。
吴飞宇还是不安,她和所有人都道完了别,可唯独少了一个人,那个让她视为强敌,却最后却愿意成全她的姑娘。
吴飞宇紧紧捏着资料,车窗上倒映着她深锁的眉头,她一遍又一遍地往路口看。
司机拿着保温壶上车,他看着吴飞宇不安的神色,安慰:“小姑娘真厉害,世界杯要加油啊,我们都看着呢!”
“厉害的不是我。”吴飞宇摇头否认。
司机却以为吴飞宇是在谦虚,笑着说:“不是你,这国家队最后一个名额怎么让你进了?”
“是啊。”吴飞宇轻声道,“怎么就让我进了。”
这时。
路口,终于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倩影。
吴飞宇立刻冲下车,完全不顾司机的喊声冲向那个人,然后紧紧抱住她。
岑渺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冲进来一个人,她眨了眨眼睛,随后感受到肩膀处一阵湿意,微风吹过,她伸手抱住吴飞宇,笑颜逐开。
“世界杯要加油啊!”
吴飞宇松开手,脸上扬起笑意,毫无泪水的痕迹。
“我在前面等你,我们高处再遇。”
灿烂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青春又美好。
岑渺站在原地送走吴飞宇,她这才转身准备回体校,刚刚走到校门口,大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里面还传出一道异常熟悉的男声。
“岑渺呢!我要找岑渺!”
周向东相当无耻地赖在体校门口,面对魏州的驱逐丝毫不惧,他自从逃出来以后,脸皮越发厚实,“你让岑渺出来和我说话,问问她,玩弄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手插着衣袖,蹲着听八卦的老太太们都倒吸一口气。
“这事倒是新鲜,这年头竟然还有女同志去玩弄男同志的感情!”
“了不得,这姑娘真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