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贵族之所以争先恐后的抢破头也要挣得这次与小殿下同行出远门的机会,一来是小殿下尚未婚配,他们这些贵族血脉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二来,金元谁人不知小殿下受天神护佑,与其交往也算是积攒与天神的福缘。
正因这个机会难得,一路上拓拔穆昂首挺胸,颇为威风的走在车队最前面。
马车內,沈青青就着外面光线好,取出父皇临走前交给她的书册细细看着。
这本书是父皇亲自抄录撰写的,其中介绍了图尔苏部的风土人情,言语轻松幽默。
除此之外,父皇还特地写了不少赈灾时与民互动的小技巧。
看的沈青青有滋有味,彻底入迷。
太阳落山前,由于近日雨水多,路上泥泞走得慢,马车几次出了故障,导致他们没能按时到达最近的城镇,甚至附近连个能落脚的茶寮都没有。
拓拔穆本欲加快步脚,快速穿过前面的山区直接进入另一侧的城落脚时,却听小殿下命令就地休息。
拓拔穆自是领命要保护好小殿下,可听她如此吩咐,他走过去表明了自己的主张。
沈青青耐心听完,道:“不必了,拓拔将军,今夜就在这宿一宿吧。”
“殿下金枝玉叶,怎么能宿在荒郊野岭,不如在马车多待一会儿,二更前肯定能赶到。”
“不必,今日大家都乏了,况且路途泥泞,有落雨之势,不便进山,还是在原地休息吧。”沈青青坚持己见,又重复了一次。
拓拔穆正欲据理力争,倏然,打前锋的探子折回来禀报道:“殿下,将军,前方一里处有一家客栈,虽不算大,但足够让小殿下落脚。”
拓拔穆眼前一亮,却又带着狐疑反问道:“十天前还路过此地,并没有这间客栈,你可有调查清楚?”
“是,属下查明,这是家夫妻店,小本买卖,并无不妥。”
拓拔穆听罢,下令行进至客栈修整一夜,沈青青这次没拒绝,但见到客栈的一瞬,她也有点懵了。
这家客栈……好像真的有点小。
加上店家自己住的屋子,一共才三间。
打前路的探子为了保证有房间给小殿下住,特地提前订下另外两间。
此处离山口已经很近。
疾风呼啸,卷的沙土蒙蒙,遮住了前方视线。
空气中漫着潮湿的水汽。
真的要下雨了。
沈青青同赤月冒着风沙进到小客栈中,见房内二人正在收拾菜干与腌肉,她笑着同那两人寒暄道:“今日多有叨扰。”
夫妻二人都是村里出身,哪儿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进到屋子里的一瞬,两人便震惊在原地,细细打量,却又不敢靠近。
只因这面纱下的女子,眼眸若秋水潋滟,生的实在水灵,让人一眼入魂。
“这就是方才小哥说的小主人了吧,您同我这里请。”年轻妇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领着沈青青去到客房。
迈进门的一瞬间,沈青青怔愣在原地。
这房间怎么同三溪村的家……有点像。
她眸色一动,侧首问店家,“店家是南璃人么?”
“不是,咱们是金元人。”
沈青青默了默,随即打消掉心底的怀疑。
孟西洲已经启程去耀云有一段时间了,不可能是他的手笔。
不过自从那日见了孟西洲后,她的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能让她想起曾经的人和事。
沈青青静了静心,听那妇人极力推荐她们家的腌肉小菜,便给她和拓拔将军各自点了一桌子的菜。
待她碰了一筷子菜品后,沈青青眼前一亮。
这农家小炒肉看似普通,可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咸辣适中,猪肉的口感肥而不腻。
不止如此,这位店家夫妇的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赤月见小主人扫完了小半盘的小炒肉和一碗米饭,也有些吓到了,赶紧劝她少吃些别积食。
沈青青酒足饭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倒在床榻便睡着了。
这一夜,竟是她回到金元后,睡的最香的一晚。
翌日一早,她刚梳洗好,准备出发赶路,不想那年轻妇人端着备好的早餐来送。
“小姐,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凉拌野菜和今晨刚熬的白粥,您用些再走吧。”
沈青青担心自己会耽误行进速度,本欲拒绝,听赤月小声劝道:“您身子骨弱,早晨要用些热的才不会不舒服,还是留下来用些再走吧。”
沈青青见她与妇人眸色切切,不好拒绝,简单吃了些后,浑身暖融融的,有了力气。
之后她便同赤月出了屋,准备整装出发。
一出屋,便见到拓拔穆在院中伸展筋骨,正揉着自己的颈部。
似乎脖子有些不爽利。
她走过去关切道:“拓拔将军昨夜休息的可是不好么?”
拓拔穆能休息的好么,他睡了一夜的石板床,又冷又硬,蚊子还多,到后半夜,他实在受不了了,跑去属下的帐篷将就了一下,才熬了过去。
如今脖子落枕,浑身上下酸痛不已。
他见小殿下神清气爽,眉头不由得一蹙。
这么硬的床,小殿下竟然没事?
他带着一丝犹豫,问:“您……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沈青青莞尔一笑,眉宇间落着晨光和煦的暖阳,温柔和顺。
“我休息的很好,多亏了暗探发现此处,真是很不错。”
她留意到拓拔穆眼底发黑,不由得好奇道:“难不成将军休息的不好么?”
拓拔穆见公主这般坚强,自己哪儿还敢矫情,连连称好。
一队人出发后不久,小客栈里的年轻妇人,去房间整理东西。
她麻利的将床榻上的单子掀开,露出素面的蚕丝褥子,蓬蓬松松的,整整垫了五床。
第58章 058
普尔图木的夏日又干又燥。
绕过喧闹的市坊, 往城西走去,皆是下三流的人居住的地方。
巷口狭窄曲折,来往行人或是衣衫褴褛,或是锦衣罗缎, 大家似乎并不看重身份, 拥拥簇簇的挤着一起往巷内深处的空地走去。
空地上支着个黑帐, 其内喧嚣冲天,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死斗。
这是金元国长久流传下来的习俗。
不分年龄, 不分贵贱,只要是有血性的汉子愿意入局,便可以参加私斗。
只是愿以生死相抵的死斗, 非常少见,特别是今日参加的, 并非只有下三流的贫民或打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场内连胜三场的那个壮汉身上。
他方才脱下锦衣时, 大家都瞧见了。
只看那料子, 便知晓身份不凡。
一旦知晓有不怕死的权贵来参加死斗, 消息流传便很快。
故而今日围观的人很多。
火辣辣的日头下,众人满头是汗的吆喝鼓劲, 坐在人群最前面的孟棠嬴抬着扇子抵在鼻息间, 只能看清楚半张脸,他盯着栅栏里光膀子的两个汉子, 正赤手空拳的殊死相搏,气氛颇为紧张。
“嘭”的一声巨响, 那权贵一记猛拳下, 对方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下,虽是死斗, 贺兰煜并未真下杀手,只折身去一旁喝水,场上倒下的人很快便被拖走了。
孟棠嬴留意到青石板上残存的血痕,他蹙眉扭头不看,低声对张内官嘱咐了两句,便起身走了。
少时,如潮的哄闹后,场内缓缓走进来个干瘦的少年。
他模样文静,模样不过二十,面容瞧着同方才参加的人都不太一样。
贺兰煜打量他片刻,浅笑道:“小兄弟,这场子是给金元男人准备的,你一个外乡人,还是算了吧。”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冷冰冰道:“大人,我想试试。”
“这可是生死局。”
“我知道,不过大人刚打了四场,不如再等等。”少年淡淡一笑,随即向后退了半步,似乎真打算等一会儿贺兰煜恢复体能。
贺兰煜瞧出对方是南璃人,不由得轻蔑一笑,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来吧。”
此时围观的人也瞧出这少年是异乡人,纷纷发出嘲笑,就在这时,少年一个箭步奔上前,以极快的速度,给了贺兰煜颈下一掌。
这一下,快到很多人都没看到。
与此同时,贺兰煜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噗”的一口鲜血喷出,随后倒了下去。
跟着贺兰煜的侍卫瞬间惊呆,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下,侍卫一股脑地涌了过去,将少年团团围住。
少时,缓了过来的贺兰煜双眼发懵的看着被擒住的少年,眉头压低,厉声道:“都给我松开。”
少年微微一笑,随即挤出人群。
此刻周围的人也傻了眼,窃窃私语着。
贺兰煜自是心中不爽,但又心服口服,他捞起衣衫囫囵一套,随后跟了过去。
贺兰煜跟着那少年出了巷子,一路尾随至巷尾茶楼,见他对着端坐在内的锦衣公子深鞠一躬,随后扭身看向自己。
“原是个鱼饵。”贺兰煜迈步向前,跟在一旁的侍卫低声道:“主子您知道还要去么……”
“呵,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意,我不去问问又怎么行?”说着,贺兰煜大步走进茶楼,向着孟棠嬴走去。
*
一夜暴雨过后,万里无云,毒辣的日头又重新冒了出来。
待沈青青一行人走回官道时,地面上的泥泞已经差不多干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便进入山区中的峡谷地带。
今晨拓跋穆活动半晌,落枕的脖子丝毫不见好转,却又不好在小殿下面前展现出虚弱的一面,只得干挺着脊背骑马,此时腿上又被蚊虫叮咬,瘙.痒无比。
走了不过两个时辰,车队缓缓停下,沈青青掀帘一瞧,见山谷之中,一大片淤泥阻挡住了去路,不由得眉色一沉。
拓跋穆停在原地,眉头紧蹙,忽而明白昨夜小殿下为何执意不进山了。
原是她早就想到,此处山上多泥石,遇到暴雨容易滑坡。
若是他执意赶路,按照昨夜急雨的情况,车队很可能就碰上天灾了。
拓跋穆挠了挠头,折身往马车那走,正欲禀报这则消息时,见马车上微微颤颤地立着个清瘦的倩影,他眸色一紧。
这上面站着的,不是正小殿下么?!
“殿下,您怎么爬到马车上面了?”拓跋穆见她绾起裙子,露出半截藕段似的小腿,晃的他不敢睁眼,只得红着脸侧目回避。
沈青青并未理会拓跋穆,她抬手遮阳,冷静的指着西边一角道:“拓拔将军,我瞧着那边有一条路,应该正好能过马车,先找探子去看看路能通过么,若是可以,咱们再过去。”
拓跋穆连忙应下,见小殿下这般冷静淡定的指挥,心里突然冒出些难言的滋味。
来前母亲说,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在小殿下面前表现。
可如今,这一件两件的,倒是他显得愚钝矫情了。
拓跋穆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后遣人去探。
果不其然,一条不宽不窄的路,直通峡谷另一头,足足有七八里地这么长。
一队人顺利通行后,拓跋穆心存疑虑。
方才通过时,周围的淤泥明显还未干涸,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又是谁能这么快挖开一条通过峡谷的路呢?
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倏地,一个念头从拓跋穆心头闪过。
这怕不是沾了小殿下的福缘的光,原是天神显灵,为小殿下开辟了这样一条路啊。
他思索再三,认为这的确是目前最有力的解释了。
这一刻后,拓跋穆的心头,对小殿下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感情。
为了加快车队行进速度,沈青青将车队中的仪仗暂时收了,在沿途采买了更多的马匹与粮草,尽量减少停歇的时间。
如此一来,车队常常错过城镇,赶路至深夜,除了三两夜没了办法宿在山林荒野之中,其他的大多跟那夜一样,总能遇到个小客栈,给车队提供个歇脚的地方。
沈青青倒是没什么,沿路的小客栈虽说普通,跟三溪村她家的条件差不多,沈青青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吃的好睡得香。
但拓拔穆可就不一样了,完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拓拔穆这小将军的头衔是父亲带着他挣得的,他自小便在王都养尊处优,哪儿跑来过这种荒郊野岭吃苦。
见小殿下从未抱怨,自己也不好言语,只能一路忍着。
直到进入图尔苏部境,离图尔苏部主城阿兰若只有两日车程时,连续扛了多日的拓拔穆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他病在半途中,上吐下泻不止,不过一日,脸就绿了。
车队中跟着的大夫为他看过,说病得不轻,必须停下静养几日。
对此,沈青青是内疚的,她觉得拓拔穆生病,跟自己坚持赶路有脱不了的干系。
想着离阿兰若城的路程没有几天,沈青青决定让拓拔穆的副将带着粮食先行去图尔苏部,而她则陪同暂时无法远行的拓拔穆先在途中找个村落修整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