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说到这里,他的话语却突然转了一个急弯,他语调诡异快速道:“大家也一样知道,最希望寒魔教消失的,肯定还当属我们天宗,因为敌人实在不能力敌,所以我们的花舵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让在场的所有人作为炮灰先去消耗一波寒魔教的力量,要是能将他们恁死那就属我们赚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是再有风度的人,此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出了问题。
“住口!”后方传来一声愤怒到刺耳的尖利的叫声。
“你才住口!!” 宗明轩用更大的咆哮声狂怒地吼了回去:“我们天宗的天公子纵横宇内无敌,区区寒魔这等疥藓小疾,不过是用毒药伤人神智的惑人丑角,连给天公子提鞋也不配,你们能给我们天宗卖死,那也要是你们上辈子积了福德,才可以有这样的福报,你们若是不知感恩,那也是心肺给狗吞了……”
谁也不知道他说话的速度居然可以如此之快,吐字居然如此之清晰,就在有人想要用最快的方式将他弄死以后,宗明轩“啪”的一声跪了下来,他拱手低头,无比恭敬地伏地道:“属下恭请天宗之主驾临!”
众人还晕乎着没有反应过来,最上方两派座椅后面的那堵高墙却轰然倒塌而下,弥漫出来的火药的味道让所有人都倏然惊退,在硝烟扩散当中,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像是闪电一样要从中遁走……连城璧心下一颤,他立即转退为进,飞出一剑,就要刺中这奇快无比的白色人影!
人影不愿被他拖住速度,他身形不变,身体居然十分古怪地往右边平移了一尺,避开了连城璧突如其来的一剑,他脚尖连点,在空中无形借力,往上翻转,身体骨骼连动,动作比之方才还要快上一分,他衣衫振动,就要从众目睽睽之下速离!
但六君子毕竟是有六人,杨开泰是少林寺里一位大师极为看重的弟子,他双腿叉开,挡在了这白影飞离的方向上,他面目肃然,一招力拔山河猛然击出,动作招式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其力量沉重悍猛,灌注了全部的真力,得以阻了此人一阻。杨开泰的双脚深深陷入石地,淡淡的殷红爬上了他的脸。
柳色青紧随其后,他一身剑法传承自巴山顾道人,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化为一片光幕,只一刹那,就迅速变化了其中的一十七招,每一招都清灵跃动,内蕴春风一般的杀机。
朱白水秉承“千手观音”之名,一手暗器洒出,配合柳色青的突袭,将此人影所有可能的行动点堵住,暗器寒星点点,锋芒如闪亮之星。
但好一个天宗之主,他回首一掌,细腻的手掌居然就这样插入了剑的光影里,他一掌拍向柳色青的胸口,将不敢置信的柳色青拍退,他又一卷袖,风卷流云一样,十多件的暗器就这样被他收拢到了袖口里,他再要往外,徐青藤轻飘飘好似全无着力的一剑就这样刺了过来。
白色人影怒极,他飞起一脚,整个人好像全无重量一般凌空而起,他目光比起北方寒极的冰川都要冷冽,他右足踢往徐青藤的头颅,风轻云淡中就要带走一人的性命……但此时连城璧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剑势绵柔,如流水抽丝,从侧面攻来,以图围魏救赵。
徐青藤趁此机会往后一缩,铁板桥后又翻滚了一圈,才从刚才的境况中脱离出来。
白影又是一振衣袖,方才所有被收回的暗器被全数投出,连城璧瞳孔一缩,他不得不收回剑势,连连躲避这劈头盖脸而来的各种暗器,因为躲得有些急,他的身形也狼狈起来。
这一切都是在风驰电掣之间发生,台下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交手就都已经结束了。只是短短几招,名满天下的六君子就全都败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的手中。可白衣人虽然全数化解了这几人的出手,但一开始想要离去的意图却也是被彻底破坏,他脸色铁青地站在高台上,一双眼眸中是绽放到了极致的杀机。
在场的氛围在滞了一滞之后,忽然一下子就爆炸开来,他们未必看得出方才一连串的交手代表了什么意义,他们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人败尽六君子所代表的的武力之高,但是他们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出,站立在石台上的那个人……他是个矮子。
他不仅矮,还矮得出奇。
尽管他的衣衫洁净又华丽,他的脸庞英俊又白皙,他的身形匀称又优美,他背负着手站在上面,就像是一个高贵的帝王在俯视着他的臣民……但他几乎可以被称之为侏儒了。
人群哄然作响,所有人都用着奇怪的视线看向这个人,他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有人惊呼出声,讶异声、嘲笑声、讽刺声……无数的声音鼓噪着台上人的耳膜,他闭上了眼,攒紧的指甲嵌进肉里,他身体晃了晃,再睁开眼睛时,杀意已经夺去了他几乎所有的理智,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寒魔!”
他眼睛有些红,满含煞气的眼神让触及到的人都不知不觉停下了所有的话语……不仅仅是寒魔,还有今天在场的这所有的人,他都要他们死!!
第72章 天山有雪(十二)
萧十一郎站在人群里, 他穿着落拓,袍子灰扑扑的,腰上系着绛色的腰带,一双千层底的鞋面上溅上了几个大大的泥点。他将两边袖子卷起, 露出一小节精壮的胳膊, 面上多日未曾清理, 长出了扎人的直溜的胡须, 头顶的乱发也蓬蓬的,丝毫看不出往昔从寒魔与天公子手中退走的大盗的风采。
他的眼神依旧很亮, 就像有人说过的一样,萧十一郎一直有着一股 “劲”,不管在面对着什么险难的时候, 他都不会任由自己简单地选择放弃,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 他明显要比过去的自己沉静了许多。他静静地望着台面上发生的事情, 没有发出一言。
一个人悄悄地靠近了这边,她伸出手从人群里穿来,眼见就要拍落在他的肩膀上……萧十一郎如同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他往右边踏出了一步,便让这只手掌一下子落了空, 来人见没办法给他“惊喜”, 她也就只好自己跳了出来,她哈哈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声音却是哽咽着说道:“好久不见了啊, 萧十一郎!”
“是啊, ”萧十一郎也没有抱怨, 他微微一笑, 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有几年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他笑着道:“好久不见了,风四娘,我以为你现在正在江湖上哪里浪呢!”
风四娘依然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她眉眼细挑,腰肢和身姿还是那样柔美,她的笑容灿烂,好像一点也没有为自己被幽禁的那段时日打击到,她也确实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寒魔教的人都是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
但她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她已经知道了萧十一郎近段时间里遭遇到的事情,她是如此聪颖的一个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萧十一郎之所以与寒魔教扯上关系,只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可以忍受自己受到折磨,却不能接受萧十一郎会因为自己原因,而不得不去做些他不愿做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往石台上:“你来到这里,是想要勘测一下敌情吗?”
她想要尽量将语气说得雀跃,但萧十一郎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一笑,也没有提及自己这段时间作为的起因,他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那人的心腹,真要来查探,也不该是我这种靶子一样的人物。”
风四娘怔了下,随即她沉默了下来,台上的厉刚正在质疑寒魔教的力量,她忽而道:“我其实见过她没有戴面具时候的样子。”
萧十一郎为之震动,他回过头来,十分讶异地看着她。
风四娘深吸了口气:“我最先是在飞大夫那里见到她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寒魔教,她也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萧十一郎不自觉地瞪了眼,他瞧着她,像是在瞧着一个被烧糊了头脑的傻丫头。
风四娘嗔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都是飞大夫那老东西说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是遇见过她,但我连她长什么样也没办法记起来,和我一起在那里的也只有那老家伙,我自然是他说什么我就只能听什么了!”
萧十一郎又将头转了回去。风四娘哼声道:“要我说,这个江湖上可没人能比飞大夫要更了解那个人了……”
她没有道出的是,明明对方在江湖上名头足以吓得所有人胆寒,可在她与飞大夫相处的时候,那老人的语气里却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悯……
她还待要再说,会盟台上的情况却在一刹那间就急转直下起来,先是那主持着大会的那人失心疯一般主动“暴露”出自己天宗成员的身份,紧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坍塌的声音……
六君子持剑阻住行动如幻影的白色神秘的人影,但在对方一连串的应对下,没有人还能够真正地站稳自己的脚跟……厉刚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出手,他的刀刚刚出鞘,身边的五位的年轻的俊杰就一个接一个地躺下了,他脸一阵青一阵红地僵在了原地。
而那白色的人影才是真正震惊了他们所有人。风四娘没有看到过比他还要更气派的人,但她也没有见到过,如此气派的人,他的身形却是个侏儒。
莫不是这老天爷见不得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东西存在于这世上,所以,在创造出他的时候,才特意剥去了他某种天经地义的能力?
风四娘目露惋惜,可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的一腔好心是喂了狗。那人横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她能够从他的眼里见到的,只有尖刀一般的杀意,如同被利器抵在了咽喉上,她的额边滴落下一滴汗。
“喂喂,”她用极低的声音说话,手臂还碰了碰身边的萧十一郎:“他……他不会是想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吧?”
萧十一郎的神色很冷,他也开口说话,他说话的语气更冷:“看样子应该是的。”
“……是因为我们都看到了,他是侏儒?”最后两个字被风四娘说得几近无声。
“你不要忘了,”萧十一郎淡淡道,他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割鹿刀的刀柄上,他的身体也已经蓄势待发:“他是天宗的主人,他是天公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哪怕是再值得同情,也改变不了他生杀予夺的性情。天公子站在石台上,在所有人一同的关注中,他用一种看待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向了台上的六君子。他本来是想第一时间杀掉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宗成员却反掌就把自己逼迫出来的中年人,但宗明轩早就在他们交手的几个刹那间就偷偷跑路溜走了,他现在只能去找这六个人的麻烦。
厉刚咽了口唾沫,他本该出刀,出掌也行,在场之中只有他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但他却迟迟不动,他的脚步没办法往前踏出一步,他先前叫嚣着寒魔根本不算什么,看等到他亲身遇到了天宗的主人,他却又被他的战绩一下子就打破了所有的信心。
他不出手,天公子可没准备放过他。他往前走来,明明速度并不快,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尖上。他举起右手,五根手指纤长透明,比起最珍贵的水晶都要来得柔美,他出掌的速度并不快,就这样轻轻一掌拍去,就好像是刚刚练习了武功的人一样缓慢。
但厉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掌落在他的胸口上,他没办法避开,因为这一掌速度其实是极快的,只是眼睛接收到的残影让他的大脑只能得出缓慢的结论。厉刚就像只断线的风筝,远远地飞下台面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先前天公子是想要离开,所以才给了这些人对他出手的机会,等到他真的全力想要杀掉这些人,第一名的牺牲者很快就出现了。
“你疯了!”风四娘突然死死地拉住萧十一郎的衣袖,她声色俱厉道:“你没看到这些人都在偷偷地逃跑吗?你刚才是想要上去?你是要去找死吗?”
萧十一郎没有回头,他深深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人,他淡淡说道:“我还欠人一条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和她有关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什么人让你情愿去送死!”风四娘急道:“我可没看过你从前有这样不智,你要救人也不是一定要把自己送进去,你的脑子不会动一动吗?”
萧十一郎回过头来看她。风四娘深吸了口气,她有些幽怨地看了萧十一郎一眼:“你莫不是忘了,天宗真正的敌人是谁?”
她又看了他一眼,忽然猛地将之推开,然后她高声喝道:“这分明是寒魔教的阴谋,难道天公子你就只会去找这些无辜人的麻烦吗?”
天公子的脚步停在了连城璧的面前,他无视了对方的警戒,将视线投往下方,他狰狞一笑:“原来是你啊,风四娘……我记得,你好像应该是在寒魔教中才对,否则的话,她不就失去了一个叫做‘萧十一郎’的好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