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一个就少一部分。萧十一郎听出了她话中蕴藏的含义。
他伸手接过了纸张,没说去做,也没说不做,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他们是得罪了你吗?我相信,他们随便哪个,都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吧?”
叶青不介意道:“你听说过‘天宗’吗?”
“什么?”萧十一郎一愣道:“那又是什么组织?”
“一个暗地里掌控着江湖的组织,”叶青淡淡道:“那张纸上,不论是江湖上的大侠、门派里的掌门,都不过是它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而已。”
萧十一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江湖了,或许他从来就不曾认识过这个江湖。他听别人说,面具人是为了祸乱江湖而来,面具人又说“天宗”已经暗中掌握了这个武林,他不知哪方是真哪方是假,他就像是携裹进了这场风波中的一尾鱼,谁都可以利用他一下。
“好!”他收起了纸张,像是已经臣服,他深深地看了这人一眼:“记住你说的话!”
他转身就要离开。“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叶青幽幽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每个月我都要听到最少三个人的消息。”
萧十一郎的身体晃了一下,连最后拖延时间的侥幸也被切断,他没有回答,只离去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谈恋爱哪有杀人来的痛快呢?没有了风四娘,割鹿刀的剧情也被她蝴蝶了过去,叶青微笑回首,她望了望自己收服的那一系列妖魔鬼怪,叹了口气。
她身后那些人就瑟瑟发抖起来,他们已经彻底怕了这连人心都可以掌控的魔鬼,她就连掉一根头发他们都可以飞身上去将之捧起,嫌弃泥地脏了,他们也可以扑过去用身体叠成路……对他们来说,眼前这就是最大的妖魔,就是地狱里最厉的恶鬼!
“如果不是你们太不争气了,”叶青惋惜道:“连杀一个金白眉也要三十六人一起上,还牺牲了其中的十九个人,我又何必要利用起一个还算有用的萧十一郎呢?”
他们就只能叩头,叩得砰砰直响,叩得额头血迹斑斑。
“是你们不肯效死吗?”叶青微微弯下腰,她疑惑问道:“曾老六,我记得你曾为了一匹布杀了一家十六口的时候,刀可是快得很呐!轮到自己时就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样区别对待可不好,谁的脖子不是脖子呢?为了我,你也要把自己给送上去啊!”
曾老六就迷迷瞪瞪地给自己抹了脖子。
叶青重新站起身来:“近来总有人要往我们的头上倒脏水……你们本来就是脏的,估计也不差那些泼过来的一星半点,但我可是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啊,这样冤枉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胆子……”
没有人敢说话,平日里再谄媚的人现在也被吓破了胆子,汗水流了一地,叶青继续道:“可那猴子却是滑溜的紧,每一次都不敢亲身上来传播谣言……但是我知道,你们是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对不对?否则的话,你们不就是和曾老六一样没用吗?”
没有人敢说自己没有用。他们绝望地望着地面。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要同归于尽的狠人,但刚举起刀剑就被冰片冻了脑袋;也有忍受不住的,偷偷地暗地里将自己给了结了。现在这些留下来的,都是群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徒。他们是生活在地狱里!这里就是地狱!
“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叶青叹息道。
她这也算是用了猛药了,和第一个世界不同,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环境去培养完全归属于她自己的忠心的势力,逍遥侯也足够隐秘,他躲藏在江湖的暗处,已经将绝大多数的明面上的势力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她要是揭竿而起,说不得被打做反派的还是她这个揭发人。
索性她就将事情做绝算了。不管是不是天宗的一员,落到了她的手里,就算不想叛变也一定要叛变了,从前自己学了那么多的手段,现在不用起来那还什么时候能用起来呢?
她的身体决定了她的速度要快,要稳,也要狠。她可以将这次的生命延续一段时间,但拖上个几年,说不得就会产生些变数。逍遥侯是有弱点,她可以利用起来,但不能尽数依赖。
希望萧十一郎这个工具人可以起到他应有的作用。
第65章 天山有雪(五)
这是一柄很短的刀, 刀身连着刀柄,最多不过两尺左右。它的外观并不华丽,比不上铁匠铺里摆在架子上的珍品, 铁匠们是知道那些初入江湖的公子哥们喜好的,自然也该知道花里胡哨的才好赚钱。而它看起来甚至是有些灰扑扑的, 毫不起眼的样子, 第一眼看上去, 没人会认出来它就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割鹿刀。
但萧十一郎觉着这是自己见过杀气最锋锐的刀。
他拿着从面具人那里得来的名单,就近飞奔解决了其中的三个人。他在每一个人临死之前, 都狠狠地拷问了他们一番, 而每一位,在听到“天宗”这个名号的时候,都表现出了惊恐骇然的模样,其中一位刚想要说出些什么, 窗外就飞射过来一根蓝幽幽的细针,转瞬间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萧十一郎立即飞身追去, 但他追到了地方,也只得到了一具悬在歪脖树上的尚带余温的尸体。他环顾四周, 见到这座荒山渺无人烟,寒鸦凄切哀鸣, 冷风吹过如幽鬼在耳边吐息, 它们都在向他叙说着这江湖中人命的卑贱。
萧十一郎忽然就觉着无比的寂寞, 他向来自比为狼, 但狼从来都是集群行动的,脱离了群体的狼就只有让自己更狠更孤, 才能够从大自然给予的风霜雪雨中坚强地活下来。他不得不继续去杀人, 因为他必须要救下风四娘, 他根本没多少朋友,而风四娘就是最特殊的一个。
他知道自己已经惹上了天宗。他也有了心理准备,会遇上这个暗中掌控了江湖组织的狙击。但他没有想到,他会在来者的身上看到闻名已久的割鹿刀。
来者是个一样穿着青衫的人。萧十一郎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了那晚的面具人,同样是青色的衣裳,穿在别人的身上永远不会有她身上那般风采。他一样脸上带着一张面具,是人皮制的面具,他虽极力做出诡秘神秘的姿态,但既然见到了更好的,再看到类似的,萧十一郎总不免有些挑剔起来。
“你在看不起我?”来人看出了萧十一郎的轻视,他似乎感官极为灵敏,就连一闪而逝的情绪,也被他捕捉到了。
萧十一郎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是来阻止我杀人的?”
青衣人似乎很年轻,他死死地盯了萧十一郎好一会,才慢慢道:“你已经杀了我天宗的五个人,按照常理来说,哪怕是你是得罪了其中的一个,都要受到最严密的追杀。”
“常理?”萧十一郎讥讽一笑:“看来现在,就不是你所说的‘常理’了?”
“不错。”青衣人轻轻一笑,纵然面具遮去了面目,也阻止不了他从容的姿态,他毫不在意道:“因为我们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上几个,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萧十一郎短促地吸了口气,他知道不管什么事情发生得多了,人们就会见怪不怪起来,人命也是如此,加入了天宗也不会让他们的性命就金贵一些。但不管如何,这青衣人的表现也太凉薄了些。
“既然连你也不在意他们,那还过来找我做什么?”萧十一郎冷笑道。
青衣人道:“我找你来,是为了杀人。”
萧十一郎一噎,他忽而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道:“我知道大盗萧十一郎在江湖上向来声名狼藉,总是会传出有人死在他的手上,可那也不是你们想让他杀谁就杀谁的理由……”
“因为你要救风四娘。”青衣人慢慢悠悠道。
“风四娘……哈……风四娘……”萧十一郎悲声道:“怎么,你们那里也有一个风四娘吗?”
“我们当然没有,”青衣人回答得仍然很慢,他微微昂起头,似是坚定似是铿锵道:“但等到我们杀了扰乱江湖的罪人,风四娘,我们自然也就有了。”
萧十一郎目光深邃起来,他想起那夜里的那道剑光……好快的剑光,如流星撕裂夜晚,如闪电劈开混沌,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们如何杀她?”
“这你不用担心,”青衣人自信满满道:“我们的手段自是你不可想象的。”
萧十一郎有些怀疑,他不觉得他现在所见的天宗里有可以抵挡那种如神似魔威能的力量。
青衣人也看出了他的怀疑,他冷笑一声:“看来你在那一晚已经被他吓坏了……”
他忽然出刀,刀光青虹一样劈斩过来,杀气也凝成匹练,惊心动魄一般飞速袭来。萧十一郎眼中撞入这煞气逼人的刀光,它比窗外的明月都更要明亮,比这晚间的寒风都要更冰冷,它挥砍而来,萧十一郎敏感的皮肤上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其无匹的锋锐。
萧十一郎没有动,这美丽的刀光就这样停在了他眉宇前,青衣人笑着赞叹道:“好胆色,看来你还不至于一点用也没有……”
“那是因为你的刀法破绽太多了,”萧十一郎毫不客气道:“我最起码可以从中找出有七八处的虚隙,如果你真的要用这种程度去挑战她,我建议你还是先将自己洗洗干净,免得送过去的时候还被人嫌弃脏了眼!”
青衣人站住不动,但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人|皮面具也阻拦不了他的脸色变动,他的声音也尖细了一些:“你你……你怎么敢……”
萧十一郎却是趁此时机身形一闪,他的动作快的让人根本看不见,下一瞬就出现在了青衣人的身后,青衣人瞳孔骤然收缩,他飞快往前一滚,身体卷曲在一起,还没待他起身,就有暴雨一样的细针从他的脖颈后漫天袭来,他再抬手,袖口中的弩|箭就飞射出来,他目光如炬,想要看到萧十一郎倒下。
烛影微晃,原地已是空无人影。
青衣人心间一跳,他双脚用力,蛙跳一般往前一弹,恰好躲过了从身后捞过来的一只手。他还待要继续使出手段,但身后披散下来的长发将他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住了,他回眼望去,见到萧十一郎手中正拿着一条灰色的长长的发带。
“原来你也是女人。”良久,萧十一郎沉沉叹息一声。他嗅到了空气里微微的香气。
“也?”青衣人不再伪装,她声音柔媚道:“你还遇见过其他像我的女人吗?”
萧十一郎看了她一眼,他有些失望道:“你们一直把她视作一定要除去的敌人,但其实连她最基本的情况都没有搞清楚,我又怎么可以相信你们能从她那里夺来风四娘呢?”
青衣人猛地抬头,她不顾风度地惊声尖叫起来:“……你说那个人也是个女人?!!”
“她不仅是个女人,”萧十一郎继续道:“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她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冷漠,她脸上带着的是一副寒冰制成的面具,极为神奇。我看不见她面具后的脸,但想来也知道,她真实的面貌也一定是足以匹配她气度的美貌……”
青衣人的脸色扭曲起来,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汹涌的嫉妒心就迅速淹没了她的内心。她见不得有人比她更有吸引力,因为她知道她背后的人是个怎样的性子……如果说在不知那人是女人之前,天宗一定要将之至于死地的话,那么现在,她就知道,他绝对会想要得到她!
男人的征服欲就是这么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尖酸刻薄起来:“怎么,你也被她迷住了吗?你要是献身过去,说不定她就会看在你的脸面上放了风四娘也说不定……”
萧十一郎没有理会她,他极为冷静道:“你说你们的手段不是我可以想象的,但你们连我的程度都没有摸清……你在我手里过不了一招,而我在她手里也是过不了一招,你们真的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敌人吗?”
青衣人一噎,他静思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出手的是过去江湖上名望极盛的前辈们,他们的武力功参造化,没人能在他们的剑下走过几招。他们本就是你想象不到的人。再说了,”她目光一转:“这不还是有你吗?”
“我?”萧十一郎不解。
“你是不够,”青衣人的声音忽然妩媚起来,像是能够点燃人们心中簇簇的火焰,她的身躯也扭动着,像是每一下都拨在最恰好的心弦上,她娇滴滴道:“但再加上割鹿刀,你就不是过去的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