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不欢——藤萝为枝
藤萝为枝  发于:2021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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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很不好意思,她覃樱从踏进坞城第一天起,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她翻了翻手下的A4纸,是一首去年红遍网络的原创歌曲,演唱者蔚姚姚,作曲付梦菁。因为这首歌,付梦菁这一年在公司毫无作为,却也没人说她脾气差之外的闲话。
  但不巧,这首歌的曲调覃樱很耳熟,非常耳熟。
  她十五岁那个午后,闲来无事趴在闺蜜棠梨家写的瑕疵曲子,和它一模一样。
  曾经天才少女不要的废物,却是废柴眼中的宝。
  覃樱看一眼手机上的信息,冲林唯司招招手:“走啦快点,天气正好,适合‘家暴’。”
  *
  林唯司换了裤衩,瞥了眼镜子,他满意地点点头。
  长着一张嫩脸没关系,他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看起来流畅漂亮,超有男人味!
  他臭美完出去,四处没有看见覃樱,最后在泳池里找到了她。
  室内灯光明亮,深蓝的泳池中,她像一尾穿梭的美人鱼。绑带泳衣系在身后,裙摆迤逦散开,她肌肤莹白,纤细婀娜。不少人在看她,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覃樱游到岸边,探出头来笑盈盈给林唯司打招呼:“嗨小帅哥,下来游一会儿吗?”
  林唯司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小爷不热。”
  覃樱撑着下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学会游泳呀?你都不会游,你换什么衣服?”
  “……”这他么就扎心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小时候游泳班,就他和覃樱两个人旱鸭子不愿意学,没想到现在她会了,自己还是不会。
  覃樱笑笑说:“大学的时候吧,具体忘了。”
  她潜回水中,其实她都记得。大一寒假,她掰着手指数日子,天天盼着开学,第一次觉得假期这么漫长又可恨,最后忍不住偷偷去周渡的家乡。
  她听人提过,少年住在坞城一个偏远的村子。坐大巴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打听,终于在黄昏前到了那个村落。尽管早就知道周渡和奶奶相依为命,家境很不好,但看着如此贫瘠的地方,覃樱还是心里沉了沉。
  “周渡她姥姥那么大把年纪了,就不该去捞什么鱼。”
  “可不是,清源河那么深,她都失踪一下午了,万一落了水,哪里还找得回来。”
  “还不是她那个大学生孙儿今天要回来,周姥姥高高兴兴出去,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她孙子要急疯了吧!”
  “可不是,那个娃平时看着孤僻,这次眼里红得吓人,不会游泳还一头往河里扎,好几个人拉才拉住他。”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覃樱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在村人的指点下,她找到在河边的周渡。她第一次见周渡这个样子,衣衫凌乱,眼眶泛红,被许多人按在地上。
  “你不能下去,现在快要下雨,只能明早让人划船打捞,不要冲动。”村人们七嘴八舌说,“我们是为你好。”
  “周姥姥家这娃不识好歹啊,大家说什么都不听。”
  覃樱看见少年的手指插入泥土中,越收越紧。他努力想挣脱这些人的掌控,可是无法做到。
  他在覃樱眼中闪闪发光,但在这尘世,少年时的周渡和一只无力挣扎的蜉蝣一样弱小。
  周渡眼里的光寂灭,他随之安静下来,说:“我不下去,放开我。”
  大家面面相觑,确保他没有再下河的想法,松开了他。
  少年坐在河岸,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洞躯壳。雷阵雨来了,大家纷纷回家,少有几个劝他的,见周渡毫无反应,也只好回家。
  覃樱揉揉酸涩的眼睛,走过去为他撑着伞:“找,我们现在去找!”
  他抬眸看她。
  少女拉起他:“跟我来。”
  他们跑到河岸泊船的地方,覃樱拿出身上所有钱:“可不可以现在开船打捞?”
  船主人摇头:“风大,现在不行,等明天。”
  “我卡里还有钱,有两万,我明天就取给你,现在去可不可以?”
  船主人很心动,看看覃樱,又很怀疑,这姑娘也是个学生,哪里真的舍得帮周渡的姥姥给两万,多半诓他的。
  “不去,不去。真落水了你们现在去有什么用,没办法的。”
  覃樱咬牙:“那你把船租给我,我们自己去。”
  船主人收了她的钱,这次同意了:“先说好,你们有什么事不怪我。”
  清源河上雨点砸落下来,寒风瑟瑟,她庆幸自己在度假时学过划船,船主人放了船,覃樱从船里拿出蓑衣,披在周渡身上。
  “别担心,我帮你找姥姥。”她撑着竹篙,顺流直下,抖着嘴唇说,“等找到姥姥,以后咱们去学游泳,一起学,让谁都没有理由阻拦你想做的事。”
  冬日太冷了,风刮在身上一如寒刀。村里不乏会游泳的人,但因为疑似落水的人不是他们的亲人,没有一个人肯冒着严寒下去找可能已经淹死了的人。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只有周渡愿意下去,可他不会游泳,别人以“为他好”的理由阻拦着。或许他们没有错,可对周渡这样的人来说,他不需要这样的“为他好”。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姥姥。他们不愿意帮他,连他的挣扎在他们看来都是不识抬举。
  周渡坐在船头,抬起漆黑的眸,灰蒙蒙的天光下,少女背对着他划船,羽绒服被打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
  “周渡快看看,姥姥有没有可能到这些地方?”
  他不言不语。
  “捉鱼会到哪些地方,浅水区吗?我们去那边。”她牙齿打着颤,极目眺望。
  许久,身后少年低声道:“往南。”
  或许他们在做无用功,所有人都这样说,但覃樱知道,这一刻周渡活过来了。
  她欣喜道:“好嘞好嘞,这就往南!”
  少年接过她手中竹篙,寻找蛛丝马迹。
  奇迹般的,最后他们竟然在一个浅水区找到了周姥姥,老人家一向身体矍铄,这次走得太远了,没有落水只崴了脚。这会儿河岸又湿又滑,容易发生危险,她打算等风小些顺着河岸回去。
  周渡把姥姥背上船,带她走水路回家。
  这之后,每一次游泳课周渡都学,覃樱也认认真真上。他是因为不想再无力失去,覃樱呢?她是因为蠢。
  最蠢的那一年,最喜欢他。
 
 
第9章 我要你(无灾无难9)
  林唯司郁闷极了,覃樱根本就没看几眼他的“肌肉”。
  她来回游了几圈热好身,披了条毛巾上来:“水质还不错,时间差不多,蔚姚姚应该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家游泳馆是蔚姚姚开的,还知道她最近动向?”
  “找私人侦探调查的。”
  要救关夜雪,不仅要搏命,还得花上不少钱。覃樱早有这些觉悟,蔚姚姚是个网红歌手,除了唱歌唯一的爱好就是游泳,婚后开了这家游泳馆。作为网络红人,离婚又闹得沸沸扬扬,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媒体。蔚桃桃本身性格内向,外界议论令她寝食难安,她自己的游泳馆变成避风港般的慰藉,这段时间常常过来。
  她不愿出门,作为她的律师周渡会主动过来。
  两人换回衣服,作出要离开游泳馆的样子。
  “一会儿咱们假装吵架,你能有多生气就多生气,然后对我动手。”覃樱说,“蔚桃桃很在意她的游泳馆,出了事怎么也会来看一眼,你演出恨不得杀了我的感觉,我去向周渡求助借住一晚。”

  林唯司很不情愿,怀疑地看着覃樱:“他不会和你发生什么吧?”
  “他是个律师,怎么会对‘已婚’女人起心思?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担心能不能骗过他,毕竟咱们出现在这里太过凑巧。假如时间宽松我也不想用这样的办法,但关姐姐没法等。他怀疑就怀疑吧,楚安宓相信我和他有一腿就行了,本来我们的目的就不是他,快点,快刀斩乱麻。”
  林唯司抬起手,看着她杏眸亮亮地看着自己,半天下不了手!他又不打女人,垃圾男人才打女人,演的也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
  覃樱叹了口气,早有预料:“那你推我,轻轻推。”什么叫一个人演完两个人的戏,她也太难了。
  *
  蔚桃桃和周渡在休息区包间谈诉讼事宜,有人在外面敲门:“蔚姐,外面有人吵起来了,好像是对夫妻,男的打老婆。”
  “什么?”蔚桃桃说,“周律师,我去看看情况。”
  她推门而出,看见泳池旁果然出了事,一个浅蓝衬衫的女人摔在地上,站着的男人骂骂咧咧,冷笑涟涟,一面要用脚去踢她。
  有人上前去劝阻,可是男人气煞,根本不听劝,满口脏话。
  蔚桃桃皱紧眉,她这地方只是个游泳馆,没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之类,只有员工和救生员。大家束手束脚,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听他们对话,人家还是夫妻。
  她下意识朝身后问一句:“周律师,我让人把那个男的拖出去,应该不违法吧?”
  她学历不高,走红全靠运气,最近打官司吃了很多亏才知道法盲要不得,辛辛苦苦赚的钱一个不慎差点全便宜了软饭男。心理阴影摆在那里,现下蔚桃桃做什么都恨不得查一查会不会被坑。
  身后的人没说话,蔚桃桃一回头,见他面色冰冷,看着被推在地上的女人。
  年轻的姑娘半蜷缩着身体神情痛苦,她捂住左边的脸,面色苍白,难堪得快要落泪。蔚桃桃看着都觉得惨,她看起来太疼了,蔚桃桃忍不住在心里怒骂起渣男。
  她刚要喊员工制止,身侧有人走出去。她愣了愣,是周律师。
  覃樱坐在地上,捂住自己被“打耳光”的地方,抬眸也看见了周渡。林唯司还在卖力地骂骂咧咧:“离婚,你他娘的想得美,老子当初给了你多少钱,你说跑就跑,你不看看你值吗?”
  她抿着唇,含泪的双眼对上他没有情绪的黑眸,无地自容般垂下头去。
  周渡没说话,白炽灯的光拉长他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她在他面前曾经是一朵生命力顽强的向阳花,如今变得苍白枯萎。他以为假如再次见到她,她还是那个把烟灰缸狠狠砸下来的少女,边抹泪说这辈子恨死他了,边咒骂让他去死。可多年后,她任人践踏,在大庭广众之被侮辱,记忆里的自尊骄傲、天真活泼被另一个男人磨光,什么都不曾剩下。
  污言秽语不绝而耳,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下一刻,众人突然一声惊呼,林唯司的声音被打断。覃樱抬起头,有人重重砸在自己身侧,是剧痛之下懵了的林唯司。
  周渡拽着林唯司领口,狠狠一拳砸下去。他神情如厉鬼,令周围人噤声,没一个敢上前。他发泄似的,终于喊出那三个字:“你也配!”
  林唯司鼻血流了出来,男人斗狠天性令他迅速反应过来。
  “老子配不配你他妈说了不算!”
  两人打起来,一个比一个狠。场面彻底失控,混乱无比。
  蔚桃桃整个人都看傻了,她以为周律师只是过去劝阻,结果二话不说玩命似的打人,现在的律师已经敬业成这样了吗?
  别说是她,连一手主导发展的覃樱也没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她设想中,周渡顶多事不关己般冷淡劝阻几句,以她将来委托律师的身份,仁至义尽。
  现在到底阻不阻止?怎么阻止?覃樱刚做出决定,噗通两声,泳池旁打架打疯了的两个男人落入水中。
  行动比脑子更快,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林唯司不会游泳。
  她跳下泳池,朝林唯司游过去,托起他帮他浮出水面:“别怕,不会有事。”
  她绕到后面,环住林唯司脖子,把他带上泳池。林唯司已经呛了好几口水,覃樱连忙扶起他,让他把水咳出来。
  林唯司咳出水,握住她的手委屈不已,樱樱啊我差点死了!
  周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脸色都很奇怪,覃樱慢半拍想起什么,缓缓转头朝泳池看去。
  覃樱心中一沉,完了还在演戏,她刚刚彻底忘记了周渡。不会功亏一篑吧。
  粼粼水光中,周渡从泳池旁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他一言不发,没有看她,或者说他们。他走过的地方蜿蜒出水迹,一直到身影消失,他再没回头。
  蔚桃桃追上去,皱眉说:“周律师你没事吧,要不你去更衣室换件衣服。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了吧,你帮她她不领情就算了,眼里只有她那个渣男老公。”
  周渡单手撑着墙壁,握拳掩住唇,呛进肺部和鼻腔的水像一把利刃在身体中翻卷,凌迟般的钝痛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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