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愣了下,心里却在问:“小七小七,无情剑是什么?”
“能斩断世间一切情缘的剑,”系统说,“之前一直在你手里,后来给弄丢了。”
说了等于没说!
她想知道阿青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
司珩青低眸注视着她说:“我最近,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隐约觉得,那日你杀我,其中还有隐情。”
郁秋点了下头。
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茬,想了一会,生硬地转移话题,“兔子太多了,你带点回去,给你那位……朋友也尝尝?”
“朋友?”司珩青茫然重复。
“就跟着你那小姑娘。”郁秋看着他说。
“那是我徒弟。”他淡淡地说。
“哦,”郁秋嘴角勾了下,“你还收徒弟了,哦对,你是沧澜宗主,门下弟子一定不少。”
“郁秋。”司珩青微微皱了下眉。
“乖了,”郁秋用签子叉起一块肉,送到司珩青面前,“好徒弟,尝一块?”
司珩青挨着她坐下,抬起手,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捏着签子,就着吃了。
他尝了一口,表情有些古怪,数息后,他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猛地咳了起来。
郁秋从来没见过沧澜宗主这副样子,区区一块兔肉,把他给辣得眼眶都红了,低头咳个不停。
郁秋好笑又心疼,给他拿水,给他顺背,还踹了目瞪口呆的江白一脚,让他不要说话。
她自己却憋着笑。
“为师不知道你不吃辣,”郁秋好笑地说,“多喝点水,慢点。”
司珩青喝得很慢,眼眶里仍有些雾气。
他除了杀人比较利索,做其他事情都很斯文,就像早上给她梳头,每一遍都慢条斯理。
“我送你回去。”郁秋说着,扶他起身。
她推开门,门外立着一名白衣女子,低头行礼,温声说:“弟子拜见师尊,拜见师祖。”
郁秋打量着她,心里想着:不愧是阿青收的徒弟,相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性子看上去也是极好的。
女徒弟抬起眼睑,看着沧澜宗主,见他脸色不太对,欲言又止。
郁秋开口:“你送沧澜宗主回去歇着吧。”
女修目光有些讶然,忐忑地看了眼沧澜宗主,低声说:“师尊?”
司珩青没有说话,从她旁边过去,径直离开。
那女修朝郁秋一礼,道了告辞,便匆忙追了上去。
郁秋合上门,回到屋里,重新倒了杯水。
杯子是他刚才喝过的,她这次半点也不在意了。
只是想到阿青收了个漂亮徒弟,这么多年师徒相伴,她心里总归有些不畅快。
“师尊,”江白跳到她身上,“你们去玄音门,要带上我吗?”
他满身是油,郁秋嫌弃地丢开他,“去洗澡,别碰我。”
江白嘟哝了一声,灰溜溜地走开。
郁秋洗了手,盘腿坐在床上,连线系统:“小七小七,老大的数据怎么样?稳不稳定?”
“啊,”系统说,“和昨天差不多的,心魔有一定的波动,但还算稳定,先观察看吧。”
郁秋:“他有徒弟了!”
系统:“那算是你徒孙,能给你涨积分的!”
郁秋仰面躺在床上,不甘心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系统:“?”
郁秋:“你说他心魔,会不会跟徒弟有关系?”
系统:“所以呢?”
郁秋突然坐起来,“要是这样,那我这个当师父的只能棒打鸳鸯,做一回恶人了!”
系统:“。”
想到这里,郁秋莫名来了精神,撇下江白,拎着剩下的兔肉出门。
“笃笃。”
郁秋敲了两声,无人应答。
她稍微用力推了下门,门竟然被推开了。
昨天夜里,她用工具切断插销之后,阿青就没上锁了。
这简直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啊。
她正要进去,便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小徒孙端了一碗下火的莲子汤,站在门口,诧异地看她,“师祖?您这是做什么?”
“给你带了麻辣兔肉,”郁秋将袋子放在托盘上,“赏你的,拿去吃吧。”
袋子口摊开了一些,从里面露出了被啃得极为难看的一堆骨头。
草,拿错纸袋了。
第39章 百花楼
39.
看到里头一堆碎骨头之后, 小徒孙表情精彩极了。
郁宗师向来性情古怪,下午折辱卫国小王子,请他吃掉在地上的兔肉, 晚上一时兴起欺负小徒孙,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师祖,”小徒孙垂着眼, 迟疑着说,“弟子恐怕消受不起。”
郁秋面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容, 不发一言。
小徒孙越发忐忑, 在门口跪了下来, 托盘仍端在手里。
系统激动地说:“主人, 干得漂亮,就像这样, 狠狠欺负她!”
郁秋低眸看着托盘里那碗莲子汤,想了想说:“小徒孙,这汤是送给我徒儿的吧?”
小徒孙点了下头。
系统:“大晚上给老大送汤, 安的什么心?!不怕他长胖吗?!”
郁秋:“重点是长胖吗?”
郁秋敛了神色,语气自然地说, “你去把这堆骨头处理掉, 汤我帮你送进去。”
小徒孙抬起脸, 慌忙道:“岂敢劳烦师祖?”
郁秋不与她多说, 稍稍弯身, 拿起那只碗进了屋, 顺手将门合上。
小徒孙被关在门外, 一脸呆滞。
系统忍不住嘀咕:“她送不可以,你送就行?做人不能太双标。”
郁秋:“闭嘴。”
屋里一盏灯也没有,榻上有微弱的灵光闪烁, 郁秋走过去才发现,是阿青在榻上调运灵气。
他修的道法,他本身最清楚不过了,若有些岔气不稳,他自己理应第一时间发现,并及时调整。
所以郁秋判断,阿青此时正在运功,是非常重要的时候,身旁不得有人打扰。
她得给他护个法。
郁秋将莲子汤放在一旁,坐在他床上看着他,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着书。
夜太难熬,郁秋看了会书,便困得不行,索性在他床上躺下去。
修道之人很少主动入睡,若有些疲乏便打坐调息,不出半个时辰便神清气爽。
正是因为调息的效率比主动入睡的效率高,他们可以有一大把的时间用来修炼,而他们的床榻通常是整洁、不染人气的。
郁秋恰恰相反。
她沾床就睡,到点就困,睡相也不好看,恨不得将别人家的床榻狠狠蹂/躏一顿。
到后半夜,她感觉被人抱了一下,迷迷糊糊间,她主动往那人身上靠了靠。
脸庞被轻轻抚了抚,她眼睑稍微颤了一下,意识仍陷在沉沉的识海,挣扎不出来。
小徒孙在外面守了一夜,一整宿不见人从里面出来,愈发提心吊胆起来。
宗主修的是无情道,早已斩断了俗世凡尘,即便是与女子共处一室,按理说她也不应该担心。
但她从未见宗主对一个人如此用心。
从见到郁宗师那一刻起,他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眸光中情绪起伏,皆是因她。
小徒孙觉得自己有点太敏感了,掐了把自己的脸,眼看着天快亮了,才终于离开。
*
玄音门主门设在卫国境内,门内弟子主修音律,擅长弹唱、吹奏,将内力注入音律之中,以此攻击对手。
当然,也有以弹奏温和舒缓的琴音,让对手失去战斗欲望,或是为了调和心境的。
乍听上去,风雅极了。
但现实中的玄音门:
四五个胖子在街上吹着唢呐、敲锣打鼓,拉着马头琴,热热闹闹地给人办红白喜事;娇俏的姑娘坐在楼上,弹着琵琶唱着曲儿,唱到大半夜才终于肯歇息;就连门派内的长老也不得不出来给王族弹奏,赚一点微薄的费用,以补贴修缮乐器花的钱。
仙魔一战之后,这个门派便穷得叮咣响了。
卫国不像大宛国那般崇尚修道,不可能花钱供养修道之人,贫穷如玄音门这般,门中弟子上至长老下至外门子弟,都得出来自力更生。
郁秋跟着沧澜宗主来到玄音门,门外连个通传的弟子都没有,玄音门大门敞开,院中落叶满地,不见半个人影。
司珩青便索性在客厅里一张主位上坐下来,温水烧了壶茶,给郁秋递茶。
他伺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茶杯都是清洗了几遍,才斟上茶,就连捏杯子的动作也极为恭敬。
郁秋又想起来,早上摆在茶案上的点心,以及那温温热、恰好可以下嘴的高山茉莉茶。
甚至是他梳头的样子。
她完全想象不出,清高如沧澜宗主这般,伺候起人来,竟是这般细致、周到。
郁秋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是天生会伺候人吗?
不,这绝不可能。
还是说,他曾经这样子伺候过别人?
若沧澜宗主出生低微,的确有这种可能。
但郁秋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出生低微的痕迹。
漫长的寂静之后,郁秋开口说:“昨天那个弟子回去了吗?”
司珩青答道:“是。”
郁秋又问:“她是你亲传弟子?”
司珩青转过脸看她,淡淡地说:“是。”
郁秋喝了口茶,“沧澜山风雪寂静,有个人陪着你,倒也是好的。”
司珩青眸光微微亮了一瞬,看着她说:“师尊愿意随我去沧澜山了?”
郁秋轻轻咳了下,哪里想得到——
她酸溜溜的一句话,被沧澜宗主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她说的有个人,是指那小徒孙。
不是她自己。
她还没开口,司珩青看着她说:“无极渊凶险,回来之后,我便带你去沧澜山养伤,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山门前有我种的两株月季,藤蔓爬满院墙,能开一整墙的花。”
能开一整墙的花。
院中几盆花总养不活,若你在就好了。
院中菊花无人打理,已枯死一大片,你几时回来?
他料理的花,必然是十分好看的。
郁秋眸光微动,茶杯放在案上,葱白的手指几乎要碰到他的手。
她润了下喉咙,心跳倏然快了起来。
阿青。
两个字从喉间呼之欲出,她想去看一眼,他亲手种出来的花。
门外传来动静,郁秋移开目光,见几名伶人打扮的修士背着乐器从外面走来,进屋见到两位客人,顿时一惊。
为首的弟子哑着声音说:“两位是何人?”
郁秋正要起身,司珩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师尊坐着便好。”
她且不说话,司珩青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玄音门的弟子一个个不知所措,有几名男修还不时地瞥向郁秋,偷偷地看她,耳根稍稍变红了。
司珩青开口道:“沧澜山,司珩青。”
“……”
三男两女,登时被钉在了原地。
“……沧澜宗主?”
“不知沧澜宗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司珩青道:“你们门主在何处?”
“门主今日在百花楼,”一名女修回答,“今天夜里,恐怕要在那边过夜了,二位仙师远道而来,不如先在宗门歇着,待弟子前去通传。”
“百花楼?”司珩青重复了一遍。
“是。”
司珩青道:“不必通传了,我自己去找。”
“仙师,”女修忙道,“百花楼乃烟花之所,仙师何必亲自前往,还是弟子前去通传吧。”
司珩青抬了下眼皮,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
女修立刻哑口无言,低下头去,脸颊涨得通红。
郁秋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从众人面前走过,袖摆若有似无地拂过沧澜宗主的衣角,她说:“走吧,阿青。”
众人俱是一惊,连沧澜宗主也微微诧异了一瞬。
阿青?
她唤的是沧澜宗主?
只见那平日里冷得像块冰的沧澜宗主,眼底浮出一丝柔和的笑意,看上去有些没由来的欢喜,径直跟了上去。
那神情,简直就像被摄了魂?!
郁秋一边走,一边摆摆手说:“贵门派的茶不错,感谢招待了。”
玄音门弟子大惊失色: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看上去好大的派头?!
司珩青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