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雕弦暮偶  发于:202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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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戚将军没准还认识这人,并熟识。
  这么着,也只有……
  嫡亲的那位了。
  “兄长。”宣珏沉默片刻,才压抑着声缓缓道,“……家里不会有事的。我知道分寸。”
  宣琮冷道:“你能保证得了什么?!尚公主,可以啊,朝服一脱官印一抛,赶着上去,只要人家要,你明日便能成婚。陛下宠那位不是说着玩儿的!问题是,她乐得见你吗?!”
  屁!看他近两年这神思不属的样儿,保准没吃到好果子!
  宣珏没吭声。
  宣琮愈发怒了,踹了脚书桌,桌面笔架的毛笔晃动不休,他抬手一指府北,道:“宣珏,宣家家底不薄,但禁不住你折腾。你这说得好听,是知慕少艾,说得不好听,是僭越犯上。万一人家不喜发火了,天家怒意,你吃得消,爹娘和阿姐吃得消吗?!有的东西,该毁的毁,该烧的烧,留不得。否则就去祠堂给我跪着去!”
  宣珏倏地一抬眼。
  宣琮没好气:“看个屁,我没进你南书房。不过长林院的书斋老先生,上次还和我说你颜料用得凶!”
  宣珏敛住神色,叹了口气,额角隐隐作痛,但他没和宣琮争执,极为克制地颔首温声道:“我晓得了。”
  宣琮刚松口气,就听到这倔驴又道:“我先去跪着了,和爹娘说下不用留我晚膳。”
  宣琮:“…………”
  从小阿珏就让他们放心,不争不巧,聪慧清明。
  但没想到这自幼乖巧,不吵不闹的,一犯病就犯个大的!
  见宣珏毫不犹豫地去转身去祠堂,宣琮心知这事,他也管不了、说不动了。
  没敢去和母亲说,等父亲回来,难得发愁地告之了宣亭。
  宣亭任职御史台已近十年,资历不浅,因此不少事务要他定夺,颇为忙碌。
  他年近半百,眉眼间细纹遍布,但不难看出是副清和端正的好相貌,只是也略微古板,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宣亭一挑眉,沉声问道:“人呢?”
  宣琮:“……还在北祠堂跪着,半下午了,午膳也没用。”
  宣亭拍了拍儿子肩膀,道:“行,我晓得了。你先去唤你娘用膳吧,我去看看他。”
  宣亭官职调动,宣家北迁,老祖宗的灵位也都不辞辛苦地带了过来。
  摆放在最进间的北堂。
  傍晚日落,祠堂里灯火晦暗。
  只有十几枚蜡烛,依次缀在各个角落和案台,供奉光亮给数不尽的列祖列宗。
  有宣琮暗搓搓派来的仆人,在焦急地劝导,宣珏没理,实在无奈,才道:“行了,无事。”
  春日夜晚,清寒依旧,仆人额角却急得冒冷汗,还想劝,刚张嘴,瞥到轻步入内的人,急急忙忙躬身道:“老爷。”
  “下去吧。”宣亭冲仆从摆了摆手,走向堂前。
  他们松了口气,应道:“是。”便撤了出去。
  留下父子俩,一负手站立,一笔直跪着。
  宣亭看了眼即将加冠的幼子,又看了眼案台上数不清的前人魂灵,问道:“为父来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见宣珏犹豫,他又补充道:“说说看,不管说什么。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来的。”
  明灭不定的烛火光芒,打在宣珏脸上,愈发衬得他侧脸精致,恍若雕琢。
  他挣扎地开口:“……我放不下。父亲,我放她不下。”
  “还有么?”
  宣珏:“我……想要试试。无论结果如何,都想试过,才心甘情愿。”
  “嗯?”宣亭像是难得见小儿子这般心神不宁,笑了声,宽厚的手掌按住他肩膀,“心甘情愿?”
  良久,宣珏才道:“是甘之如饴。”
  宣亭愣了愣,他知道这小子内敛。
  小时聪慧过了头,比同龄人多出不知多少心眼,那时,妻子对他长吁短叹,害怕幺儿慧极必伤。
  长大后,也是心思压抑,难得见他……这么坦诚炽烈。
  宣亭沉默了会,复又笑道:“毋庸后悔,万勿回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不害他人,不越规矩,谁管得着你想干什么?不过路是你自个儿选的,走到一半不想走了也行,荒废的是你的心血和情绪。若是真决定了,也莫一人扛着——实在难琢磨的,我是没多少功夫陪你折腾,但你可找你兄长。”
  宣珏轻轻“嗯”了声,又忽然问道:“若是后悔了呢?”
  宣家家风如是,上辈子,哪怕他二人剑拔弩张,他也从未后悔。
  直到那时春日——
  许久以来,陈墨都对他纠缠不休,甚至他在公主府那几年,她也暗中递过书信。
  入宫后,更是没少送汤送糕点。
  少有这般退避三舍。
  宣珏求之不得,但却又怕事出反常必有妖,便问:“她最近怎么了?”
  问的是陈墨。
  白棠默默想了想:“去殿下那里转了一次,出来就这样了。”
  “她说了什么?”宣珏一怔,问。
  白棠知道这句话里,问的“她”,定是玉锦宫那位,一板一眼回复:“也没说什么。就说,求而不得,何须再求。没必要让自己面目全非。”
  宣珏听后,合上奏折,没心思再看了。
  他枯坐了一夜,天亮时,问道:“……我做错了吗?”
  他从不后悔,但在那一刻,却觉得……还不如当初放弃,充耳不闻,和她一起死在战乱叛乱的烟火里。
  而不是去谋求无上权柄。
  白棠没法给他回答。
  于是,宣珏来到玉锦宫,走至床榻。
  她仍在睡,睡得不甚安稳,青丝披散垂在耳畔,衬得肌肤瓷白如雪。
  稍不留神,便要化了。
  醒来后,宣珏对尚在愣神的她道:“……要不,我放你离开吧。”
  “……离开?”谢重姒瞬间从迷糊的晨梦里全然清醒,啼笑皆非地咀嚼这俩个字,然后古怪地道,“你让我离开去哪?天金阙,我自小长大之处,我能报出未央宫有多少块青瓷玉砖,揽月池有多少棵丹桂,甚至御书房里,哪个角落,有我小时用刀刻的字和年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宣珏,你让我去哪?!”
  这是她除却目睹谢治身死外,第二次歇斯底里。
  那日,不欢而散。
  重回一世,望都宣府,并不明亮的祠堂里,宣珏想到那个初晨,同样也是春末的初晨,仍旧会心悸后悔。
  酸苦辣咸,四味杂陈,摊在他心上,将伤口一遍遍碾磨。
  宣亭皱眉,敏锐地察觉儿子情绪不对,一拍他肩膀:“想什么呢!”
  “若是后悔了啊……”宣亭半蹲下来,和宣珏平视,细纹遍布的眼角,是罕见的柔和,“那便跨过去。记住,不再犯。人无完人,圣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万事两难全,何必苛责自己?若是太过画地为牢,颓步于错事曾经,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向前,不能弥补,不能实现想要的愿景了?”
  宣珏长睫轻颤了下,把这话听了进去,然后缓缓点头:“嗯,我知道了,父亲。”
  “起来用膳吧。”宣亭起身,弹了弹袍角的灰,“不日端午,你娘包了三角粽,有你爱吃的口味。来晚了就没了。”
  宣珏轻笑了声,抚摸掌心那块温玉,轻轻摩挲着,应道:“来了。”
 
 
第68章 卫旭   昭阳殿下
  “还有一个多月端午才到呢, 御膳房已经制了好些粽子。”叶竹带人捧着托盘,走入未央宫,发现谢重姒在院中布了藤椅长桌, 正靠在椅上, 翻看手中闲书,“殿下,奴婢瞧见了,便拿了些过来。”
  谢重姒没抬头,挑了挑下巴,道:“给阿九送一份去, 顺便看看她今儿精气神如何。”
  叶竹瞥了眼书名——《大梁木机注》。
  产自西梁天枢院,是学徒必看入门书。
  上头全都是机甲图文, 旁边, 用小字事无巨细解释说明。
  密密麻麻, 仿佛蚊蝇乱飞。
  再一瞅谢重姒一目十行的阅览速度,叶竹心道:您这看不下去还非得硬凑,不头疼吗?
  她无奈:“是。”
  谢重姒的确看得头疼,勉强翻完, 纳闷西梁那些天机师们,是如何耐下性子识习拼装的。
  将书一合,眸光落到未央宫的偏殿。
  那是西面的一处殿宇, 巍峨红墙, 琉璃金瓦。
  前几日阿九瘾犯了, 暴戾狂躁,砸碎整个殿的瓷器不算,谁来揍谁。
  等谢重姒拎着五石散回宫,就见她暴风席卷后的未央宫, 鸡犬不宁。
  急急忙忙喂了五石散,阿九缓过来,不置一词地看到她祸害的宫殿,叹了口气,又病恹恹地把自个儿关起来。

  几日都没见到人。
  谢重姒没有掉以轻心。
  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就算阿九对她无杀意——
  身乏体虚,还能险杀身强力壮的太监,阿九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更多。
  她稍一思索,调了支羽林卫来,乔装后守在偏殿外。
  阿九同叶竹出来时,虚弱地目光,扫了眼换上太监服的将士们,没什么反应,走到谢重姒面前,才露出个笑来:“谢殿下挂心,差不多好了。”
  她看到摆放了时令果蔬、茶饮小食的长桌旁,还有撂在一起的书,最上面一本摊开,是大梁将士会使用的一种小型刺器,能收缩横斜,携带方便。
  阿九诧异地挑眉:“您最近对这些感兴趣吗?”
  谢重姒让她坐了,点头,道:“闲来无事,随意翻翻。不过这上头虽说入门,却是难度登天——怕我大齐最手巧的工匠,也难造出其中三成。西梁擅机巧,名不虚传。”
  阿九托着下巴,眨眨眼道:“殿下,奴之前跟着一处西梁杂耍,混迹了几年,对这种旁门左道,也略有所通。您要是不嫌弃,奴倒是可以替您做几样喜欢的。”
  谢重姒眼皮一掀,似是惊喜,绽一个笑来:“真的么?那我想要这只能蹦跳叫唤的木兔,还有能振翅传信的飞鸟,还有能探心跳判人说谎与否的九灵蛇……”
  阿九有些迟钝地跟上她节奏,隔了会,才慢吞吞地道:“……给您造只万里传信青鸾鸟吧。至于木兔,需要玄铁,九灵蛇,需要同震,白雀屏,耗费工时太大,一人之力,怕是两年都赶不出一件。”
  谢重姒分外激动般点头:“可以呀!人手随你差遣。”
  说完,她就眼巴巴地等阿九做。
  谢重姒下颚线极锋利单薄,弧度上勾,是副薄情寡义的相。
  唇鼻和长眉也似父,明丽得逼人,唯有秋水点眸,圆睁轻盈,冲淡了样貌里的浓艳。
  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微微睁大的时候,天真烂漫。
  阿九望了半晌,才移开视线,点头道:“奴试试。”
  她几乎是立刻便开始做,要来楠木锉刀,磁石精铁,十指飞舞而灵动,不到三天,一只可飞百里的青鸾鸟,便已成型。
  阿九心满意足地吹落鸟翅上的木屑,献给谢重姒,道:“喏,您旋转此处机扭。暗扣合时,鸟由北至南飞,关上时反之。方向没那么准确,但大差不差,还可以做出绕行轨迹图。”
  她点了点青鸾鸟的肚子:“若是一里以内,能精确分毫。”
  谢重姒接过,毫不吝啬地笑:“多谢阿九,你真好。啊对了,皇兄明日便回来啦,到时候我也让他看看。另外……阿九,三皇嫂清晨又入宫见过我,废话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是,三皇兄想把你要回去。”
  她把弄着手上精致如真的木鸟,语气轻飘飘的:“你若不想,本宫便拒了。”
  阿九像是不想多谈:“殿下帮奴拒了吧。”
  她低垂着头,像是株被狂风暴雨摧折的花,无端让人心疼。
  就连叶竹,在阿九默默回了偏殿后,皱眉说道:“三殿下也太过分了吧???把人抢回府,还折磨成这个样子。殿下您让小厨房煮温补的药,老嬷嬷说是堕胎补身的,她还失了孩子???端王府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谢重姒挪动青鸾肚皮细铁,只听见鸾鸟啾鸣,振翅盘旋,她摇摇头,道:“三哥么,表面温雅,暗地里手段不少。不过,阿九堕胎,是她自己搞的。”
  “啊?”
  谢重姒:“三嫂说,‘这侍妾入了府,不安分,三天两头往殿下面前钻’,但也对天发毒誓,堕胎与她无关,她连阿九怀孕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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