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雕弦暮偶  发于:202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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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重姒:“不必不必,您二位先忙。我还要等孩童父母长辈,或是主事的人来接他。”
  说着,指了指身旁已经哭饱了的小孩子。
  张大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准备离开,宣珏淡淡开口:“扬州地盘,又不是望都,交由当地官吏打理就好,别瞎凑热闹。否则跑散了,我何处找你们?”
  这话张大人听得明白,立刻命令属下:“你们几个,去把那小孩带着,务必找到家属亲人。”
  “是。”下属应了,刚把瘫在街中心抽搐的马处理完毕,又小跑着凑到小孩子面前。
  他们掌心和脸上,还有喷溅粘腻的马血,小团子嘴巴一瘪,又要吓哭。
  谢重姒叹了口气,摸摸小家伙的头,安抚片刻,老老实实把孩子交给他们。
  宣珏记性好,几近过目不忘,她压低声粗嗓子,还有可能蒙混过关。
  坏就坏在叶竹那声嚎,原汁原味——宣珏在乞巧节上听过,认出来了。
  朝廷官吏在此,谢重姒怕明日就被捉回望都,不敢造次,捏着鼻子跟上茶楼。
  作为“马奴”,自然只有站着的份儿,她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宣珏身后,听他二人面谈说事。
  宣珏神色如常,张大人对两个下人也不以为意,话不避她,谢重姒很快摸清了这人身份,以及宣珏来扬州做什么。
  这位张大人单名一个“平”字,是扬州刺史。
  宣珏与他会面,为的是一桩旧案。
  太元年号之前,为明光。明光十二年,也就是太元初年前一年时,扬州有一起火烧白马巷的惨案。
  白马巷和“乌衣巷”没甚两样,达官富奢云集,出门拐几步,就是扬州河岸。这出火烧了个一天一夜,精雕木琢的豪府都付之一炬。
  最惨的是刚从苏州迁来的梁家,开了几家布锦铺子,家里头蚕棉堆积,一点就燃。
  那晚,梁家九口人都死于非命。
  案件一波三折,其实已落帷幕——因为有人投案,说火是自个儿放的。
  投案自首的,是个小书童,在扬州最繁华的文昌街上,替人抄文寄信,写字赚几个钱。
  犯罪缘由也具备。
  书童自称和梁家小女情投意合,可惜被棒打鸳鸯,小女不堪压迫投井而亡,书童也没了生欲,干脆纵火“报仇”。还拿出一沓与梁女互通来往的情书。
  人证物证具在,这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书童秋后问了斩。
  可四年之后,又有人翻出这桩旧案,上京告御状。
  刑部瞧着这陈年老案就烦,时过境迁,痕迹都灭,最是难查。
  陈岳也是人精,干脆就甩给了宣琮。
  能查出,大功一件,不能查到,无过无非。更能让小辈历练一番,日后好步入仕途。
  昔年,张平经手过这案子,宣珏来扬州后,便直接找上门来。
  同等品级,京官绝对胜于地方官僚,何况宣珏就算不打着刑部的幌子,背后还有个御史父亲和侍郎兄长,是矣张平客客气气。
  听闻这位三公子喜静好雅,费尽心思地清空整座茶楼,请他来这里谈事。
  谢重姒绞尽脑汁想了想,没听过这件案子。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脚,她“嘶”了口冷气。
  听得太入神,脚麻了。
  这时,前方宣珏偏了偏头,半侧脸被沉西的斜阳浸润,轮廓精致而柔和。
  他突然道:“张大人,叨扰您一日了,今天就到这吧?改日若有细节需要问的,我登门拜访就是。”
  张平年纪不轻,被事无巨细问了一天,早就头晕眼花,但看着宣珏一本正经,只好沉住气陪年轻人,听到宣珏主动提出,大喜过望,甚至主动提议送他去驿馆。
  宣珏摇头道:“不必劳烦。虽是替刑部办事,但到底不是公办。我不住驿馆,歇在客栈,走几步便到了。”
  张平还是送宣珏到了长安栈,处在文昌街中心,临街巷道一览无余。
  待他走后,宣珏这才转过身,看着一脸不情愿地跟来的两人,特别是谢重姒,花猫似的脸上不显,那双眼四处乱瞄,也不知是在想怎么开溜,还是又酝酿什么坏主意。
  宣珏第一句:“这几日城防森严,流动人口进出城阙都要检查过目,像在找人——偷偷来的?”
  就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不先威胁一番,她指定要逃。
  谢重姒哑然。
  宣珏当她默认,接着问了第二句:“除了叶竹姑娘,还有其余人跟着吗?”
  谢重姒继续当哑巴。
  还是叶竹忍不住道:“三公子,就……就我二人。”
  宣珏心下有了数。
  果然,宣珏这两句话,让谢重姒堪堪迈出的脚步迟疑了。以宣珏的处事,此番情形,定要通报的。
  她马折了一匹,根本来不及跑路。
  她正想如何应对——怎样溜之大吉,就听到长安栈的掌柜殷勤地问道:“哎提前向公子道声中秋吉祥,可是要住店?几位呀?”

  宣珏:“三间上房。”
 
 
第24章 夜游   宣珏俯身在谢重姒耳边说了句什么……
  “好嘞!”掌柜答得干脆, “您运气好,近期中秋,游人多, 也就剩三间了。阿辰, 带几位客官去房间。”
  宣珏走了几步,见后面人没跟上,回身道:“外头人多眼杂,不宜谈话。先进屋吧。”
  他这么说,谢重姒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于理不合了, 她亦步亦趋也进了房,叶竹阖上房门, 用刚上的热水给两人各倒了杯热茶, 又对跑腿的伙计吩咐道:“有热水么, 打一盆过来。”
  殿下这脸,得洗洗。
  苍鹰今儿整天,都扎根在叶竹肩头,倒也听话, 就是把这伙计吓了个半死,抖索着腿应“好”离开了。
  叶竹失笑,几个月前, 她也惧怕锦官, 和这伙计比不遑多让。
  还是宣珏先开的口:“殿下来扬州干什么?”
  谢重姒半真半假地道:“宫里闷嘛, 随行的宫人太多也烦,想念江南山水美景了,南下来溜达圈。”
  宣珏:“陛下和太子,定是急坏了吧?”
  这是肯定。
  他们以为她就个小丫头片子, 娇惯长大,不经事。
  “……”谢重姒绞了绞手指,“三公子就当没见到我行么?”
  宣珏眸光微动,说道:“殿下安危如何确保?只身在外,不比宫中。我若未遇到你还好——可碰到了,隐瞒不报,欺君之罪。”
  谢重姒强词夺理:“父皇又没颁布律令捉我,甚至都没明说,你猜到的,不算。怪罪也怪罪不到你头上。”
  叶竹:“……”
  还挺有道理的。
  宣珏像是被说服,似在思忖。
  谢重姒趁热打铁,双手合十:“拜托拜托,三公子,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求你了。我保证不乱来。”
  叶竹被自家殿下臭不要脸给震惊了。
  谢重姒撒娇耍痴其实很有一手,上到谢策道,下到鬼谷师兄姊们,都相当吃她这一套。
  可叶竹万万没想到,这位看着八风不动的宣公子,貌似也很受用!
  说好的宣家家风刻板规严呢?!
  宣珏拿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顿,然后才凑到唇边抿了口,放下茶杯道:“殿下不想通报,自然不好悖你意愿。不若这样,各退一步。你先别跑远,就在扬州城游览。这桩旧案已有头绪,近期能查完,之后殿下若是要忙什么,可吩咐我。”
  放了水,但也摆明没信谢重姒的“游玩”说辞。
  谢重姒是个相当奇特的矛盾体。
  经历过生死劫难,在鬼谷那鸟不拉屎的清苦地方待了三年整,能吃的下苦;但自小锦衣玉食,让她不会轻易委屈自己。
  就像上一世,游玩江南,她是带了支轻骑随行,出入有人打点——
  反正不是眼下这种瞎折腾。
  谢重姒也在斟酌权衡,终是点了头:“好呀。”
  她又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三公子,记得赔我一匹马。”
  叶竹:“……”
  宣公子要是不出手,殿下,您此刻就得蹲大牢了。
  出乎叶竹意料的是,宣珏竟像是心情不错,低笑了声:“自然。”
  *
  晚膳就是在长安栈简单用过,这辈子谢重姒父兄安康健在,再者她也做了五六个月心理准备,表现地相当自然。
  等晚间洗漱完后,她点了根不长的蜡烛,合衣而卧。
  枕着手臂看向床顶,谢重姒想到了前一辈子的江南相遇。
  距离那次秋猎,过了快一年了,她回宫一年半载,憋闷得慌。父皇便让戚文澜领了支骑兵,护着她南下赏景观览,四处游玩。
  戚文澜也来过南方,但做的是剿匪苦差,江南润泽水乡的风情,半点也不懂。谢重姒只好自个儿规划线路,先去应天,再北上归途中经过苏州和临安。
  是在苏州偶遇宣珏的。
  谢重姒遥看桌上随风摇曳的烛火,莫名想到那年画舫上的琉璃灯盏,谈天说地的三个少年人。
  也想到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一觉醒来时,侧首望去——
  戚文澜守在门前,宣珏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小憩。
  江南夜雨一盏灯。
  烛火噼里啪啦炸响,光亮燃尽了。
  只剩窗外不夜天的残光,晕进典雅暗奢的客房内,爬上青花瓷瓶和蓝紫孔雀屏风。
  谢重姒回过神,轻轻起身,走到隔壁,扣响叶竹的门。
  叶竹困倦地靠到门前,还有些懵:“大半夜的,谁啊?来啦!”
  “我。”谢重姒声音也很轻。
  叶竹立刻打开了门,惊讶地道:“殿下,何事吩咐?”
  谢重姒走进叶竹屋内,将她搭在支架上的外衣扔给她,道:“穿衣,收拾东西,跑路。”
  叶竹:“……嗯嗯??”
  她还以为没在做梦,就见谢重姒肩头,近在咫尺的锦官对她张了张嘴,喙如利器,叶竹一个激灵,瞬间吓醒了:“您下午不是还答应三公子了吗?还讹人家赔你马。”
  “打消他怀疑呗。”谢重姒道。
  对宣珏这种人,做戏不做足,压根骗不过他。
  叶竹向来随谢重姒命令,穿戴完毕,就随她走下木梯。
  为防止客人深夜抵达,长安栈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迎客。
  正在柜台前守夜的伙计看了两人一眼,多嘴问了句:“出去玩啊?”
  谢重姒面色如常:“嗯。”
  伙计:“柳枝街不行,近来查得太严,姑娘们也不够味。二位爷可去三更小道尝个鲜,最近新起的风尚,听说还有几个东燕的舞女呢,都说很这个。”
  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叶竹:“……”
  她也算见过大场面,但三更半夜,被人当做嫖客还是头一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谢重姒笑着道谢:“行啊,谢了。”
  叶竹带着锦官,去后院牵她那匹马,谢重姒便站在柜台前,和伙计唠嗑。大晚上的,她没费尽心思把脸涂黑改色,瓷白的脸上,眸光灵动,透着少年人的狡黠。
  伙计劝说迷途少年:“哎哥哥多嘴一句,年轻人好奇尝个鲜可以,别沉迷。那群狐狸精精明着呢,掏空荷包还是小事儿,小心别把你人也掏空咯!有这精力,不如去租个船,顺流而下,风景好着呢。”
  看得出伙计大半夜的也是无聊,话匣子开了收都收不住,谢重姒回他:“明日就走啦。”
  “诶?明日?”伙计有些惊讶,挠了挠头,翻开记账簿子,“你们这三间房,订了半个月呢。”
  “可能有点急事,但那位公子会留下,到时候和他商议就行。”谢重姒补充道,“别和他说我俩走了哈。”
  说的是偷偷离开的事。
  伙计:“哦哦哦!”却以为谢重姒说的是半夜去花街柳巷偷趣。
  心想:那位公子看着就比这俩正经,是好人家里教养出来的,肯定不像他们。
  他还准备叮嘱年轻人要节制,余光一瞥,忽然看到又有人从木梯上走下。
  扬州本就是烟花地温柔乡,聚在此地的盐商甚至有圈养瘦马的风俗。
  所谓瘦马,就是从小买来的贫家幼女,调|教养成后,高价卖出去,迎合某些达官贵人和富奢们的需求。
  所以,来扬州寻风流,再正常不过。脸皮厚的,向日宣淫,脸皮薄的,趁着夜色流连笙歌处。
  伙计刚想说这又是哪个胆小鬼,只敢半夜出去花天酒地,一看来人,僵住了。
  宣珏端着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在谢重姒身后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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