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雕弦暮偶  发于:2021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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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谢重姒又起了点玩闹心思,招呼都不打地从高台跳下,绛红的衣袂翻飞如蝶,也如盛开的牡丹层叠,像以前无数次一般扑入他怀中。
  被人轻轻卸了力道接住。
  一如很多年前。
  这年的元宵节过得同样热热闹闹,百家千户爆竹不断,像是要彻底驱邪避崇。
  晚间朱雀大道的元宵灯谜辉煌绚烂,游客如织。有戴着面具的青年男女,相携同游。
  谢重姒顶着宣琮面无表情的视线和御史夫人笑得和蔼的目光,毫不见外地去宣府上拽了人——
  她戴了张杀气腾腾的邪神鬼面,顺手就把另一张狐妖半截银面盖在宣珏脸上,然后左瞧右看,很满意地道:“不错,在摊子上挑了许久。走,帮我去猜几个灯谜。前几日我单独来的时候没猜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猜走。有一个灯盏特别好看,在最后,保准你喜欢。”
  她说得语气夸张,仿佛确信宣珏会喜欢那最后一个灯谜灯笼。
  银面盖住了宣珏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削颚,素来端持的面容因面具的殷红眼影,仿佛染了几抹妖冶。他笑了声,牵起谢重姒的手,应道:“好。”
  朱雀大道人流如织。两人顺着人潮前行,沿街叫卖和笙歌奏乐齐聚一堂,装点即将来临的盛世图景。
  灯笼就高悬在路旁,谢重姒指着的一连几个,倒都是有几分难度,不是寻常拆字解字,而是要用典或是罕见的偏门知识,这段时日也没人猜出,贴了灯谜纸条的灯笼孤零零挂着。
  宣珏带着她走一个猜一个,直到最后一个。
  他还没仔细看,只要扫一眼工整排布的样式,就知道是比较简单的拼凑字体——算是很容易的灯谜,尔玉不应该猜不出。
  “最后一个啦,你看看。”谢重姒晃了晃他的手。
  宣珏这才看清灯笼上的字:
  “木目跨于心,古人反做文,小和尚光头,凄惨无泪水。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
  灯笼玲珑剔透,里面一盏白蜡烛,静静烧着。
  照得贴在琉璃罩上的纸条,融在火里般明亮绚丽。
  宣珏顿了顿,旋即回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那灯笼摘了下来,拎在手中。
  遥远的城郊和近处的护城河,都在夜晚齐齐燃放烟火。
  恰在此时,陡然间窜起了大片的烟花,如梦似幻,色彩纷呈,将望都笼罩于霓虹光景里。
  谢重姒被烟花吸引,回首看了眼,正要扯着宣珏让他也瞧,刚转过头,就被人捏住下颚,要了个缓慢厮磨的吻。
  这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宣珏如此胆大妄为,他手臂轻柔圈紧环在谢重姒腰间,指尖勾着的灯笼在风里左摇右摆,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逐渐加深这般亲昵缠磨,直至两人都呼吸急促喘息开来。
  想做你妻。
  相见恨晚。
  也不知是灯谜上哪个谜底,拨动他平静如镜的心湖,陡然心弦震颤,未曾犹豫,只想和她相拥在此刻的光景之下。
  周遭光影变迁,火光弥漫绽放又转瞬消弭。
  人潮仍旧汹涌,来往的行人从他们旁边擦肩而过,将他们视作再平常不过的琴瑟眷侣。
  偶有几声善意的轻笑,擦着两人耳畔过去,谢重姒感觉耳梢微麻,不自觉抬起手腕勾住宣珏脖颈,仰头相迎。
  待这一轮烟火将谢,宣珏才不疾不徐地放开谢重姒,嗓音喑哑,吐气也带了几分欲|望炙热:“殿下,还有半年多呢。圣上可是准备了赐公主府给你?”
  “已经划了地方。匾额都在赶制。”谢重姒也有些喘气,伏在宣珏怀里,脸有些发热,不想抬头,缓了片刻才道,“估摸下个月就能开始修缮改造了,我想将花苑推翻重塑,还有布局也按照心意修整一番。”
  宣珏垂眸看她,忽然道:“臣想入住。”
 
 
第119章 终章   恰如梁上燕,岁岁得相见
  以世人眼光来看, 谢重姒天潢贵胄,泼天富贵里顺风顺水长大,定是溺于享乐, 于建造修葺之事上极尽精雕细琢、穷侈极奢。宣珏则是出生书香世家, 素雅清淡,不在乎身外之物,极简朴约,天地为席也能恬淡释然。
  ……但实际恰恰相反。
  谢重姒审美歪到东大洋,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下人又不敢拿鸡毛蒜皮的修建琐事再三烦她, 前世最后公主府建筑风格可谓一言难尽。
  红木共石亭一色,枫叶同桑叶齐飞, 花苑里种类繁多到白猫打个滚儿, 就能染成五颜六色斑斓虎。
  哪天她心血来潮添点料, 更是乌泱泱乱七八糟。
  每一个前去公主府拜见的客人都恨不得没长眼。
  直到宣珏搬入进西厢院,闲暇时日修正装饰一番后,公主府才勉强够看,向着“庄重大气”靠拢。
  听到他说想入住公主府, 谢重姒也不奇怪,正好将看着就头大的整修事宜丢过去,当个甩手掌柜。
  当下迫不及待地应道:“行啊, 你什么时候过来?公主府大门给你敞着。”
  前后两世赐住的公主府虽都规格高占地广, 但地点不尽相同——
  前世公主府是父皇潜邸, 因此和天金阙有地道相连;如今则更靠长安巷些许,走小半时辰就能到达御史府邸,秋日甚至能闻到深巷成排桂花盛开时的浓香。〔?璍〕
  谢重姒顿了顿,又道:“主屋还在修缮, 不过东边的厢房差不多整顿好了,能住人。我让人先收拾出来?到时候他们图纸直接给你过目。那些亭台楼阁我感觉大差不差,都想布置进去,难以抉择,你按着你心意选就行,不用再问我意见。”
  宣珏瞥了她眼,知道又拿他当苦力使了,握住她手十指相扣,边向前走去,边道:“好。殿下呢?何时搬来?”
  谢重姒本想说还在行宫赖段时日,但见身侧人垂眸温顺,任劳任怨的模样,心软地哄道:“哎你什么时候过去,我就什么时候过去呗。”
  她风流恣意地调笑:“总不能让美人独守空房吧?”
  宣珏随她过嘴瘾,心里飞快过了遍近来事务和忙碌程度,略一思忖道:“下月中旬,稍闲几分,户部要事也只剩细枝末节,届时我再过去。花苑到时候圈腾妥当,可以把锦官它们接来。”
  天金阙内,一来贵人众多,玄鹰凶狠好斗,怕冲撞贵人,二来皇宫内不宜豢养猛兽,冲煞紫气。所以谢重姒那三只猎鹰惯来养在守拙园,隔三差五喂食骑猎,但到底离得远,谢重姒早有接来的想法,而不是像上一世那般放归鬼谷。
  她闻言双眸一亮,喜道:“锦官喜高,给它腾个枝头悬架;涿鹿好动,可以多添置点小玩意给它叼啄;还有太白,年纪比较大了,好静,得安排离另外俩远点。”
  宣珏:“好。”
  谢重姒又想到哪说哪,一连蹦几个稀奇古怪的点子,宣珏都点头应下。
  去年年中,户部与礼部共修缮太庙,他主要负责布局统筹,对土木建造也算熟悉,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应该不难实现。
  “应该就这些了。”谢重姒想了想,“暖阁就按着皇兄府上的仿制吧,不过基筑改成圆弧更好,方角容易磕到人——我小时候就磕到过额头,可疼了。天金阙大概六七月才能重修部分,父皇这几个月估计也就住在太子府上。”
  她幸灾乐祸地弯眸笑道:“据说皇兄被父皇训得够呛。我看他啊,得再被耳提面命些时日。哦对了,离玉……”
  她晃了晃宣珏的手,侧头看他道:“母后之事,你当年是不是其实就差……临门一脚了?”
  宣珏:“殿下何出此言?”
  “前年父皇就不让皇兄再查了。我哥他暗地里继续,将江湖的事宜交由谷主协助。去年快年末的时候,谷主来望都一趟了。”
  谢重姒回忆着道。
  那时守城大战刚过,尘戈越过城外还残存的未撤燕军,无视这些仍旧虎视眈眈的驻扎兵卒,毫不见外信步入太子府,然后和大齐最尊贵的帝王轰轰烈烈吵了一架。
  尘戈避世多年,来无影去无踪,宫人侍卫也都不知道他是谁。
  还是蒋明嘴瓢提了句“白发紫衣”,但“样貌年轻”,谢重姒才反应过来,尘戈来过一趟,未足一个时辰便又面无表情地离去。
  “和父皇不欢而散。”谢重姒想到蒋明的说辞,摸摸下巴道,“当然,因着江湖的事皇兄贪图简单,没自行布人手,都是通过鬼谷那一脉的线。谷主不说,皇兄消息就断了,父皇第二次不准他插手,他就彻底没辙了,现在还抓心挠肺呢。”
  宣珏失笑,转而笑敛,像是安抚,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掌心,道:“你可知你母后昔年废过武功?”
  这次轮到谢重姒愣了,父辈行经背负的厄运从不会向晚辈提及,偶有说起,也是涂脂抹粉后的年少轻狂、岁月静好,她皱了皱眉,真琢磨出几点“果真如此”来。
  “江湖事易遮掩、无人见,黄沙一飘,黄土一盖,不需几年,几天就无人知晓了。我没能查到所有,但连猜带蒙,能拼凑个大概。再听你谈及谷主来过,未告知太子查证事宜……我想的应当不错。”宣珏吐字轻缓,怕吓到她般,尽可能温和了声,“二三十年前,应是有某事,先皇后得罪过南疆的苗蛊巫派。那支派系很诡谲神秘,藏在大山里几百年安分守己。当年刺客用的旋镖和淬毒,都来自巫派。只不过皇后和陛下成婚时,顶的是尚书小姐身份,江湖用的也是别名,所以一直也没人看出端倪来。直到明光十年。”
  明光十年?
  谢重姒一个激灵:“明光十年母后带我和兄长南下玩过一次……怎么?”
  宣珏:“江师姐当初也在。我问过几句,她说年少懵懂,踩瓦越墙,险些丧命——你母后救的。之后江师姐跟在皇后身边些许时日,直到谷主过去接她。”
  师姐这人,有话基本也不会说,认为没必要,除非细细盘问她。
  儿幼记忆不大深刻,谢重姒倒是真没料到江州司当年还有这么一遭,怔了怔,道:“……这时暴露了身份吗?”
  “应是。”宣珏与她走至运河附近,有人陆续向里放莲花河灯,米粒细火点缀运河上,天上星地上火,在水面汇聚摇曳,他接着道,“明光十年左右,苏州搬迁风潮,一大波商贩迁往扬州。即使姑苏大旱,他们另谋生路,也有几分不对劲的——我翻阅县志,寻了老人来问,那年扬州同样大灾。”
  谢重姒脑海里忽然冒出个画面。
  是十年前了。
  姑苏细雨连绵,屋檐勾角水滴滚落。
  她比现在矮上不少,窝在母后怀里,母后在看商户递来的春蚕布料,然后对脸上没甚表情、眼底却有几分惶恐的江州司道:“小阿司,来,看看这套料子你喜不喜欢——师兄也是,怎么养孩子的,都被他养成山沟里野猴子啦。”
  旁边是垂头恭敬捧着托盘,不敢直窥天颜的商户。
  她回握宣珏的手,艰涩地问道:“商户透露的吗?”
  宣珏没立刻回答她这疑问,反而道:“还记得排云纺的主管杨兵吗?”
  “……扬州火烧白马巷那位?”
  “嗯。”宣珏颔首,“他话风很紧,死咬和被烧的梁家有旧仇,没有透露分毫。我看过案宗审词,唯独第一天失口说过一句,‘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何意——
  杀害证人,毁灭口供。
  宣珏:“太元三年和你同去苏州时,我就猜测,是否是梁家透露过消息,氏族得以证实你母后出身,再借刀杀人。于是让白棠接着去调查商户明细,只不过……”
  他顿了顿:“后面未曾继续了,直到去年稍微问了一番。离开苏州的大半商户,有被齐家召去盘问过。只不过都是旁敲侧击,他们不知鬼谷,未见江师姐,自然懵懵懂懂地如实交代,交代后又觉得涉及皇权氏族争夺,提心吊胆,逃离苏州。唯一提供真正线索的,许是梁家。”〔銥誮〕
  即便逃出苏州,也被一把火烧了个举家皆殁。
  谢重姒眨巴眨巴眼,看他从蛛丝马迹中认真地剥离真相,心头一动:“都是你猜的?”
  “只是推测最大的可能。”宣珏从运河旁的小贩摊位,挑了两盏莲花灯,递了盏给谢重姒,“陛下察觉太子在查后,便明令禁止,抹去痕迹了。听你再提谷主来过一趟,能确定个大概罢了。”
  “……何意?”谢重姒捧过那盏花瓣粉红的河灯。
  “无非都是以己度人。”
  谢重姒一愣。
  就看到宣珏垂眸,以手遮风,拢着蜡烛给她点燃河灯,他极轻声地道:“殿下,你当陛下为何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惩治,又为何谷主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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