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光芒流转的蓝色眼眸令人想到某种名贵的宝石。就成色来看,可以说不亚于四魂之玉了。
“是六眼哦。”
你坚决地摇了摇脑袋,毕恭毕敬地表达“要不起”。
对此宿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数落你为“不识货的傻女人”。
“不过这个时代终于有点有意思的东西了么?”
如是发出感叹的他并没有把这个小小插曲特别放在心上。
七十年下来,宿傩对你的态度可以说异常纵容了。
就好像只要你不要像第一次那样,妄图从他身边逃走,你做什么他都感到十分无所谓。
但有的时候你总觉得宿傩应该挺看不起你的。
不然他也不会对你的过去毫无兴趣,对你企图复活朋友的行为不闻不问了。
四魂之玉的光芒每一天都在变强。
就算是你,也能感觉到它已经恢复了应有的姿态,并开始不断呼唤着其他碎片——
渴望完整、渴望诞生。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么?
这可能是你在宿傩身边待得最后一夜了,第二天他就会恢复成你初次见到他的样子。
不想坐以待毙的你决定做一点事情。
“我可以摸摸您么?”
“我想记住您。”
作为诅咒之王,宿傩比你更清楚四魂之玉的状态。
他非常大度地予你这将死之人以慈悲。
“想要记住我么?那要做就要好好做。”
就像是每日清晨等待你为他更衣时所做的那样,宿傩冲你张开了手臂,并如是循循善诱道:
“用眼睛。”
“用身体。”
“用心来体会我。”
你也乐得配合。
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心爱的作品,你用指尖轻轻触碰这个男人。
俊朗的眉眼、宽厚的肩背、火热的胸膛……
不带色、欲,不带目的,只是单纯想这么做,所以你的抚摸表现得真诚又小心。
宿傩什么也没做,他安静地垂下眼眸注视着你的每一个举动——
配合得简直不像他了。
这样的纵容持续了一会儿,男人突然有了动作。
“还没好么?”
“我累了。”
他说着任性的话语,前倾身体,将脑袋搁在了你的肩上,四只手臂也搂住了你的身体。
力气不大,但足够封锁住你的行动。你的手臂无处可放,只好也轻轻环住了宿傩的腰部。
尽管你看不到宿傩此时的表情,分不清他话语中的情绪。
但现在你非常确定这是“爱之诅咒”起效的最后一夜了。
可能宿傩以为你想带着对他的回忆下地狱吧?
不然你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会做出类似于“拥抱”这样的动作。
虽然两面宿傩是一个比谁都要残酷且凶暴的男人。
但……
真暖和啊。
他的怀抱。
……
第二天你老老实实交上了自己酒盒中的四魂之玉。
这行为让宿傩觉得你很愚蠢。
他以为你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让他喝下酒。
毕竟比起自由,作为诅咒之王的他才是你这辈子能获得的最好的东西。
“真有趣,你这次不用四魂之玉做酒了么?”
“这是你的愿望?作为巫女侍奉一位‘真正的神明’?”
宿傩表现出来的这种反应,对于你来说十分难以理解。
这个男人既不会为了你放弃霸业,又不许你放弃对他的“爱”,最后在里梅通知他有人找上门后甚至对你发起了脾气。
“70年了,你还是这样。”
他显然气得要命、气到发狂,漆黑的咒力正不断从他身上四散而开,那浓郁的杀气几乎让你喘不过气来了。
但在里梅和你面前,宿傩还是勉强维持住了表情。
“如果那么想逃得话,不如让我……”
这么说着的男人将手掌伸向了你的脖颈。
在暴怒的宿傩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一刻你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他只是将你“扔”出了结界之外。
“算了,你滚吧,我不要你了,这种女人爱去哪里去哪里吧。”
宿傩叫你滚。
他不要你了。
……
比起朝夕相伴带来的含情脉脉的爱意,“爱的诅咒”带给宿傩最多的感觉就是恶心——
恶心的要命。
无论是第一次看见的她,还是没法杀掉她的自己。
都太过恶心了。
作为存活了数百年的诅咒之王,他第一眼就看清了你是个怎样的女人。
但他只是觉得无所谓,想着等你“爱”上他诅咒就会随之消失而放纵了这种情绪。但没想到只要一次退步,感情的天平就此倾斜了,一切以缓慢但不容阻挡的势头滑向了深渊——
其实四魂之玉的效力早在昨日就提前消失了,可他还是抱住了你。
好像只要你向他祈愿,哪怕拿上来的是最普通的那种酒,他就会继续“爱”着你。
这是多么令人作呕的情绪啊。
世上谁也无法给他答案。
你离去之后,宿傩吞下了四魂之玉,他沉默地感受着暴增的实力,这份恶心、这份怒意最终化为了汹涌的杀意——
【先去招待招待客人吧。】
“我现在心情很差。你们想谁先上?”
如是发出挑衅的男人傲慢地环顾着“天”为讨伐他所召集的阵容。
六眼的术士、操控影子的术士、阴魂不散的半妖、守护玉的巫女的后人……
以及一条带有令人感到十分熟悉灵力的白龙。
他一眼就看出了龙神身上和那女人可憎的联系。
不愉快。
不愉快。
实在是让人不愉快。
“就是你吧,蛊惑了我的女人的蝼蚁。”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
回应龙神话语的是带有滔天杀意的黑紫烈火。
第27章
与其说宿傩把你“扔”掉了, 不如说他用咒术将你转移出去了。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跪坐在一片茵茵绿草上了。
你手脚俱全,体内的咒力量没有变化,甚至宿傩原来送给你的“壶”都还安分地沉睡在你的木盒里。
宿傩叫你滚。
依照他昔日里残酷的处事方式。
你有想过他可能会砍掉你的一两只手脚再让你滚。或者直接让你滚到妖兽咒灵的巢穴, 滚到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而不是这么一个,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灵力纯净, 看起来与世无争的静谧森林……
这地方好到就像是, 宿傩失误将你转移到了他为自己的准备的“安全屋”一样。
始料未及的发展, 以及空间转移术带来的眩晕感, 使你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你忍不住开始回忆宿傩临行前所说的话语, 希望能从中获得灵感帮你理清头绪——
【70年了, 你还是这样】
70年了,他还想要怎么样呢?
如果他还是一如既往保护你,饲养你,你会留在他的身边么?
正如你无数次向宿傩祈求爱意所做的那样——
【请您怜惜】
【我爱您。所以请您不要再欺负我了】
【我想做些能让您感到愉快的事】
【因为我爱‘您’】
……
是只要你继续用嘴唇、用身体向他吐露“爱意”。
宿傩是还愿意喝下四魂之玉做成的酒么?
但这一举动……太累了。
实在是太过让人疲惫了。
自打从白龙身边逃离的那一刻,你早就厌倦了祈祷。
毕竟谁也不知道幸福的日子能维持多久,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的话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两面宿傩的“爱”。
你没有办法去设想虚假的美好,去相信所谓的永远。
在这世上, 被某人所爱是比活下去还要让人感到筋疲力尽的事情,你早就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了。
所以你应该、或者必须从宿傩身边逃走的。
这是为了你好。
你不会为你做过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但那些不合实际的可能性还是让你感到混乱。
几乎快要动摇到你的灵核了。
……
所以你可能需要再整理一下思绪。
于是你留在了两面宿傩抛弃你的地方,你等了三天三夜,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两面宿傩不杀你的原因。
去等待一个两面宿傩他说的只是气话,他又在用奇怪地方式测试你的忠诚, 等到气消了还是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将你抓回去的可能性。
你告诉自己只等三天。
第四天天亮你就会起身离开。
等到四天清晨, 太阳将出,微微亮的天空显现出一片鱼肚白。
遥远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仿佛太阳在此时化为飞鸟奔向你的怀抱,有只黑紫色烈焰构成的小鸟自东方振翅而来。
这只奇怪地小鸟将一枚干枯的手指抛到你的怀里, 最后绕着你飞了一圈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轮漆黑的太阳还是陨落了。
被封印后的两面宿傩失去了意识,只有即将成神的躯体化为咒物四散而开。
他留给你的便是其中一根食指。
它还留着尖锐的黑指甲,整体像是一支形状诡异的枯木,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却在指跟处开出了一朵娇艳的椿花。
如鲜血一般浓郁的红椿。
可真是漂亮啊。
……
在那之后,天又开始下雨了。
冰冷的水珠落在枝头、落在草叶、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没完又没了。
但却没有一滴雨水落在你的身上。
是大眼。
大眼在发现降雨的那刻变换了形状。他将身体延展成了薄薄的一片,笼罩在你的头上,为你遮去了那些雨水。
他甚至从变化成帐篷的身体里伸出了一只手臂,安抚性地摸了摸你的头发。
那是一支带着缝合线的属于少年的手臂。
是你回忆里“真人”经常用来拥抱你的手臂。
在发现你对“真人”这个形态似乎抱有某种特别感情之后,大眼便倾向于变成他的样貌在你身边晃悠。
用男人的身体留在你身边是项危险的举动,但好在大眼会巧妙地避开宿傩的视线。
在不断吞噬其他怪异之后,他似乎变得越来越聪明了。有时候他那种过于敏锐的观察力甚至会让你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们之中,唯一还保持单纯耿直的就只有脾气暴躁的阿壶。
壶瞪着大眼突然伸出的手臂,不满地发出了声怪叫。接着他利用咒力在脚边生了个温暖的火堆,还朝你的方向伸了伸手,好像正呼唤你过来烤火。
而陪伴在你身边的小动物们,则叽叽喳喳说着你无法理解的话语。
这些“讨好”的举动令你感到困惑不已。
失去与宿傩的联系之后,你明明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去驱使这两只强大的咒灵了。
以力量为尊的咒灵绝对的弱肉强食主义者。
所以才搞不明白啊……
明明你已经没有余力了,为什么还要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呢?
是因为宿傩手指的么?可能残存在上面的气息,让他们错以为你还有咒力维持你们间的契约了吧……
那是不是等他们发现离开宿傩的你其实无比弱小,就会将你整个吞进肚子里呢?
毕竟在你的自我认知里,如果不用狡猾的诅咒或者强硬的力量去欺骗、去征服,你并不值得任何一人温柔相待……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悲伤,但又无可奈何的事啊。
你沉默地注视着那些你无法理解的事物,那些不属于你的幻梦。
思考了很久,觉得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可能就只有——
你扯动嘴角,向阿壶和大眼露出了你这辈子所能露出的最灿烂的一个微笑。
然后伸出手臂,轻轻地拥抱住他俩。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幸福……”
壶制作的火堆温暖了你的身体,却没法照亮你的心底。
慢慢地,原来那些曾让你觉得可爱可靠的样子竟然也变得陌生起来了。
所以就在一切崩坏、腐败之前,给予他们拥抱吧。
这是最后的爱意了。
你在壶和大眼愣神的那会儿功夫,应用咒力对他们下了一道命令。
“你们要乖乖留在这里,在我说可以之前都不能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