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王雅芝整个人愣住了,许久她才猛然涨红了脸,不顾仪态地冲上前:“我错了!秦姑娘我错了!求求你让太子殿下放了我吧,我不想再被软禁了!那里……那里太可怕了!”
秦昭昭愣了一下,侧身躲开她的手,随即才问听到动静从门外跑进来的范戟:“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就关了她两天小黑牢而已,没别的。”范戟一把扯开王雅芝,重新关上密室的门,“谁叫她不肯乖乖配合还跟咱玩心眼呢,殿下说了,继续关着,关满三天再放她回去。 ”
秦昭昭有点好奇:“小黑牢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很黑很黑,没有任何光亮的小牢笼,没啥特别的。”怕吓到秦昭昭,范戟没敢多说。秦昭昭也就不知道这小黑牢里不仅没有半点光亮,还满是老鼠蟑螂和犯人留下的排泄物。
那滋味,足以叫王雅芝这样的大家闺秀发疯。
***
王雅芝会听英国公夫人的命令行事,是因为她虽是王家嫡长女,在王家的地位却很尴尬——她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她的父亲妾室不少又很快续娶了继室,对她并不上心。所以她只能努力讨英国公夫人这个夫家有权有势,在娘家也颇有地位的姑母欢心,好叫自己过得好一些。
英国公夫人吩咐的事,她不敢也没法拒绝,只能乖乖照做,可谁想竟因此踢到了太子这块铁板。
王雅芝又怕又悔,被殷溯下令折腾得险些疯掉之后,不敢再在京中呆下去,回府后第一时间就收拾行李,找了个借口,回距京城千里之远的酉阳老家去了。她也知道英国公夫人得知此事后不会轻饶自己,因此又狠下心,以最快的速度在老家挑了个人嫁了——如此一来,英国公夫人至少没法在婚事上报复她。
这些事对一心想要高嫁,为此筹谋多年的王雅芝来说,算是不小的惩罚。但就如秦昭昭所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回眼前,范戟跟秦昭昭说完小黑牢的事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给她:“殿下说了,英国公夫人那边要怎么处理,秦姑娘你自己决定。然后这是王雅芝写的口供,上面画了押的。另外我这还有其他几个人的口供和一些具体的物证啥的,一会儿我都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秦昭昭伸手接过,跟他道谢,之后范戟就有事儿先离开了。
秦昭昭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转身走了,只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回到了殷溯所在的厢房门口。
“……”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的真相是他帮她查出来的,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可以聊这事,秦昭昭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里那些又怒又乱,憋得厉害的情绪,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一泄而出的冲动。
“殿下?”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轻敲了一下房门。
无人应答。
看来是睡着了……秦昭昭有点失望,想起青年苍白疲倦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继续敲门的冲动,转身准备离开。
谁想就在这时,屋里突然“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便有痛苦的闷哼声传出。
秦昭昭吓了一跳,顿时就顾不得其他了,她忙踢门而入:“殿下您怎么了?没事吧——”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她就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骇得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24章
一团浓雾——一团黑红色的, 足有两个成人那么大,看起来十分邪门的浓雾正紧紧缠绕在殷溯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这浓雾也不知什么来历, 看起来虚幻如烟, 却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正在昏睡的殷溯就是被它缠住四肢又扼住喉咙, 才会狼狈地从软榻上滚落。
不仅如此, 他身上所剩无几的帝王紫气也剧烈翻腾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逼着它们从他的身体里出来。
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的秦昭昭又惊又惧,下意识就顿住了脚步,可一看地上的殷溯, 她咬咬牙, 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冲上前, 一拳捶向了紧紧扼在殷溯喉咙上的那抹雾气:“王八蛋你给我放开他!”
“滋——”
她这么做纯粹是出于本能, 没想到那浓雾竟被她捶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像是尖叫一样的声音,紧接着就整个腾空而起想要逃跑。
“……?!”秦昭昭愣住, 反应过来后连忙伸手去抓, 结果还真抓到了一团冰冷潮湿, 像是水雾一样的东西。而那团浓雾也疯狂挣扎了起来,那模样,就好像一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宰掉的鸡。
秦昭昭:“……”
秦昭昭回过神,试探地举起拳头, 又捶了那团浓雾一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啊?”
疯狂涌动,试图逃跑的浓雾:“滋!”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怂什么?来啊, 咱俩决斗啊!”秦昭昭说着又给了它一拳。
浓雾:“……滋滋!”
见它只会挣扎尖叫,不会反击,秦昭昭心下一松, 有数了:“原来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啊。”
她顿时舒出一口气,高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随即就直起身体撸起袖子,越发大力地按着那团浓雾揍了起来。
“就这么点能耐还敢跑到这里来撒野,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居然敢掐太子殿下的脖子,太子殿下是你能掐的吗!以后见了殿下给我绕道走,听见没!”
“来来,再吃你姑奶奶一拳!”
浓雾:“……”
浓雾最终的下场是,生生被打到灰飞烟灭。
秦昭昭四下环顾一圈,确定它已经彻底消失,屋里也再没其他古怪的东西后,擦擦额上的细汗,朝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青年看了去。
“殿下?”她先是晃了晃他的肩膀,见他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没有反应,又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殿下你醒醒!”
还是没反应……这,不会是出事了吧?
秦昭昭有点担心,下意识低头凑近殷溯想探探他的鼻息,结果就在这时,殷溯突然长睫一颤,睁开了眼睛。
秦昭昭猝不及防,看见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她怔了怔,小脸不知怎么有一瞬发烫,随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说:“殿下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都要出去找大夫啦!”
殷溯没有说话。
他正盯着身上少女微红的脸蛋,心下难得地有些失神。
因为看不见也摸不着刚才那团浓雾,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做噩梦了,梦里有凶恶的猛兽在撕咬他的喉咙,他剧痛不止,愤怒挣扎,却不管怎么做都只是徒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丧命于猛兽口中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白白肉肉,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小手。
那小手一把抓住猛兽,给了它几拳。猛兽顿时惨叫着消失在黑暗中,他身上那种仿佛灵魂被撕咬的剧痛也随之消失。然后,他昏沉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了清醒。
再然后,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双乌黑明亮,似乎能照亮整个世界的眼睛。
那个瞬间,殷溯心里猛然生出了一种有点陌生也有点奇怪,但并不叫人反感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像是突然穿透云层的暖阳,一下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的冷意和阴翳,也让他的身体,迅速从之前那种痛苦紧绷的状态中缓和了下来。
“……秦昭昭。”不知过了多久,殷溯终于开口。
正在想他是不是被那团浓雾欺负傻了的秦昭昭回过神:“啊,我在呢殿下!”
“傻愣在那干什么,”青年哑着声音闭上眼,脸上阴沉褪去,只剩下疲倦和懒意,“过来,扶孤起来。”
“哦哦!”秦昭昭这才意识到他还躺在地上呢,忙跑上前扶起他,帮他躺回软榻。
殷溯有些疲累,躺好后缓了两口气才重新睁开眼:“说说,刚才怎么回事。”
秦昭昭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把自己看见的说了说,然后才猜测道:“可能是背后暗算殿下的那个人,见殿下近来一直好好的没有出事,身上的紫气也没再变少,所以想了新的法子来害殿下?”
殷溯“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那人还有什么后招,殿下要多加小心呀。”秦昭昭说到这犹豫片刻,开了口,“要不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来这里找殿下……”
“不必,在没弄清楚他的新手段为什么会失败之前,那人不会再贸然对孤动手。”
秦昭昭一想也是,就点了头:“那殿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让人来找我。”
殷溯微微颔首,没再继续这个暂时得不出更多有效结论的话题,而是看了她一眼问:“见过王家那女人了?”
话题跳得有点快,秦昭昭愣了一下才抿唇说:“见过了,多谢殿下帮我查清楚真相。”
殷溯这会儿其实不大想说话,但看着她一下失去往日明亮的小脸,便还是在低咳一声后,哑着嗓子问了句:“想好怎么做了?”
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要怎么处置英国公夫人,秦昭昭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起脑袋反问道:“如果是殿下,殿下会怎么做?”
他会找个比许成泽还恶心的人,当众送到英国公夫人床上,让她也尝一尝整个人生被人毁掉的滋味。
殷溯看了她一眼,没把这话明确地说出来,只轻嗤了句:“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秦昭昭捏了一下拳头,“尤其是知道那个什么狗屁侯爷为什么会听命于她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马上找个比那人还恶心的人送还给她!”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英国公夫人。
殷溯并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开始是这么想的,那现在呢?”
“现在……”秦昭昭脸上的愤怒之色一顿,变成了烦闷,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穆叔对我很好,这世上除了我舅舅舅母,他是对我最好的长辈了。哪怕我远在云州,这些年他对我的关心和疼爱也从来没有断过。所以,我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英国公夫人是英国公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如果真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在拿英国公的脸皮往泥里踩,英国公会沦为别人口中永远的笑话。
她不能那么对他,也做不到为了报仇罔顾良心,去伤害真正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偏偏夫妻一体,她要是想动英国公夫人,就势必会影响到英国公……
所谓投鼠忌器,不外乎如此。
可要她就这么放过英国公夫人,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这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秦昭昭想到这,忍不住咬唇:“殿下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可怕的人呢。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和蔼那么亲热,背地里却藏着那样恶毒的心思……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着我的时候又是怎么笑得出来的?难道不会觉得心虚吗?”
她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憋闷,也没指望他应和自己,说完就发起了愣。
殷溯看着她闷闷呆呆,没了往日鲜活神采的脸,莫名觉得碍眼。他眉头微皱,到底是哑着嗓子提醒了她一句:“打蛇打七寸,想解决这样的人,掐住她的弱点加以痛击就是了,不一定非得弄得人尽皆知。”
“殿下是说……”秦昭昭愣了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哎呀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殿下!殿下真是这世上最好最聪明的人啦!回头我给殿下带好吃的!”
她说着就跳起来冲他拱了拱小爪子,脸色也一改方才的低落,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殷溯顿时觉得顺眼了,他不自觉地松开眉头,嘴角微翘,轻啧一声:“……孤不吃甜的。”
“我记住啦!”秦昭昭说完就挥挥手跑了,“那我先去办事,殿下好好休息,回头见!”
***
与此同时,赵王府,赵王殷恒终于从那股莫名而来,宛如雷击的剧痛中缓过了神。
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终于有力气撑着身体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