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压根不怕被罚呢?”周玄清招手,唤她过来。
阿年一边走过去,一边想,若是自己学的不好,也不怕世子罚,那会怎样?
“怎么会不怕呢?”阿年脱口而出,“那肯定是罚的不够重。”想起之前背三字经被罚,阿年耳尖又开始红了。
周玄清将她放在膝上,揽着她的腰身,听她瞪圆了眸子说的一番话,不禁暗自笑弯了眼。
“唔,你倒是实诚。”
又是这个字,阿年对起了手指,这句话就权当夸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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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路滑,大家都只愿窝在屋子里,偏周玄宁还是得不到清净。
“你赶紧滚蛋,我这里不欢迎你。”
这句话叶繁星早都听腻了,身形纹丝不动,还自顾自的从莺歌手里接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端起杯子还感慨了起来。
“长姐,你这的杯子怎么好像不太好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套?”
周玄宁冷冷瞥了一眼,见他大喇喇的坐在那,忽然觉得心烦:“自是没有你那的好了,毕竟有人上赶着往你那送,不是么?”
叶繁星递杯子的手忽的一顿,只是里头的茶水却没有停顿,依旧顺着势头往周玄宁那边去,泼在桌面上,橙黄的茶汤打湿了红漆桌面。
上头还有一本册子,也被打湿了,里头墨黑的字迹渐渐泅成一团,再不现原样。
屋中炭火旺盛,暖意融融,气氛却极是冷肃,莺歌不敢乱动,只缩在一边不敢弄出动静。
随着炭火‘劈啪’一声,周玄宁才回过神,又觉得屋内十分的闷。
见叶繁星满脸阴郁,心头忽然一阵痛快,转而又觉空洞,也不想再多说,起身开了窗子。
一阵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兀的扑面而来,周玄宁想关窗,又停下了手。
良久,叶繁星才将手收回,自己将杯里冰冷的茶水饮尽。
默默的说了句:“许久不见阿年了,怎的不叫她来?”
*
阿年刚陪周玄清用完饭,周玄清一直像是有心事,说要去小书房理理头绪,恰好周玄宁就派人来了,阿年朝小书房看了几眼。
要不要与周玄清说一下呢?
算了,反正是大小姐叫的,阿年收拾下就跟着走了,云央一路跟着。
雪花下的越发大,有些迷眼,阿年一边走一边踩着云央的脚印,这样走过去,整块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好像就只有一个人走过。
路上又遇到那块小池塘,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进去,瞬间就没了踪影,里头的红鲤也不知道会不会冷。
阿年这般想着,没一会就觉得自己傻,鱼哪里会知道冷不冷呢。
到周玄宁院子的时候,远远瞧见莺歌在院门前站着,不时跺脚哈气,阿年见了连忙迎上去。
“莺歌,怎的站在外头,冻的很呢。”
莺歌没说话,只是朝里头指了指,阿年还以为她是冻的,便抬步往里头去。
周玄宁的院子是她从前的闺房,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心意布置,院子是单独围起来的,东北角种了一丛毛竹,此时只有她依旧还绿着,只是竹叶上铺满了雪,显得很是冷肃。
阿年低头小心跨过门槛,正想跟莺歌说:“走啊,进去啊……”咱们一起走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肩头上落满了雪。
脚步瞬间就停了,阿年想转身走,却被莺歌拦住了。
“阿年,来了就来了,陪我家夫人说会子话吧?”莺歌手上的力气不小,半推半搡的将阿年推进了院子。
现在走还来的及么?
显然来不及了,坐在石桌一边的叶繁星朝阿年莞尔一笑,高抬起手招呼:“阿年,快来,给我倒茶。”
阿年挪着步子往院子里去,这两人不知抽什么疯,竟然在院子里煮锅子?
看着雪花不断往红彤彤的锅子里落,热日蒸腾盘旋,雪花还未落下基本就融化了。
阿年不由想起方才经过的小池塘,若是在这里,那些鱼儿肯定不会觉得冷了。
一边的红泥小炉上,瓷罐咕嘟响着,周玄宁用铲子铲起一把雪丢了进去,阿年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新式吃法么?
还是耐心等瓷罐里的水再次开了后,阿年执起瓷罐吊耳倒了两杯茶。
味道很是清凉,好像是薄荷叶煮的茶水。
莺歌还给阿年拿来的碗筷,阿年连连摆手:“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不用。”
她也没有资格和大小姐坐在一个桌上。
只是莺歌放下碗就跑了,这里的气氛实在太可怕,阿年也想跑,可她不敢,只能偷觑面色僵硬的周玄宁,对面的叶繁星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伸筷子不断在锅里捞着东西。
“长姐,今天的锅子,感觉与小时候差不多呢。”
周玄宁收回目光,眼尾下坠,一边嘴角翘起,阿年眼角狂跳,直觉下一幕又要开始吵,果然——
“呵,我可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周玄宁满脸讥讽,“毕竟,小时候的你,没有现在这么膈应。”
阿年拼命缩着身子,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看着叶繁星手臂不断的颤抖,面色涨红变幻不定,阿年心头竟然有些可怜他。
其实,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呢。
好不容易饭毕,叶繁星像是也待不下去了,终于走了,周玄宁松了口气,嘀咕了一句。
“总是自取其辱,何必。”
阿年不敢接话,羡慕的看着莺歌忙来忙去,云央跟着阿年,一直被冻的嘴唇发紫。
周玄宁像是才看到,可也没了兴致,只是摆手。
“你们回去吧。”
阿年如获大赦,带着云央迅速走了出去。
“阿年,三公子他在外头住的好好的,为什么总是往回跑啊?”
阿年瞪了她一眼:“叫你别老是这么多问题,知道那么多,对我们没好处。”
回去后,周玄清竟然还在小书房里没出来,阿年赶紧回去换了身衣裳。
云央起了炭火,屋子里总算暖和了。
脑子里却一直在浮现方才叶繁星涨红的脸,阿年轻轻叹气,她自己的位置都是岌岌可危的,还有空去同情别人。
叶繁星确实不住在府里,这满府的人并不欢迎他,马车压着雪道,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他一时有些恍惚。
那时候,刚进国公府,好像也是这么个日子吧,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
他那时候还小呢,周玄清和他同岁,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繁星,这么大雪你怎么还出去呢?”一道女声传来,似清泉滴石,语中带了些埋怨。
叶繁星恍然才发觉,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门帘随之掀开,一张淡雅脱俗柔和恬淡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
“娘,您怎么出来了?”叶繁星出了马车,扶起妇人往府里走去,毕竟有些年纪了,近处看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即便是不变的容貌,可细微处看去,再也不比那些小姑娘了。
“娘不是担心你么?你这孩子,最近怎么老是出去……”
叶繁星沉默以对。
玉京城第一场雪,将整座城池都妆点的如冬日仙境,枝桠上都是皑皑白雪覆盖,琉璃瓦上积了厚厚的雪,屋檐上也挂了许多粗大的冰凌子。
路上多了许多扫雪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只管自家门前雪,也有一些人,总是热心的很。
“哎,你也出来扫雪呢?”
“是啊,这不是路不好走了么?”
没过脚踝的雪都堆到了路边,里面滚满了枯的叶,烂的根,白雪变黑,其实也不过只需要一脚。
国公府里也不外如是,天还未亮那些路已经都清理好了。
长宁院特殊,周玄清不许那些粗使丫头进来,所以二进院里跟后罩房,只能云央和德喜来动手。
今日休沐,周玄清也睡不了懒觉,他是个自律的人,每日到了点,自然就会醒。
屋内摆了火盆,不过也快熄了,里头的灰积了厚厚一层。
怀里的阿年睡的正熟,脸蛋通红,像上了厚重的胭脂,唇色极艳,眸子闭的紧紧的,虽不若往日娇憨,倒也很是乖巧。
回想昨夜滋味,周玄清轻笑,旋即轻轻将她的头放下,准备起身穿衣,陡然听到院里传来铁锹刮地的声音。
‘刺啦’一声,随后就有一道女声响起:“你要死啦,这么大声音,世子和阿年还未起身呢。”
德喜的声音过了会才响起,压低着嗓子:“世子今日休沐,你昨夜没听着动静么?世子都多久没这么……”
这两个狗奴才。
周玄清披上鸦青色氅衣,猛的打开门,冷眼瞧着院里的两人。
第12章 低头的第十二天
他本就严肃,往日也是经常不苟言笑,此时冷着脸,把云央吓的打了个寒颤。
暗地里编排主子,这可怎么办?
直到周玄清走了,德喜才悄声安慰她:“世子只是表面这般,其实人很好的……”
陡然一道如利刃淬了这冬日寒冰一样的声音传来:“德喜,还不过来?”
云央手里的铁锹‘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
等周玄清出来的时候,阿年正跟着云央和德喜弯腰铲雪呢。
俩人像是合作惯了,两把铁锹合在一处,一起使劲往前推,两人过处,一条雪道都清扫完了。
雪后初霁,太阳虽出来的晚,可映着这皑皑白雪,竟是比往日都要耀眼,院中如铺了一层金色毡毯。
一趟雪道清扫完毕,俩人站起身,阿年笑的很是开怀,不知和云央耳语了什么,说完俩人就哈哈大笑起来,院中再无他人,像是无所顾忌。
德喜见两人的合作功效显著,便连忙加入,阿年笑着站在中间,两人随着她一起。
“一,二,三,推……”阿年一声令下,三人同时抬步,像是提线木偶般,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一模一样。
“哎呀,德喜,你走慢点,步子跨的太大啦?”云央朝后头一看,德喜那边还是留下了一条雪线,应该是铁锹没有完全合拢。
德喜摸头:“我明明跟你们一样的动作啊。”
阿年抬手拍他肩膀:“德喜,你比我们高些,应该蹲下来,不能站的那么直。”
另外两人恍然,纷纷夸阿年聪明,阿年笑里带着得意,周玄清看的无奈摇头。
三个蠢货。
见三人又重新开始,德喜吸取教训,弯腰蹲腿,与阿年贴的极近,手肘肩头相贴,周玄清看着看着,面色陡然冷了下来。
“德喜,过来。”
三人同时转头,阿年蓦然露出大大的笑,灿烂又清丽。
朝周玄清使劲招手:“世子,您也来一起吧。”
这说的什么蠢话,主子来做这事,要奴才做什么?周玄清在心内再次将阿年归为笨蛋一类。
德喜恋恋不舍的放下铁锹,他才咂摸出人多力量大的味儿来呢。
周玄清心头突然有些烦躁:“还不过来伺候,谁要扫雪就让她扫。”
阿年正玩的开心,见世子去忙了,便接着和云央一起扫雪。
等到扫完雪,两人浑身冒汗,阿年回去换了身衣裳。
“阿年,来把药喝了。”云央从德喜那接了药过来,“咱们今天去给夫人请安么?”
阿年端着药一饮而尽,闻言点头:“嗯,今天还是去吧,已经有些日子没进过夫人房里正式请安了。”
随意吃了两块点心,就准备去寿安院。
恰好碰到周玄清也出门:“去和母亲请安?一起走吧。”
阿年跟着周玄清一起步出长宁院,他今日休沐,穿了一身月白锦衣,衣襟袖口都用银丝线绣了暗纹,笔挺修长,衬的丰神俊朗。
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慢了,周玄清微微朝自己这边侧了头,阿年连忙紧走两步,与周玄清并肩而行。
她是第一次和周玄清一起去拜见国公夫人,总觉得有些奇怪,一边的云央一直在拉她的袖子,阿年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
落后几步的云央有些兴奋,世子对阿年越发重视了,如今这模样,倒像是新婚夫妇去拜见爹娘。
她就知道,阿年在世子心里是有些位置的。
寿安院在正北,到了那处小池塘便要北行,路上的雪都已经铲了个干净,两人走的很是安静,沿路有些许的小丫头见礼。
一路无话,到了寿安院,阿年没有资格随着周玄清一起进去,只能等在门外,看着青色的帘子发呆。
里头传来阵阵谈笑声,阿年好像听到了周玄宁的声音,正打算细细听,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刻薄的嗓音。
“哟,这不是世子的侍妾么?”锦纹双眉微拢,眼睛微眯,一边的唇勾起,极是看不起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