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布丁琉璃  发于:2021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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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纪妧眯了眯凤眼,“只是他们的明珠郡主到底是外族女子,不配为皇妃,只能从宗室中挑选一名适龄未婚的世子封为郡王,替大殷完成这桩政治联姻。还有,送李烈北上及接郡主来京的人选,都必须慎重选择……”
  纪初桃心中有了主意,合上战报道:“皇姐,我去罢。”
  纪妧一顿,讶异道:“你?”
  与此同时,承平长公主的马车中。
  李烈像是累极了,赤着留有指甲刮痕的麦色胸膛,枕在纪姝的腿上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纪妧懒懒勾着他颈上的皮圈,眯眼半晌,终是取钥匙打开了暗锁。
  咔哒一声极细的声响,李烈几乎立即就醒了,琥珀色的眸子因为接触到光线而微微一缩,兽瞳般粗野又温顺。
  “小崽子,装什么惊讶?你与祁家小子谋划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日么?”
  纪姝唇线凉薄,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道,“我这条链子,终归拴不住你了。”
  “等稳定下来,你做我的大妃。”李烈被推开,又大狗似的拱回纪妧怀中,用生涩的汉话道,“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一辈子?”纪姝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似的,笑得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
  她抹了把笑出的泪,朝着李烈展示自己苍白的指尖道:“蠢货,我用这双手,杀了你亲哥哥!”
  李烈不为所动:“他残暴,欺负我,侮辱你。他该死!”
  纪姝的笑意淡了下来,盯着李烈许久。
  那些关于九死一生、充斥着鲜血和屈辱的记忆争先复苏。纪姝眼里没有恨,只是彻底的冷。
  一个死了心的、千疮百孔的人,哪还有什么爱与恨呢?
  “我不会再回去了,李烈。”纪姝倚在狐裘中,轻飘飘道,“大殷只是让我觉得恶心,而你的国家,却让我痛彻骨髓。”
  ……
  北上议和之事,定在小年那日启程。
  天还未亮,挽竹清点好随行的行李和衣物,见纪初桃望着天边的微光出神,便问道:“殿下是担心议和迎亲的路途遥远,会颠簸受苦么?有拂铃和霍侍卫在,还有信得过的禁军高手一路护送,不会有事的。”
  纪初桃轻轻摇头:“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些。”
  她没想到纪妧会这么顺利地答应她随使团北上。
  大姐不是不顾她安危之人,之所以答应得这般痛快,难道是因为接下来京城的局势会比边塞更危险?
  莫非大姐的病,查出什么由头来了?
  正想着,拂铃来报:“殿下,使团都准备好了,问您是否启程?”
  纪初桃收敛心神,朝着皇宫的方向远远眺望一眼,深吸一口冷气道:“走罢。”
  持着符节的使团队伍蜿蜒敬穆,在宫门下等候多时。
  为首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生得浓眉大眼,颇为低调和睦,朝纪初桃拱手道:“永宁长公主。”
  纪初桃并未见过他,但从他身上绯紫的王袍猜出,这位大概就是大姐从旮沓里刨出来的宗室子——即将奉命和亲的新封郡王,纪琛。
  “安溪郡王。”纪初桃颔首回应。
  “三殿下。”一身绯红官袍的文臣手持符节向前,端正行礼,眸中隐着内敛的光华。

  “孟状元……不,孟侍郎?”纪初桃看着孟荪清隽精致的脸,讶异道。
 
 
第71章 相见   该如何罚殿下才……
  为了以防万一, 大殷使团的名单中并未提及纪初桃的名号,只待安全到了朔州军营庇护的境内,再公布身份。
  纪初桃记不清车马队具体走了多少日, 只依稀记得马车外的房舍渐渐零星稀疏,茫茫飞雪取代了京都城的繁华富庶。
  再往前走, 连最后一点雪色也也没了, 风却越发凛寒刺骨, 大片大片单调的黄沙铺展眼前, 有时走上整天也碰不上一个活物,看不见一点绿意。
  纪初桃也是到了这样的地方,方知为何边境每年秋冬总是骚乱不断。北境冬日凄寒干冷, 粮草不足,北燕悍贼便时常南下劫掠囤积过冬的粮食,京都中原的安宁, 皆是北境戍边战士用血肉堆成的城墙换来的。
  这是待在锦绣堆成的深宫中, 所看不见的苦难。
  而这条坎坷的黄沙道路,八年多前二姐纪姝亦是含着眼泪跌跌撞撞走过, 逃过,认命过。
  如今北燕国破, 留下的十三残部不成气候,若此番谈判顺遂,将来两国中止战乱,互通有无, 自是皆大欢喜。
  代州境内, 官驿中。
  纪初桃做宫婢打扮,摘下垂纱帷帽,以温水洗去满脸的干燥与疲乏。
  拂铃借驿馆的炉子煮了茶水, 纪初桃小口饮了一杯,待身子暖和些了,便推开窗户透风。
  北上途中辛苦,可纪初桃一想到再过一日就能到达朔州与祁炎相见,所有的跋涉便也值了。
  使团名单中隐瞒了她的存在,不知明日祁炎见到她,会是怎样的神情。
  纪初桃趴在窗台上,手指下意识摩挲着颈上的骨哨坠子,而后置于唇间轻轻吹响。
  “鹰骨哨。”蓦地院中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纪初桃低头一看,只见天井小院中,戴着镣铐的质子李烈正仰首看她,用生疏的汉话道,“送你骨哨的人,一定很爱你。”
  异族人说话豪爽直白,一点也不含蓄。
  每天这个时候,侍卫都会将李烈从囚车中放出来活动筋骨。
  也不知李烈是年轻力壮,还是临近故土的兴奋,使团上下多少有些疲惫风霜,他却越发精神,正用戴着镣铐的手,饶有兴致地把玩一根素簪。
  那原是二姐常戴的一根簪子,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李烈手中。
  想了想,纪初桃便让拂铃备了些酒肉,亲自下楼给李烈送去。
  侍卫警戒,抱拳道:“殿下,此人危险,不可靠近!”
  纪初桃抬手示意无妨,将吃食搁在李烈面前的石桌上,退后一步柔声道:“那十三皇子,可也爱赠你簪子的那个人?”
  “十三”是李烈在北燕皇室中的排行。
  李烈灌了一口酒,方摩挲着手中的簪子道:“她是天上的月亮,那么美,又那么冷。无论我去多远的地方,她永远在我心上。”
  纪初桃不禁黯然。李烈这一走,怕是一辈子也无法同二姐见面了。
  喟叹间,李烈已经收起了簪子,眯着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睛,朝纪初桃道:“两国边境马匪横行,抢到女子,就会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中原公主娇贵,可要当心了!”
  他话里有话,纪初桃微微一怔,而后轻声道:“多谢十三皇子提醒。”
  第二日出发,纪初桃改了策略,让使团兵分两路。
  塞北昼夜温差极大,夜里凄寒透骨,而到了白天,太阳晒在皮肤上却干到刺痛。纪初桃撩开车帘望去,只见黄沙白日,一旁马背上的安溪郡王纪琛已晒得面颊发红,呼吸急促。
  也真是为难他了,十几年没人惦记的宗室后人,一朝被选为和亲对象,要娶一个素不谋面的敌国女子为妻不说,还要跟着北上受这等颠沛之苦。
  纪初桃拧了湿帕子,从车帘后伸出,递给马背上的纪琛道:“安溪郡王,你擦擦脸罢,别热着了。”
  纪琛驱马过来,于马背上俯身,恭敬地接过帕子道:“多谢三公主。”
  纪琛一路上安安静静,再累也不曾有一句怨言。虽只比纪昭大两岁,却难得不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
  纪初桃对他颇有好感,问道:“你是先英王的后人?”
  纪琛答:“英王乃是臣的祖父。”
  纪初桃道:“算起来你应该是本宫的堂兄,为何之前不曾听过你?”
  纪琛解释道:“臣原名叫‘纪承嗣’,籍籍无名之辈。因受命联姻,大公主便赐名为‘琛’,封安溪郡王,故而您不曾听过。”
  提到‘纪承嗣’这个名字,纪初桃倒有几分耳熟了。
  传闻英王仙逝后,承爵的二代英王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多次仗势欺人,被先帝褫夺了爵位,自此英王一脉没落,再未于朝堂出现。
  纪琛短短十七年便经历了年幼富庶到少年没落,再到封王和亲的大起大落,仍能有这般宠辱不惊的气度,实属不易。
  大姐看人的眼光,还真是老辣。
  正想着,忽闻一阵惨烈的马嘶,骚乱中,纪琛坐骑中箭,他本人亦被吃痛发狂的马儿甩下,重重摔倒在黄沙官道上。
  “怎么回事?”纪初桃问。
  拂铃放下车帘,护住纪初桃道:“殿下,有马匪!”
  “没有结队的马蹄声,不是马匪。方才见射中马匹的箭极短,本宫曾听祁炎提及过,像是北燕军队惯用的手弩。”
  想起当初大姐说过的,北燕摄政王李獒与皇子李烈争权之事,纪初桃捏紧袖子,蹙眉道:“北燕内乱,有人不希望李烈活着回去。”
  “殿下的意思是,是北燕的人来刺杀质子?”拂铃面色一沉。
  马匪不劫官家,尚有商榷的余地。可若来的是北燕的刺客,一群亡命死士,比马匪更为棘手。
  箭矢不断,不少钉在了马车壁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霍谦!”纪初桃稳住发颤的呼吸,于马车中竭力道,“他们想杀的只是李烈!将囚车抛下,赶紧走!”
  霍谦领命,一刀斩断囚车车辕,将盖着黑布的囚车留在原地,护着纪初桃的马车一路朝着朔州方向奔去。
  纪琛手臂受了伤,马也死了,这种情况无异于九死一生。纪初桃唯恐他死在乱箭之中,便命侍卫放缓马车速度,喝道:“郡王,上车!”
  纪琛快跑几步,跃上马车,衣衫凌乱滴血,长出了一口气。
  他艰难拱手,朝纪初桃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多谢三公主搭救之恩!”
  纪初桃肃然道:“感谢的话,留到脱困后再说。”
  自昨日在驿馆,李烈提醒她要小心“马匪”,纪初桃便隐约猜到越接近边境,则越危险。为了以防万一,她匆匆召集使团议会,兵分两路,孟荪和其余人带着真正的李烈弃车换马,轻装绕小路入朔州,自己则带着假囚车从官道后行……
  只是这招金蝉脱壳乃权宜之计,那辆假囚车拦不了北燕刺客太久。
  果不其然,刺客们挑开被射成筛子的黑布,见囚车内空空如也,便知上当。他们对这里的地势极为熟悉,从小道包抄,很快追了上来。
  祸不单行,纪初桃的马中了箭,竟挣脱缰绳狂奔,没几步便气竭,吐着白沫轰然倒下。
  纪初桃的马车亦跟着剧烈一晃,身子磕在车壁上,痛得人眼前发昏。
  霍谦道:“殿下先走,属下断后!”
  说罢,弯弓搭箭,率先射倒数名刺客。
  北燕刺客见了血,反被激起了斗志,与霍谦缠斗起来。纪初桃来不及缓过那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伸手攥住纪琛道:“霍谦撑不了多久,呆在车中无异于瓮中捉鳖……下去!跑!”
  拂铃护着纪初桃和纪琛下车,立即有侍卫策马而来,匆忙道:“殿下,上马!”
  话音刚落,暗弩飞来,侍卫陆续中箭倒下,几名刺客越过霍谦的阻拦。霍谦连发三箭,三名刺客立扑,剩下的两名却是手持弯刀朝纪琛扑了过去。
  纪初桃与拂铃皆是宫婢打扮,唯有纪琛穿着王袍,故而刺客以为他才是这队伍里最有价值的人质。
  纪琛急促喘息,不假思索地拦在了纪初桃面前。
  这小子,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还想护住别人!
  “拂铃!”纪初桃一声轻喝,拂铃抖出袖中匕首,一刀划破了一名刺客的喉咙。
  趁此时机,纪初桃带着纪琛转身就跑。
  大漠苍茫,他们并不认识路,只不要命地朝前跑着。可北燕刺客却像是杀不完的豺狼般,又从四面包抄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马蹄纷杂,一群人策马而来,扬起黄尘如雾。
  纪初桃心里一咯噔,想道:不会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撞上真正的马匪了罢?
  但很快,她发现来人并非马匪,而是挂着汉人的军旗,想来是附近赶来支援的戍边将士。
  为首之人身形异常高大,一剑掷出,只见剑刃的寒光映过纪初桃的眼,准确贯穿了她身后一名刺客的胸膛。
  剑尾上,玄色的剑穗在朔风中飘荡。
  一条熟悉的,原本该“丢了”的剑穗。
  纪初桃瞳仁微缩,只觉呼吸和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定住般立在原地,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形策马奔来,朝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塞北朔风吹得他战袍猎猎,那手在刺目的阳光下,镀着浅色的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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