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这份溺爱,却害了两个孩子,也害了长信宫所有的人。”
李锦昶自私偏执,只一心为自己打算,寿宁公主肆意妄为,从不管他人心事。
这两个天家儿女,竟是扰乱长信宫的最大祸根。
“若没有他们,又哪里有如今的动乱不安的长信。”
国祚不稳,才是祸国之兆。
苏碧鸾凤目一挑,满眼都是厌恶:“从他跟自己的妹妹颠鸾倒凤开始,我就不同意让他继承大统。”
“这长信宫里,哪怕是李端都比他配当皇帝,唯独他不配。”
李宿有些震惊:“祖母,您是何时知晓的?”
就连姚珍珠也很吃惊,李宿会知晓此事,是因他少时看到了两人行苟且之事,但贵妃又是如何得知?
苏碧鸾瞥了他一眼,反问:“你又是如何得知?”
李宿深吸口气,简单说了两句,末了才道:“此事实在骇人听闻,且也太过龌龊,孙儿实在难以启齿。”
自己的父亲同亲姑姑乱|伦,他还亲眼所见,当时没有宣扬出去,已是他少年沉稳,把这一桩龌龊官司压在了心底。
又何足为外人道也?
苏碧鸾定定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难怪你一直不喜外人亲近,早先的时候瞧见女子,也是尽量躲避,原来如此。”
李宿的这个毛病,在她面前一直隐藏的很好,但他毕竟是苏碧鸾看着长大,他的一举一动苏碧鸾都能分辨清楚。
他之前病得那么重,重到不能同任何生人碰触,苏碧鸾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但他不说,苏碧鸾也不能逼着他去倾诉,便一直悄悄关注他,看此病是否有转机。
她万万没想到,带来转机的,竟是一个御膳房的小宫女。
时也,命也。
她的一念之间,姚珍珠便去了毓庆宫,而李宿也遇到了自己命定之人。
自从有了她,他的转变苏碧鸾都看在眼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宿终于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他会哭会笑,会欣赏四季变迁,也会沉醉于梅林的美。
他不一样了。
苏碧鸾回忆过去,心中又涌出疼惜:“这两个杀千刀的畜生,不配为人父母。”
他们肆意妄为,伤的是天家颜面,若是一直压着不被外人所知,倒也无伤大雅。
坏就坏在,他们早为人父母。
李宿看到了这一段过去,心受重创,从此排斥外人,那李如嫣呢?
苏碧鸾面色一凛:“待到你离宫,想办法寻了嫣儿,好好开导她。”
外人不知内情,李如嫣就是两人的亲生女儿,她又如何能不知?
近来宫中事情繁多,桩桩件件都围着她,她又如何好过?
李宿拱手:“是。”
苏碧鸾叹了口气:“我早先并未关注过他们兄妹,当真以为两人因失去母亲才亲近,直到定国公突然暴毙,我才知其中还有这一段隐情。”
“他若不动手,说不得大业在望。”
很可惜,李锦昶太过着急,也太过得意忘形,他不明白此时最应安分守己,而非事事乖张。
他每多走一步,都是往悬崖上奔赴。
人生之路没有转角。
苏碧鸾轻笑出声:“咱们就看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吧。”
第102章 着赐住南寂园另立王府……
苏碧鸾说着说着, 目光就落到了姚珍珠身上。
她顿了顿,不再讲李锦昶那些糟心事,反而对姚珍珠招手:“丫头, 过来。”
姚珍珠忙起身,来到苏碧鸾面前,冲她福了福:“娘娘安好。”
苏碧鸾直接牵起她的手, 拉着她来到跟前,仔细端详。
姚珍珠并非绝色, 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她美眸深邃,双目含情, 认真看着人的时候,眸子总是有着让人安心的纯净。
她的脸很小, 下巴很尖,配上娇俏的鼻子和菱花一般的嘴唇, 更是惹人怜爱。
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上却没有脂粉气, 也没有让人难受的矫揉造作。
相反,在她身上,苏碧鸾看到了跟自己有些相仿佛的坚韧。
从第一眼瞧见她, 苏碧鸾就有些喜欢她。
可爱不做作,圆滑不世故, 孤身一人在宫中生存,却能把自己活得体体面面。
这样一个小丫头,自当有个美好的未来。
被贵妃娘娘如此看着, 姚珍珠紧张得很。
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看贵妃,然后又去看李宿。
李宿对她点头,让她别怕。
苏碧鸾见两人之间颇有些老夫老妻的熟稔, 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这对小冤家,倒是还知道打眼神官司。”
调侃一句,苏碧鸾才正色道:“珍珠,我把宿儿从小看到他,最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的心智有多坚定。”
“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苏碧鸾说着,声音都带着笑:“我原来还担心他要孤独终老,一生不会敞开心扉,没想到苍天把你送到他身边,让他也能变成正常人。”
“身边有至亲,有知己也有爱人,这种人生,才是完美的。”
姚珍珠被她说得心底温热,不知不觉渐渐,李宿也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苏碧鸾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心里是无比的安慰。
“还好有你陪着他,让他可以幸福美满地活着。”
姚珍珠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得使劲点头。
苏碧鸾道:“珍珠,你们之间经历过什么,我大抵可以猜到,人都说患难见真情,你们二人的真情我也能清晰见到。”
“我不喜欢说些之乎者也的空话,也不想长篇大论废话,我只同你保证,既然宿儿认定你,他此生都不会更改。”
“他日大业若成,我便亲下懿旨,让宿儿凤冠霞帔,重新迎你过门。”
“人家有的,咱们一样都不缺,人家没有的,咱们也会有。”
“只希望你们能一生携手,白头偕老,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好不好?”
从昨日事发直到今日,姚珍珠都没落半滴眼泪。
此时此刻,听到贵妃娘娘的承诺,她却忽然流了泪。
苏碧鸾的一字一句,都仿佛雕刻一般,印在她心上。
来到毓庆宫那一日起,她就再没想过什么凤冠霞帔,也未曾期待过什么。
现在,这一切却如此不真实地送到了她面前。
姚珍珠甚至都有些恍惚。
她光顾着哭,都没来得及回答贵妃娘娘的话。
李宿见她落泪,也略微湿润了眼眶。
他伸手环住姚珍珠的腰,用袖子给她轻轻擦脸:“我昨天说的时候,你怎么没哭?难道因为祖母说得更好听?”
姚珍珠:……
李宿这一句话,就把姚珍珠的眼泪憋了回去。
再说,他昨天也没说什么凤冠霞帔的话。
不过姚珍珠还是破涕为笑,冲贵妃娘娘行礼:“好。”
苏碧鸾特别宽慰:“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李宿微微一怔,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苏碧鸾径自起身。
“挪宫之事,我会安排,你们尽管收拾行李便是,”苏碧鸾道,“今日我便不在宫中久留,下午便会回皇觉寺,此后事待出宫再议。”
李宿:“是。”
他跟姚珍珠一起送了苏碧鸾出宫,中午让小厨房做了好几桌席面,让毓庆宫的宫人最后用了一顿御膳。
昨日忙了一夜,今日两人都有些困顿,午膳之后便各自小憩。
待到两人醒来,已是下午时分。
相比与昨日阴雨绵绵,今日倒是个大晴天,灿灿阳光映入殿中,给多宝阁上的玉如意镀了一层金光。
姚珍珠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缱绻的梦。
可梦里到底有什么,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却是全然回忆不起。
王婉清问:“小主,可要叫起?”
姚珍珠应了一声,一边起身一边问:“你们没歇一歇?”
王婉清道:“奴婢原就习惯熬夜,倒是不觉得特别疲累,便让听澜他们先去歇了。”
姚珍珠点头,换了一身轻便的窄袖衫裙,又选了个利落简单的牡丹髻,这便出了后殿。
王婉清道:“刚喜桂来过,说小厨房那边也已经都清点好,吴公公早上还差人多去取了些蟠桃,待咱们挪宫安置好,好给小主做桃酱。”
“这倒是稀奇,御膳房竟肯松手?”
这宫里头的事,御膳房比任何地方都清楚,他们平日里送水送茶,供每一日饭食,若是再打听不清个一二三四,那在宫里便白混了。
因此,昨日的事肯定已经传到了御膳房。
王婉清轻声笑笑:“小主忘了,今日贵妃娘娘早早回宫,就为殿下而来,且娘娘从咱们毓庆宫离开之后,直接去了乾元宫。”
故而,结果尚未可知。
所以御膳房才没下狠手,直接断了毓庆宫的香火情,还是留了几分脸面的。
姚珍珠道:“倒是意外之喜了。”
若要旁人听了,只怕会觉得她苦中作乐,但整个毓庆宫上下,还真没什么伤怀之气,倒是一个个忙得脚下生烟,把毓庆宫里里外外都清点了一遍。
姚珍珠一路走一路瞧,看着庭院中的箱笼,颇为满意。
“咱们毓庆宫的宫人就是厉害,这整整齐齐的,一个子都不给他们留下。”
王婉清跟着笑。
两人一边说着,便来到了前殿,贝有福正在命宫人把前殿前花坛里的两盆迎春包好,别让掉了花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尖厉的嗓音。
“圣旨到。”
贝有福微微一愣,随即便让小黄门上前开门,他自己匆匆对姚珍珠作揖,赶忙进了前殿去请李宿。
待到李宿从前殿出来,过来宣旨的太监便也进了毓庆宫。
这样的大事,自不是普通人能办的。
果然,大门一开,进来的是大太监杨连。
杨连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模样,脸色也不是很好。
但他言行举止,倒是没有僭越之处。
他只是看向李宿,冲他规矩行礼:“殿下,太子殿下已汇同礼部、宗人府亲书诏书,还请太孙殿下接旨。”
这一趟差事,杨连自己不想来。
但他不能违背太子,只得硬着头皮走这一趟,万没想到,毓庆宫里早就装好了行礼,宫中上下一丝的颓丧气都无,反而有些……朝气蓬勃?
杨连不敢多看,一进来便寻了李宿行礼,想赶紧把差事办完。
他把话说出口,心里还有些紧张,但无论是李宿还是他身边的姚良媛,仿佛都不吃惊这一封诏书,直接安排人放了蒲团跪下行礼。
“儿臣接旨。”
杨连感觉自己额头都冒了汗。
他打开诏书,朗声读起:“太孙李宿,桀骜难驯,不敬先祖,不孝不义,不堪储君之德,着褫夺太孙之位,允封穆郡王。”
“因其已弱冠,不便久居宫中,着赐住南寂园另立王府,着其尽快挪宫,钦此。”
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把诏书读完,这才小心翼翼看向李宿。
李宿倒是未有什么怨怼,他领着姚珍珠再三叩拜,行过大礼之后,便被贺天来搀扶起身。
废位实在太过尴尬,杨连甚至连恭喜都不能说,只能站在那道:“太子殿下惦念殿下,怕您不习惯南寂园的殿阁,请您还是早日挪宫。”
李宿点头:“知道了,你回禀父王,本王今日便搬。”
杨连这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擦了擦汗,上前一步,对李宿行了大礼:“殿下,实在对不住,臣也是忠人之事。”
杨连这个人挺有意思。
他是李锦昶最忠心的狗,却也八面玲珑,谁都不肯得罪。
面对被废的太孙殿下,也要上前道一声歉。
李宿倒是心情上好。
他轻轻扶了一把杨连,对他说:“大伴自来很是辛苦,本王心中明白,大伴不必介怀。”
“时候不早,本王还要挪宫,恕不远送。”
杨连便连忙行礼,然后立即领着人退了下去。
李宿看着手里这封诏书,随手丢给贝有福:“记得收好,可别丢了。”
圣旨已下达,李宿便不好继续留在长信宫。
所幸前后之事昨日便已安排好,贺天来一声令下,宫人们便开始行动。
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等候在毓庆宫门外,宫人们迅速把行李搬到马车上,一辆搬完立即就走,绝不多停。
李宿和姚珍珠回了寝殿,姚珍珠还有些稀奇:“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