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张不一
张不一  发于:2021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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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砚也没多想:“哦,那我给你煮点粥吧。”他伸手打开了放厨具的壁柜,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砂锅。
  林念初的心尖微微一动。
  父母离异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专门为了她而做一顿饭或者一道菜,哪怕是和她在一起了十年的梁辰都没有。
  梁辰是个贵公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饭,而且医生这个职业很忙,梁辰为了不给他爸丢脸,也为了证明他不是靠着关系进入了医学院,更是拼了命的工作,几乎每天都不在家——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到家后基本都是倒头就睡,有时半夜还会接到工作电话,然后匆忙起床去医院。
  家应该是由两个人组成的,如果其中一方变成了隐形人,另外一方就要承担起两个人的责任。
  在这三年中,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小家,彻底变成了家庭主妇,哪怕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做一日三餐——哪怕是做给自己吃。不过早上她都会起很早,为了给梁辰做早饭,并且做的很丰盛,因为这是他一天中唯一一顿在家中、陪着她吃的饭。
  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还会专门跑去医院给他送午饭和晚饭,但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忙,最起码每当她去送饭的时候她都在忙,她只好把饭放在他们科室的护士站。
  那帮小护士刚开始的时候还对她挺客气,后来态度却慢慢地变了,那帮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们每次看到她都会和彼此挤眉弄眼,通过眼神传达些什么心照不宣的东西,搞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后来有一次,一个长相姣好的小护士问她:“姐,你就没自己的工作么?天天这么闲来给梁医生送饭。”
  “没工作”和“这么闲”这两个形容词狠狠地扎了她的心。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那群小护士见到她之后为什么总是挤眉弄眼了,因为瞧不起她,觉得她配不上她们的梁医生。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靠男人养的废物,她立即回答道:“我、我在税务局上班,工作比较轻松。”
  小护士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一边翻着什么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哦。”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还是看不起她。
  那天晚上梁辰回家后,她对他说了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给你送饭了。”
  其实她是想让他询问她为什么不去了?这样她就能把今天所遭受的委屈告诉他了。
  归根结底,她想让他安慰她,想让他主动关心她,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另一半。
  但是他没有,他只回了一句:“行。”然后就去了卫生间,洗漱完,倒头就睡,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不去给他送饭了。
  那时林念初才意识到,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去给他送饭,也不在乎每天吃的饭是不是她做的。
  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哭了很久,但是第二天早上依旧是六点起了床,去做早饭。
  吃饭的时候她顶着一对肿眼泡,梁辰也没看出来,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出门了,出门前习惯性地给了她一个临别吻。
  这就是她的婚姻生活,一个人的坚守,自以为是的付出,每天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在这种毫无生机的岁月中,她就像是一件被束之高阁的物件,一点点地被蒙上了灰。

  不怕男人渣,就怕女人傻。
  她当了整整三年的傻子,最后竟然在程砚这里讨到了一碗粥。
  程砚将混了米和水的砂锅放到了另外一个灶台上,开火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林念初:“你是想喝甜粥还是咸粥。”
  林念初没那么挑:“白粥就行。”
  “好。”称砚盖上了锅盖,打开了火,然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一了,立即关了隔壁灶台的火。
  林念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后来呢?”
  程砚僵了一下,垂眸盯着蒸锅的透明盖子。
  玻璃盖上蒙了一层雾气,锅中的鱼若隐若现。
  盘子是白色的,鱼身完整,安静地躺在一圈褐色的汤汁中,身上撒着一层色彩鲜艳的葱丝和辣椒丝。
  程砚下意识地攥了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艰难开口:“程庆利把墨墨卖到了马戏团里。”
  林念初的呼吸再次一顿,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她曾经一直以为,墨墨是被卖到了别人的家中。
  窒息与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她无法自控地变得出离愤怒:“你妈呢?她不管么?”
  但是问完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问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相当于往程砚心口捅刀。
  程砚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眸中却没有笑意,只有冰冷:“她说,只要我愿意入职源升,她就出钱把墨墨买回来。”
  林念初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敢问程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不是他们的妈妈,因为这个问题一旦问出了口,程砚的人生就只剩下了悲哀。
  “那个时候张俊山他妈病危,吴行知开价二百万收购517,他必须拿钱给他妈治病。”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这是程砚第一次开口讲述这件事,感觉十分的艰难,他浑身紧绷,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夏梦淞也毕业了,进了娱乐圈,四处碰壁,总是哭着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帮帮她,我却无能为力。”
  在亲情,友情和爱情的三重逼迫下,他放弃了辛苦成立的517,入职源升,成为了源升小电的总经理。
  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将源升小电从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国民品牌,但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吴行知得到了份好名声,吴太太终于可以在家中扬眉吐气了,源升小电的上市也终于给了各位投资人一个交代。
  但是他的人生应该跟谁去交代呢?
  林念初望着程砚,忽然特别心疼他,还很想去,抱一抱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字句笃定地对他说:“你一定会,越变越好。”
  程砚怔了一下,抬眸,扭头看着她,少顷后,十分温和地勾起了唇角:“你也是。”
 
 
第23章 她再也不想当那个卑微的……
  林念初端着两个盘子来到客厅的时候, 程墨小同学竟然不在,仅有蒋艾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一边弯腰放盘子一边问:“墨墨呢?”
  蒋艾桐朝着某个紧闭的房间大门努了努下巴:“里面呢,说是去写作业了。”
  林念初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压低了嗓音问:“你刚问出来什么了么?”
  她刚才给蒋艾桐那个眼神,是想让她好好开导一下小姑娘, 顺便问一问她为什么不想跟着哥哥回东辅。
  蒋艾桐当然明白林念初的意思,也小声回道:“我问了, 她说是舍不得老师和同学, 但我不信。”
  这回答和她跟她哥说得一模一样, 但是林念初也不信。
  蒋艾桐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把脸凑到了林念初面前, 俩人成功地勾勒出了一副交头接耳的画面。
  “你说她会不会是早恋了?”蒋艾桐小声嘀咕道,“舍不得离开男朋友?”
  林念初想了想:“应该不会吧,感觉不像。”
  蒋艾桐回想了一下子当年的早恋经历:“也是,她一个下午都没怎么玩手机,要是真早恋了, 必定是手机不离手。”
  林念初轻叹了口气, 直起了腰,然后朝着墨墨的房间走了过去。
  蒋艾桐并不想当个张嘴等吃的闲杂人等, 于是就去厨房端菜了。
  林念初抬起手, 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温声道:“墨墨,吃饭了。”
  门内传来了小姑娘带着鼻音的回应,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倔强:“我不想吃。”
  这话要是让你哥听见,还得继续凶你。
  林念初心累不已,柔声劝导:“你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和红烧肉。”
  门内的小姑娘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吃。”不过这次倒是给了个正当理由, “我要写作业。”
  林念初无奈极了,伸手拧了下门锁,结果竟然没拧动,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这该死的青春叛逆期。
  她再次心累地叹了口气,隔着门板劝道:“你先把门开开好么?让我进去好不好?”
  她的话音才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了程砚的声音:“不用管她,爱吃不吃。”
  林念初:“……”
  你们兄妹俩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气人!
  她气急败坏地转身,狠狠瞪了程砚一眼。
  程砚就当没看见,放下盘子转身就走,倔强程度比之他妹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念初真是想去揍他,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劝小姑娘出来吃饭。
  想了想,她又换了种方式劝:“我和艾桐姐姐吃完这顿饭就走了,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回小姑娘没有再说自己不想吃饭,但也没说别的,像是在犹豫,房间内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林念初也没再多说什么,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咔嚓”一声清响,房门被打开了,但却只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程墨小同学穿着一套粉色的休闲运动服,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摁在门框上,透过门缝看着林念初,声音小小地说道:“我不想吃饭。”
  她的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嘴巴也微微嘟着,看起来既难过又委屈。
  林念初叹了口气:“你可以不吃饭,让我进去和你说说话总可以吧?”
  程墨垂眸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后退着往屋子里走了一步,将房门又打开了一些。林念初才刚一走进房间,她又立即把房门关上了,并且再次从里面反锁了。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在闹脾气的时候总是喜欢用锁门独处这种方式进行无声的抗议。
  林念初忍俊不禁,随后目光在房间中巡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头右侧的短沙发上,然后询问道:“我可以坐么?”
  程墨小同学点了点头:“可以的,你随便坐。”
  林念初朝着沙发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你也坐吧,我们聊聊天。”
  “哦。”程墨盘着腿坐在了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
  林念初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到底为什么不想跟你哥回东辅?”
  程墨低着头,小声回道:“不想去,舍不得我的同学和朋友。”
  林念初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信。”
  程墨的头埋得更低了:“我没有骗人,我从小就是在云山长大的,真的舍不得云山。”
  林念初犹豫了一些,试探性地问:“是因为、你妈妈么?”
  程墨抬头,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和她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又不熟。”她又垂下了眼眸,喃喃自语似的补充了一句,“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林念初的心尖猛然一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做了一组深呼吸,她的情绪才平复,继续询问道:“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跟哥哥回东辅呢?”
  程墨小同学还是那个答案:“我舍不得云山,舍不得我的同学。”
  林念初又气又无奈:“云山和同学比哥哥还重要?还是比安全重要?阿姨都被吓走了,你才多大,能自己一个应付程庆利么?”
  程墨小同学不说话了,又低下了脑袋,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林念初将语气放软了一些:“为什么不告诉你哥?”
  程墨小同学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想让我哥担心,他很忙的。”
  不仅自己守口如瓶,还能让阿姨帮着隐瞒,这丫头也是厉害。
  林念初再次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他更担心。”
  程墨辩解道:“程庆利每次来我都不给他开门,他敲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林念初毫不留情:“对啊,他是走了,你就没想过他的那些债主会不会找上门么?他不光赌博,还吸毒,他的那些债主不是赌徒就是毒贩,他们可没那么好打发,很有可能在你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就把你抓走了。”
  程砚没有把这些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妹妹,是担心会吓到她,但林念初觉得程墨已经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了,必须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听完林念初的话后,程墨僵了一下,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不禁遍体生寒,心有余悸。
  林念初:“不然你以为你哥为什么那么生气?只是因为程庆利么?”
  程墨不说话了,低低地埋下了脑袋。
  林念初没有继续训她,给她留了两分钟的时间进行自我愧疚与反省,等到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她才再次开口:“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跟哥哥去东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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