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程墨的眼神中浮现出了带着感激与释然的笑意:“谢谢你呀。”
程墨像是个小大人似的神情认真地回道:“不用客气,我理解你。”
林念初破涕为笑,感觉现在的孩子真是有趣,又暖心又搞笑:“谢谢你的理解。”
程墨叹了口气,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托着腮帮子,惆怅不已地说道:“我哥要是也理解我就好了。”
林念初只好继续劝道:“你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刚才甚至都想为了你掐死程庆利,你就知道他有多担心你了。”
程墨低下了脑袋:“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呀,可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去了东辅我就看不到他了……”
林念初是真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能这么深情,但转念一想,谁还没经历过十四岁呢?情窦初开的年纪,才是爱的最浓烈又最单纯的年纪。
轻叹口气,她回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喜欢你,无论你去了哪里,他都会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就算你天天围着他转也没用,感情这种事情应该是双向付出,而不是一味的自我牺牲、自我感动,不然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经验之谈——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中总结出来的——她希望墨墨能明白。
但是效果显而易见,程墨小同学并不能悟透这句话,因为她也只有十四岁而已,正是无所畏惧的年纪,所以她的反应是沉默,低着头沉默。
林念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只得说道:“先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爬山。”
程墨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呢,我睡不着,还有作业还没写完呢。”说着,她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学习桌走了过去,坐在了凳子前,一边翻练习册一边说,“下周要月考,我们老师这周布置了好多作业。”
林念初心知肚明,这作业她交不了,因为明天过后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程砚回东辅,但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要先睡了,有点累了。”
程墨感叹道:“你睡得好早呀。”
林念初怔了一下,其实她以前也不这样,最近一段时间才变得特别嗜睡,而且还容易累。
但她并不想深入思考这件事,一边掀被子上床一边自我安慰似地回:“刚结束一段工作,精神还没恢复过来。”
程墨好奇地问了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念初又怔了一下,想回答“演员”,却又没有底气,最终回了个:“跑剧组的,搞后勤。”
程墨却更好奇了:“剧组好玩么?”
林念初实话实说:“不怎么好玩,我更喜欢舞台剧。”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因为越讨论越无地自容,于是赶忙说了句,“别说话了,快写作业吧,写完早点睡觉。”
程墨小同学乖乖地俯首于案:“哦。”
林念初在心里舒了口气,钻进了被窝里,闭上了眼睛,眉头却紧紧地锁着,脑袋依旧在高速运转——
万一,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打掉么?
她并不是很确定自己敢去打掉一个小孩。
留下么?那还怎么演戏?
更重要的是,程砚会是什么态度?
她越发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焦虑、惊慌、不安,无措,脑子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想,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却睡得不深,像是进入了一段迷离的梦魇,还能感知到周遭的变化,就连程墨什么时候钻进被窝里的她都知道。
这一觉睡得着实疲惫,天刚蒙蒙亮,她就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程墨还在熟睡中,她轻轻地起了身,掀开被子下床,无声地套上衣服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没有亮灯,但厨房却亮着灯,沙发已经被折回了原位,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程砚已经起了床,正在厨房做饭。
林念初却没有去厨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卫生间,手里拿着验孕棒。
关上卫生间的门后,她浑身都在发抖,心跳又急又快,颤着双手打开了验孕棒的包装,呼吸急促地看了遍说明书,然后坐在了马桶上,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去做。
度秒如年的感觉,等结果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甚至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好在结果出得很快,不然她能把自己憋死。
但是看到结果后,她又觉得还不如把自己憋死呢。
两道杠,她真的怀孕了。
那一刻她震惊,错愕,惶恐,无助,崩溃,忽然特别想放声大哭,视线已经模糊了,但却没哭出来,如同一只哑炮,被憋在了心里,心口极度发闷,却无法发泄。
那时她甚至想:他妈的,毁灭吧,死了算了!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提上裤子从马桶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掬起了几捧早春的凉水,狠狠地拍了拍脸。
稍微冷静了一点后,她极度沉默着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程砚正在包馄饨,身上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居家服,胸前挂着一条格子围裙,身形颀长,桃花眼低垂,薄唇朱红,五官棱角分明犹如刀削却偏偏又笼罩着一层温润之感,非常自然又神奇地将妖孽与贤惠这两种八杆子打不着的气质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门口。
林念初本想和他好好谈谈,但是才刚一踏进厨房,她就闻到了一股鲜肉馅味。
馅很香,却浓郁。
妊娠反应又来了,她开始犯恶心,胃中再次开始冒酸水,不过这次不怎么强烈,所以她忍住了。
走进厨房后,她关上了门。
程砚感觉她有点奇怪:“怎么了?”
林念初双拳紧攥,双臂微微颤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说:“我怀孕了。”
第25章 “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
程砚浑身一僵, 呆若木鸡地看着林念初,脑子里面的第一反应:我要当爸爸了?
林念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拼命保持镇定:“我们明明用了措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怀孕,我不知道!”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 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必须保持冷静, 可有些时候, 情绪是无法自控的。
说到最后, 她几乎变成了疯狂的状态,憋在心里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崩溃来的猝不及防。
吼完最后的那几个字, 她彻底陷入了崩溃,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到来,令她不知所措。
其实她还想叫,想呐喊,想歇斯底里, 然而嗓子却忽然失了声,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神志都恍惚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忘了今夕何夕, 忘了身处何地,只感觉到了崩溃与绝望, 眼前一阵阵发黑。
哭是身体反应,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出的生理反应。
除了哭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甚至哭弯了腰, 几乎要晕厥过去,无助感油然而生,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彷徨过。
忽然间,一双大手架起了她的身体,温柔又强势地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程砚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覆在了她的后脑上。
他感知到了她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也跟着发颤,深吸一口气,他极其笃定地启唇:“别怕,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
其实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最起码在他现阶段的人生计划中,还没打算要孩子,但他必须承担起一位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林念初哭得泣不成声,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程砚一直在安慰她,声色柔缓、语气温和,同时还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位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女孩。
许久之后,林念初的情绪才没那么崩溃了,决了堤似的眼泪也逐渐停息了下来,但她还是满心茫然与彷徨,感觉像是在布满迷雾的森林里迷了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所以她一直没有松开程砚,逃避现实似的龟缩在他的怀中。
忽然间,厨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程墨小同学身穿粉红色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厨房门口,然而在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睛越瞪越圆,小嘴巴越张越大。
十多分钟前,她正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然后就被惊醒了,但却没醒透,还以为自己是做噩梦了,于是就继续睡了过去,但却睡得不深,仅迷糊了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帘已经拉开了,从外面透进了晨曦的光。
她先去上了个厕所,本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路径客厅时忽然看到了从紧闭的厨房大门的门逢中透出来的灯光,那一刻,她睡断片的记忆终于接上了——昨晚还有俩个姐姐住在家里,哥哥睡在了客厅。
现在客厅里没人,和她睡在一起的那个姐姐也不见了,他们俩是不是一起在厨房做早饭呢?
于是她就想去看看他们两个做了什么饭,然而一打开厨房的门,她就看到了相拥在一起的哥哥和姐姐。
那一刻,她懵逼到了极点——
这幅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画面是我这种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孩子可以看的么?!
显然不是!
她赶紧用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一边着急忙慌地关门一边满含歉意地碎碎念:“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砰的一声,厨房门又被关上了。
程砚:“……”
林念初:“……”
被程墨这么一闹,林念初的理智也回归了不少,立即松开了程砚,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怀中猛然一空,程砚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双臂一僵,在半空中悬了少倾,才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落了下去。
气氛忽然陷入了极度安静中,两人面对面站着,程砚垂眸望着林念初,林念初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林念初忽然开了口,嗓音中还带着点大哭过后的鼻音:“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的是实话,就连语气中都透露着茫然。
程砚:“你想要这个孩子么?”
林念初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程砚面色冷静,语气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对你负责,也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是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严肃了,气氛都让他搞紧张了——现在需要做的是安慰人,不是立军令状——立即放软了语气,声色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害怕,这不只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会陪你承担一切后果。”
但他语气还是有点严肃。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还是第一次经历,他实在是轻松不下来。
不过他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却误打误撞的让林念初安心了不少,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对这件事的重视与责任心,也让她认清楚了自己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件棘手的事情——程砚会陪着她一起面对。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却放弃了,最终说了句:“我需要点时间,给我点时间。”
她现在还是有点乱,需要时间冷静,又做了组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态:“你继续做饭吧,我去洗漱。”
程砚立即追问:“你想吃馄饨么?不想吃我给你做别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特殊待遇却相当明显,成功地让林念初认清楚了自己现在是个孕妇的不争事实。
虽然明知他是在表达关心,但她还是想打他。
“不用!”她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厨房。
程砚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可是又不敢多嘴。
洗漱完,林念初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干点什么,本来想去找蒋艾桐说说话,但是打开房门后就放弃了——蒋老板睡得比猪还死,呼噜声缠缠绵绵的,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扰她清梦——叹了口气,她又把房门关上了,回到了客厅,无所事事地坐在了沙发上。
但人不能无所事事,只要一无所事事,就开始胡思乱想。
林念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许多纷扰复杂的事情,比如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怀孕?然后开始纠结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打掉还是留下?
打胎这种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很久前曾在微博上看过一段人流手术的模拟动图:用吸管把未成形的孩子吸碎,或者用镊子将残骸夹出来,最后进行刮宫。
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残忍和痛苦,更何况是亲身经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