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换昨天疯狂怼门口试密码的盛景曜一众,也没料想到密码真的会是生日,而且还是晏守的。
顾清延果不其然蹙起了眉,也不说话。
眼珠子黑漆漆的,就这么有点不开心地将盛明澜看着。
盛明澜回视他两秒,终是没绷住,破功笑了笑,道:“我那天在餐厅遇到你了,你当时在包厢外打电话,我就站你边上。虽然更早有一次在咖啡馆也碰到了你和吴老,但那回只听见声音,不知道是你。所以晏守生日应该算我和你在京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面。”
顾清延对这个转折有些出乎意料,拧眉思忖片刻,非常愧疚道:“抱歉,我对那天没什么印象。”
盛明澜耸耸肩,习惯了:“正常,你对地震也没印象。”
顾清延看她,想了想,问道:“生气了?”
盛明澜道:“可能一开始会有一点点挫败,因为感觉你对我好像确实不太来电。不过仔细想想,要是随便一个过路的漂亮女人都能让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那才真的不靠谱吧。”
顾清延问:“那你对我呢。”
盛明澜不解,盯他看了会儿,猜测顾清延是在问她对他靠不靠谱。
盛明澜哼了哼,似真非真道:“我啊,肤浅本浅,对你如假包换的一见钟情。”
顾清延听了也不恼,还因她的理直气壮露出些笑来,附和道:“嗯,挺好。”
盛明澜不可思议:“这也好?在你眼里我有什么不好的。”
顾清延却是顾自笑:“都挺好的。”
盛明澜被他弄得没脾气,只好把劲儿都用在吃早餐上。
弹珠因为绝育前8小时不能进食,所以早饭没给他吃。
到宠物医院时,他就软趴趴地窝盛明澜怀里,仿佛预感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俊俏的猫脸上毫无生气可言。
做完常规检查,手术大概半小时,出来后还需要关笼子里观察创口一段时间。
因为麻药没过,弹珠就这么歪着脑袋半瘫在笼子里,舌头挂出好长一截,配合这黑色铁栏杆,活像个监狱诈死犯。
盛明澜起初还很心疼,看到憨憨的昏迷样后又被逗乐,笑得直不起腰来。
顾清延被她感染得嘴角也扬起点弧度,道:“已经很惨了,再笑他就得哭了。”
盛明澜忍笑拿手机给弹珠录制视频,献上一曲《铁窗泪》,纪念宝贝长大成猫的第一天。
对比自己的幸灾乐祸,盛明澜觉得顾清延这个做爸爸的实在太沉稳可靠了。
她捧着手机欣赏了下里头的多角度高清照,面上惭愧检讨,嘴上却道:“你说,我回去要是把这个视频给苏打看,他会不会直接吓出阴影来。”
顾清延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还是为苏打争取了下:“他还小,该来的总会来,就别让他多体验一遍了。”
盛明澜觉得顾清延坚忍同情的语气很有意思,仰头看他,问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超像恶毒后妈。”
顾清延乱乱她的头发,笑道:“你也知道啊。”
笼子里弹珠醒过来,盛明澜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不过弹珠的麻药劲还没走光,嘴巴仍合不拢,走路腿肚子也打颤哆嗦。
盛明澜热心地凑近帮他把舌头扶正,扶到一半,突然冒出来的洁癖开始发作。
她嫌弃地盯自己手指一秒,把水渍往身后顾清延的衬衫上揩了揩。
顾清延哭笑不得,却纵容得什么也没说。
他从前是不养宠物的。
谢含之女士觉得他日子过得太冷清,养两只猫陪他刚刚好。
他没养猫前,一直觉得猫是高贵的生物,不粘人,不打扰,爱睡觉,似乎再适合他不过,便同意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养了两只的缘故,成天不是在比赛跑酷、摔杯子,就是比赛过肩摔、吃东西,偶尔早上还能给他一个惊喜,轮流跑床上蹦迪提供叫醒服务。
最后如谢含之女士所愿,他身上是多了点烟火气,不过多的更多的可能是衣裤上的猫毛。
他跟所有铲屎官一样,建立了某种负责任的契约精神,在照顾一事上尽职尽责。
偶尔深夜写SCI查数据,弹珠和苏打伏在他脚边睡觉,心中也会涌出一些温情。
不过如果说快乐,那大概是只有盛明澜在时,才可以一并给他带来的。
两只猫,一双人,似乎齐全了,才能给他带来圆满。
第40章 温柔又强大。
工作日早上, 盛明澜靠在顾清延家门口,等他一块儿上班。
顾清延把弹珠装进携带箱里,又给苏打准备好水和干粮, 这才提着箱子到玄关处换鞋。
盛明澜看着箱子里戴着伊丽莎白头套的弹珠,没忍住掏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美照, 分心问顾清延:“差不多要把弹珠送你妈那儿隔离多久啊?”
“一个星期吧。”顾清延道,“昨天才没顾几分钟,他自己舔不到伤口, 就跑去让苏打给他舔。把他们关两间屋子,又刨门刨得撕心裂肺。为了伤口好快点,只能狠狠心把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盛明澜看跑过来扒在箱子外和弹珠惨叫哭嚎的苏打, 笑道:“哥哥弟弟感情真好。”
顾清延无奈摇摇头:“明明平常吃块肉都要抢。”
他将苏打抱远了些,将门窗都检查一遍关严实了, 这才提起携带箱,和盛明澜一块儿出门。
走廊上,盛明澜故意冲顾清延扬扬裙摆, 问他:“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顾清延闻言认真斜过视线, 上下打量了番。
盛明澜见顾清延沉默的时间超过三秒,心想八成是直男审美没跑,给他下台阶道:“算啦。我今天背了你送我的包包,不过这包本来就是你买给你姐的, 不记得也正常。”
顾清延注意到她嘴角有些不开心地向下撇,却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上前走近一步,扣过她的手牵住,往前走道:“记得,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背起来很好看。”
盛明澜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挑眉看他片刻,又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心情愉悦,表面却压着不动声色,凑他眼前问他:“什么叫做本来就是买给我的?”
顾清延反问:“没发现包包大部分都是单色系的吗?看你平常只喜欢穿黑白两色的衣服,感觉比较容易搭配。”
来到电梯间前,顾清延一只手提着携带箱,一只手牵着她,两边都没松开,最后用两人交握的手按了下行的电梯。
盛明澜被他这个动作取悦到,嘴角隐隐上翘,假意算账道:“那你那个时候还骗我说是给姐姐买的。”
顾清延没有不认的打算:“嗯,因为我会不好意思。”
饶是盛明澜还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思,也被他这记直言直语踢回来。
她盯他片刻,笑别开眼,故作悠闲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道:“今儿个真新鲜,顾老师说他会不好意思。”
顾清延偏开头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还讲不讲道理,只准你不好意思,我就不行了?”
盛明澜向来在这方面不肯认输,来劲儿地睁大了眼睛瞪他:“我什么时候不……”
盛明澜拔高的音量才进行到一半,顾清延蓦地低了低身子,用额头跟她额头轻撞了一下,道:“不承认?那你别脸红。”
盛明澜:“……”
两秒后,盛明澜默默撇开脸朝向外侧。
脸颊不争气地往外散发热量。
可恶。
没一会儿,电梯叮的一声向两边打开。
中医科的方主任看到等在外头的两位小年轻先是一愣,笑着招呼道:“小盛和小顾啊。”
盛明澜见是熟人,也就没再跟顾清延脑别扭,乖乖叫人:“方主任。”
方主任在医院没少听部下的实习生谈论八卦,看到俩人手牵手,笑眯眯道:“小盛既然天天到医院来,不如重拾老本行,找个科室扎根落下脚,也省了工作恋爱两头跑。”
方主任与盛明澜母亲是旧识,对她而言更多时候像个亲切的长辈。
方主任长年致力于国外中医针灸文化传播,盛明澜前些年手臂受伤去国外治疗,也不是奔着西医,而是奔着方主任的针灸去的。
年初的时候整顿明协,盛明澜想着必须要有个镇院之宝,才好把明协流失的名声拉拢回来,于是特意给在国外的老人家发了邀请函。好在方主任年岁大了,也有了近乡之情,便很快接洽下来。
盛明澜听言神情依然自然,仅是挽着顾清延的手臂微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打趣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子,回到医院也就管管行政,科室里的活儿哪里是我能做的。”
方主任笑笑道:“能做的可多了,又不是非要动动刀子的才能叫做医生。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过来跟我学两年。”
他说着对顾清延点点下巴,问:“是吧,小顾。”
盛明澜看向地面的目光微微发紧,手心也不自然地有些冒汗。
她车祸手臂受伤的事还没有跟顾清延提过,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几分。
顾清延指腹在盛明澜手背摩挲了下,有些像无意识的举动,又像在安抚,他颔首道:“方主任肯教自然是好的,不过还是要看明澜的喜好所在,我们回去会好好商量的。”
电梯停到负二楼,方主任往外走,爽朗地摆摆手道:“商量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做我徒弟要求还是很严格的,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噢。”
盛明澜和顾清延的停车位在另一边,告别后和方主任分了两道。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里,盛明澜低着视线,既希望顾清延主动问她,又希望他什么都没察觉。
女人爱美尚且忍不了身上有那么长的一道疤痕,她不知道男人的接受度又是多少。
正胡思乱想着,她听见顾清延问她道:“夏天一直穿长袖不热吗?”
听上去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盛明澜却瞬间白了脸色。
她嗓子发干,唇线的弧度也有些僵硬,过了几秒才开口搪塞玩笑道:“女人的时尚就是夏天穿的多,冬天穿的少,你不懂。”
顾清延可能被她的话逗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笑。
盛明澜对此不确定,只觉得自己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下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两人都安静地没再说话,也没有一方再提起方主任。
车子停到宁天门口,顾清延提过后驾驶座的宠物携带箱,道:“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盛明澜仿佛已经恢复了自然,她指指车载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我跟你一起进出你爸的公司,会被底下员工多想吧?”
顾清延虽不在乎这些,但觉得她的顾虑有道理,下车道:“这边离医院很近,我一会儿走路过去就行,你先开去公司吧。”
盛明澜乖巧应了声“好”,目送他走进写字楼。
顾清延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盛明澜静坐片刻,视线缓缓下移,看向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她撩起右手袖子,将小臂旋了个方向,从内腕延伸而上,有一道长达十三厘米的疤痕。
盛明澜将指节攥进掌心,呢喃重复了遍顾清延在停车场问她的问题。
“夏天一直穿长袖不热吗……”
盛明澜轻哂一声,眼眶微酸地翻过包包,找出粉饼,红了眼地往手臂上拼命遮盖。
顾清延原本打算把弹珠安置到父亲办公室,晚点再让母亲接回家,但想到自己有份文件前两天落在盛明澜车上一直忘了拿,于是把弹珠交给前台,让冯助一会儿下来拿,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想问盛明澜车子开远没有,方不方便回来一趟。
电话刚拨出一声,顾清延就注意到了还停在花坛边的白车。
他掐断电话,朝车子走去。
车玻璃覆了防窥膜,瞧不清里头在做什么,隐约只能看到一个身形轮廓。
在他拉开车门那瞬,盛明澜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抬头看他。
两人眼底都闪过一瞬的怔忪与茫然。
盛明澜想将袖子往下放,然而宽松的衣服像跟她做对般,怎么也顺不下来。
粉饼滑落,在座椅上溅开肤色的脏污。
诉说着难堪。
诡异的沉默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在顾清延的注视下,盛明澜重重地咬住下唇,移开眼,看向别处。
就像绷太久的弦,一使劲便断了,再无拉起的可能。
顾清延沉默地注视她良久。
他蹲下来抱住她,道:“对不起。”
盛明澜脊背有些僵硬,强笑道:“你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顾清延收拢了抱住她的手臂,重复道:“对不起。”
盛明澜没再伪装笑容了,她倔强地挺直脊梁片刻,终是倾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