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晏守的夜生活交际圈基本和谢听然重合,也是头一回见他带他们不认识的朋友出来,所以同对盛明澜的问题好奇,带了点打量地看向这位“新人”,等谢听然回答。
其实像他们这种趴,朋友带朋友的情况多了去了,大多时候都是图个人多热闹,压根不会挨个儿介绍认识。
不过按照谢听然的咖位,他朋友的咖位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看上去就是位矜贵的主儿,所以大家态度上都很和气,甚至肚子里都编纂好了一会儿听完身份介绍要说的寒暄吹捧的话。
谁知谢听然耸了下肩,带人到对面的沙发坐下:“家里给找的代驾,怕我玩得太疯。”
众人一愣,大笑起来,原本还聚焦在“新朋友”上的目光,自然转到谢听然身上。
“要我说,谢叔就是操心的太多,你这样都能算疯,那我们这帮人算什么,癫吗。”
盛明澜自从看到顾清延后,眼珠子定在他身上就没离开过。
她注意顾清延听到那句“癫”时,视线似乎从她这个方向一扫而过。
盛明澜迟钝地反应了一拍,一通咬文嚼字之后,恍然大悟。
敢情她也被人归到“癫批”那类了。
盛明澜嘴角不开心地往下撇,不过在场除了她似乎没人在意这几句玩笑话,她这时候跳出来自证清白多少有些奇怪,憋了憋,还是别扭骂出一句:“有事没事莫cue本小姐好吗。”
盛明澜说话的音量有些低,被场上的音乐掩盖。
旁边苏梨没听见,她眼睛跟盛明澜盯的相同方向,嘴上则在啧啧唏嘘:“长那么帅,竟然只是个代驾司机,太可惜了。”
盛明澜像蓦然被点醒:“是噢。”
苏梨今晚一直不太能跟上她的脑回路:“嗯?是什么?”
盛明澜没马上应声。
大学老师兼职代驾司机,孩子这得穷成什么样了,早答应来她医院不就得了吗。
盛明澜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问苏梨道:“你说一个人出门开的是豪车,但又打很多份工,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钱啊。”
她以前几乎没太思考,想当然把顾清延当做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孩,毕竟没钱怎么养的出这样一张不染烟气的人间在逃妖孽脸。
苏梨脱口而出:“当然是缺钱啦。我不就典型案例么,房贷车贷一大堆,什么翻译跑腿的活儿都往自己身上接。”
“啊——”
盛明澜长应一声,瞬间觉得自己怜爱了。
盛明澜拿过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酒吧周围的空气因子似乎比刚才躁动了很多。
余光轻扫间,她发现盛光惜那桌男男女女频频朝她这桌看来。
盛明澜靠向苏梨,问道:“这些人都在看什么?”
苏梨正在剥橘子,听言抬了下眼皮,没多想:“到酒吧来不就是把妹和泡男人那点事儿嘛,咱桌颜值那么高,多看几眼正常。”
盛明澜点点头,像映照苏梨说的那番话,她眼珠子又定回到顾清延身上。
男人匿在黑暗里,坐姿闲散,舞池里灯球的光影时而从他半垂的眼底滑过去,有时是个光点,有时是条极细的线——
啊……是真的想泡。
果然环境催人欲吗。
谢听然晚上从落座起就一直在宽慰顾清延。
顾清延与他岁数差不多,但按照辈分需要叫声小叔。小叔回国不久,晚上到他家做客,姑奶奶觉着小叔平日工于学术,交友圈寡了些,知道他饭后要出来玩,就让他把小叔一并带上,谁知刚到地方就听见盛明澜口无遮拦的造谣。
他叔再怎么不要面子,好歹是个长辈。
虽然他最后掰出来的“代驾”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没办法,有盛明澜在场,这女人背后说人坏话就够不饶人了,偏偏是个明面上吐槽更欢的性子,要让她知道他叔就是她嘴里那个自己买通稿炒作的男人,今晚基本不用玩了,光听她口吐芬芳就行了。
谢听然一想到盛明澜说的那两句话,就忍不住想笑,他拍拍顾清延肩膀:“没事儿,代驾不丢人。等下回盛老三不在了,我再正式介绍你给大伙儿认识。放心,我认识的人里除了她,其余都是正常人。”
“盛老三?”顾清延似乎没把代驾放在心里,反对这个称呼有点兴趣。
“对啊。”谢听然正打算往下说,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于是道了句“稍等”。
他摸出手机,只见和盛明澜加好友后百八年没有一句对话的聊天框里冒出一则信息。
【你在讲我坏话?】
谢听然一愣,抬头朝对面沙发座望去。
只见盛明澜隐蔽而又文明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谢听然:“……”
倒不是盛明澜女人的第六感多敏锐,主要她今天一晚都在观察对面两人,谢听然和顾清延聊天聊到一半,突然看她一眼,然后就笑得贼踏马欢,要说和她没关系,骗鬼鬼都未必信。
不过小听子今非昔比,毕竟是顾老师的雇主,所以盛明澜平静优雅地竖了个中指就点到为止。
她转而慢吞吞给人敲短信道:【你家代驾还接单不。】
谢听然扔来两字:【干嘛。】
打字间瞥了眼她桌前的饮料:【你醉果汁?】
盛明澜:【……】
谢听然:【不会喝酒的人就不要浪费国家公共资源了。】
日。
盛明澜气性不佳地将手机扔进了包里。
这年头开轿车的瞧不起开电瓶车的也就罢了,现在连喝酒的都瞧不起喝果汁的?
光风日下,呵。
盛明澜平日作息都特老年,最晚十一点前也要睡了,但想到对面沙发上的人还坐着,硬是没挪动步子。
她瘫陷在沙发上,没精打采。
晏守从舞池蹦跶完回来,看她竟然有耐心地一直呆着,道:“困了就回家睡,在这儿小心着凉。”
他说着把自己座位那边的外套拎过来,想给她披一披。
盛明澜困倦中十分自然地应承下来,期间眼皮生理性地抽动了下,接着就通过眼缝看到对面的顾清延,对方懒倦地垂着眼小憩,压根没看向她。
她却蓦地警醒坐起身,将外套扔回到晏守身上。
晏守被凭空飙来的外套正好盖住脑袋,他懵逼地把衣服往下拽了拽,道:“你干嘛。”
盛明澜扔完才发觉自己动作幅度大了些,故作端庄地轻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下回注意点。”
晏守:“…………”
盛明澜担心按照晏守的臭德行会直接冲上来给她演出琼瑶戏,索性站起身:“没什么好玩的,都散了吧。”
顾老师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接笔大单子不容易,成年人要学会怜爱。
晏守还想说句话,但被盛明澜瞪了回去。
由于三公主强势发话,剩下人里又没有敢说不的,于是一行人稀稀拉拉地开始收拾东西,往外涌。
盛明澜和苏梨走在最前面。
苏梨还在遗憾:“可惜今晚没见到那个顾二少,不知道颜值跟咱代驾小哥比起来怎么样。”
盛明澜道:“那当然是我们小顾老师完胜。”
苏梨懵了懵,不太懂这个“老师”指的谁,但“顾”字听懂了,道:“你刚不还觉得顾二少文案诈骗吗。”
盛明澜被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她们谈论的两个人都姓顾,于是三两句解释了下和顾清延有过几面之缘的事儿。
苏梨灵光乍现:“你说小顾老师不会就是顾二少吧!”
盛明澜摆摆手,不以为然:“顾又不是什么稀缺姓,光我认识的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喏,隔壁街那个转大饼的还叫顾二爷呢,咋不说他更像,三个字里好歹重了俩。”
苏梨被逗笑,那顾二爷她也认识,是俩人以前资助过的一位糖尿病患者。
她点点头:“也是,他们有钱人总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出来做这种廉价劳动力。”
盛明澜知道苏梨说的“廉价劳动力”是指顾老师做代驾的事儿,虽然她也觉得读书人干这种体力活太累了点,但秉着爱屋及乌的精神,帮人说话道:“都是为生活形势所迫嘛……”
两人絮絮说着往外走,出了酒吧,夜晚气温降了好几度,有点冷。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喝了酒,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驾。
晏守上了辆出租车,招呼道:“跟我顺路的苏梨,还有谁,快快快,都上来……”
一片喧扰吵闹声中,一辆劳斯莱斯靠近过来,停在柱状的黄色街灯下。
谢听然上前拉开后车门,他前脚还没迈进车子,背后就感受到一阵强大推力,最后几乎是踉跄地摔进去。
只见盛明澜关好车门,坐得稳稳当当,双手乖巧地交叠身前,脸上是标准的露齿笑:“出发吧。”
谢听然:“……”
第15章 老师你很缺钱吗。……
街边酒家的灯牌晃动五颜六色的光晕, 顾清延和谢听然不约而同看向车内的不速之客。
一个是通过后视镜看的,一个则是侧身直接对上的。
谢听然:“……你上来干嘛。”
盛明澜眨眼:“你刚不是说捎我一程?”
谢听然表情“就踏马离谱”,尤其是瞥见后视镜上小叔扫过来的反问视线, 道:“你自己没车,用我捎?”
盛明澜马上朝椅背靠去, 做出抚额娇弱的样子:“疲劳驾驶,危害公共安全。”
谢听然:“……”
盛明澜看他一个大男人还啰啰嗦嗦、优柔寡断的样子,不爽地轻啧出声:“我家跟你那么近, 还能不能有点邻居爱了。”
谢听然还想跟她掰扯一番,就他俩那点“如果没有家人在场,路上碰见连头都不会点下”的交情, 算哪门子的邻居爱,不过后面车子已经按喇叭在催, 只好对顾清延道:“咱们开吧。”
车子徐徐往前行驶,盛明澜望着向后远离的街景,内心舒坦了。
谢听然拿出手机回复一些工作上的信息, 随口提道:“你最近不都要搬出老宅了吗。”
盛明澜不认:“谁说的。”
谢听然没出卖晏守:“搬家师傅一天到晚进进出出, 我又不瞎。”
盛明澜懒洋洋:“那这不是还有些行李没收拾走吗。”
她近来确实有搬到公寓的打算,老宅离医院和公司太远,上下班通勤不便,她不能单为了膈应沈云母女, 把自己搞得状态不佳。
现在新公寓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做人不就是要学会变通吗。
盛明澜靠在窗边,余光能将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轮廓尽收眼底。
认真地思考她下回用约车代驾软件匹配上顾老师的概率会有多少。
谢听然和她聊了两句,就没再往下。
他和盛明澜当饭友、牌友还行,聊天是真没多少共同话题。
盛明澜也懒得搭理他,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她双手搭到前面副驾驶的椅背, 原本要脱出口的“老师”二字,惦着谢听然在场,改口道:“师傅,可以来点音乐吗。”
话语抛出,一时没有人回答。
玩手机的谢听然发出一声闷笑,又强行绷下,演戏演到底地帮忙重复道:“司机师傅,来点音乐。”
顾清延对代驾身份的代入感依然不强,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师傅”叫的是他。
他点开音乐,出于刚让人遭遇了冷场的尴尬,礼节地问了句:“想听什么。”
盛明澜压根没生气,对着这样一张脸,她怎么可能气的起来。
她道:“理查德克莱德曼的Mariage d\'amour。”
“……”
谢听然面露无语,怕他叔被刁难,道:“臭小姐贼难伺候,有什么放什么,爱听不听。”
谁知他话音刚落,平缓悠扬的钢琴乐从播放器里宛转而出。
盛明澜甜美:“谢谢师傅。”
谢听然:“……”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差点忘记他叔以前大大小小拿过好多钢琴大赛的奖了。
倒没想到俩人兴趣爱好能撞一块儿。
谢听然觉着哪里不对劲,侧头看向盛明澜:“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钢琴乐了。”
还理查德克莱德曼,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当然是为了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盛明澜心里这么想,嘴上道的却是:“以前听人弹过这首,觉得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