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是什么人,他心里最清楚了,不是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会儿拉徐护过来给自己挡炮火,她也能落得清闲一点。虽然她的身世的确没有假,她也的确不是谁用来算计、暗害徐家的棋子,但若她一直这样被这位徐国公像审犯人一样审问,她也受不了啊。
只要这会儿徐国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就变成了吃瓜看戏的那个。岂不乐哉?
果然不出徐杏所料,她把这些话一说出来,徐国公果然就火冒三丈。
手掌重重的在案几上猛拍一下后,徐国公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孽障东西!”
徐护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在徐杏身边一并跪了下来。
“儿子知道错了,不敢请求原谅,只求父亲责罚。”
这事就不是他能争辩的事儿,与其犟嘴做无畏挣扎,不如坦荡认下来。老老实实下跪认错,不过就是挨一顿鞭子。但若是和父亲顶撞死活不认的话,可就不是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毫无疑问,徐护挨了一顿鞭打。徐国公正在气头上,立即让管家去拿了鞭子来,他要亲自抽徐护二十鞭子。
徐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又心疼又生气。心疼儿子挨了皮肉苦,生气他不好好习武念书,尽做这些事惹他父亲恼火,更是气他寻花问柳竟然险些害了自己亲妹妹。
本来搁在平时,徐夫人早就要开口替儿子求情了,但今儿她也是在气头上,所以恁是忍着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徐妙莲本来是想替二兄求情的,但她见母亲也明显在生气,且脸色很不好,而父亲那边又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所以,权衡思量了一番后,她也就什么都没说。
明显父亲母亲都为此十分生气,若是她求情了,反而于二兄不利。到时候,怕是可能还会害他多挨几鞭子。
而这时,徐妙莲也不自觉的便投过目光来看徐杏。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怕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怜和柔弱无能的。相反她很聪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就能陷二兄于父亲的一顿责罚中。
她不信她会不知道说出方才那些话的后果。但凡是正常人,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多少都会有所顾及的。但她没有。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害二兄呢?据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二兄常关顾她,是她的常客,想来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的,也算是恩客。便是如今身世大白,她成了二兄的亲妹妹,也不该如此痛恨一个从前对她有过恩情的人吧?
做国公府的千金难道不比做国公府公子的妾氏要好吗?
难道,只是因为二兄对她这个假千金很好吗?哪怕是身世大白了,二兄依旧一如从前般对她好,所以,她便生气了?
所以说,这顿气还是冲着她来的。
徐妙莲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心中却是想了许多。
如果她真的是那么不好相与,真的只是装出来的大度温和、但其实心里恨自己恨得要死的话,那么她也不是不可以走的。读了这么多年书,受了国公府这些年的恩泽,她还不至于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来。
这个身份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她已经霸占了十五年,如今正主回来了,她也该腾出位置来才是。
徐妙莲突然起身,跪到徐国公腿边去,抱着徐国公挥鞭子的手不再让他打,求着道:“父亲且先别动怒,听我说一句。事情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霸占了这个身份十五年,如今既然真相大白,我定会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二兄虽然险些做了混账事,但有句话叫‘不知者无罪’,父亲就看在这句‘不知者无罪’上放过二兄吧。”徐妙莲知道父亲最在意的人是母亲,这会儿知道自己分量不够,也就顺势把母亲搬了出来,“母亲素日里最疼的就是二兄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父亲您也请手下留情。”
徐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这件事他的确做得太过分了,合该吃一顿鞭子的。她本来没打算求情,但这会儿见二娘抬了她出来,徐夫人又望了望被五花大绑绑在长凳上的次子,一时心也软了下去。
“算了,这次就放过他吧。您手重力气大,回头打死了有你后悔的时候。”徐夫人方才有在心里默数,已经打了十三下了,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徐国公对次子是恨铁不成钢,对他的不学无术招猫逗狗一直都很有意见。方才在气头上,他下手够狠,这会儿见他背上衣袍沁着血,心里的气倒是没那么大了。
“滚回去闭门思过。”到底是收了手,但徐国公依旧在气头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你踏出院子半步。滚!”
徐护被府上奴仆架着扶走了,徐国公这会儿冷静下来想了想,不由得又朝徐杏望去。
徐杏一直跪着,都还没起来。
方才在气头上,徐国公一怒之下就动了手。现在回头再去想,他又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实在颇有心机。只不过寥寥数语,便挑拨得他们父子二人大动干戈。
实在也不怪他会对她起疑心。
“二娘说她要走,你怎么想?”徐国公突然转身来这样问徐杏。
徐杏知道徐家是不可能会放徐妙莲走的,且徐国公这会儿这样问她也并不是真的要听取她的意见,不过只是在考验她罢了。
所以,徐杏是不可能做那个坏人的。
“二娘伴在国公和夫人身边十五年之久,早就是一家人了,如何能走?便是真有一个该走的,那也应该是我。”她突然抬起头来,很严肃认真的看向徐国公,“我没有别的心愿,我只是实在不愿再继续呆在风月楼那种地方。昨儿闯大殿是想徐二郎帮我赎身,今儿我恳请国公和夫人能帮我赎身。只要赎了身,我有了自由之身,我可以立即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生活。”
徐杏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吧,她的确挺想要自由的,也的确对徐家人没有什么在意和牵挂。离开京城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也挺好。
只是,如今天下尚乱,各地的反贼和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今天被剿灭了,明天说不定又能另起炉灶。
就这种情况而言的话,自然还是留在京中的好。
至少是在天子脚下,不至于天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不同意!”果不出徐杏所料,徐夫人立马就反对了,“你要是赶她走,那我就和她一起走。”
徐国公也只是试探一下,他当然不会这么做的。这只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而已。人在高位,自然就要筹谋得多一些,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子,即便是他亲生女儿,他也是不得不多提防着一些的。
“既然你们母亲不愿意,就都留下来。国公府这么大,还不缺你们一口饭吃。”这句话是对徐妙莲说的,说完后转身对徐夫人道,“内宅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下来陪你。对了,既然留她下来,就赶紧给她安排一个住处,女大避父,便是亲生的,也不该一个屋檐下同住。”
徐国公夫妇感情多年来一直很好,正常情况下,徐国公都是回后院宿在徐夫人这儿的。昨儿因有徐杏留宿在这儿,所以他才去了前院凑合了一晚上。
“且放心吧,此事我自会安排。”见一切算是尘埃落定了,徐夫人这会儿心情很是不错。
徐国公走后,徐夫人还没说什么,徐妙莲就立即说:“母亲,不如让杏娘住到女儿现在所住的云中亭吧?那儿环境好,又离母亲这儿近,日后来回也方便。”
云中亭的确是府上除了徐夫人的主院外最好的一处院落了,不过,徐杏却并不想住到那里去。
何况,她心中知道得很,这种时候谁争谁抢谁就是讨人嫌。徐妙莲这样做,不管她是真的好心还是以退为进,徐杏都不想承这个情。
对于住处,她心中早有安排。
所以,不等徐夫人开口,徐杏忙就接了徐妙莲话说:“搬来搬去的,也是无端劳累了这些奴仆,实在没有必要得很。既是二娘住惯了的地方,我更不好夺人所好。这府上这么大,我想总能有一处适合我住的地方。”
徐妙莲看了徐杏一眼,没再说话。
见这二人如此互相谦让又相处和睦,徐夫人心中很高兴。
“就依杏娘,不必搬来搬去的,麻烦得紧。”徐夫人牵了徐杏手拉她到身边去,温柔对她道,“咱们先吃饭,吃完后让温嬷嬷亲自带你去府上好好逛一逛。但凡如今还没人住的院子,只要你看中了,就可以住进去。”
徐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曲身道谢:“多谢夫人。”
徐杏知道如今的徐国公府上住着一位小贵人,左右徐府她是靠不住的,不如早早拉拢了这位贵人,日后多少也是个靠山。
第10章 第10朵杏花
徐杏一直都很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家,她始终都替代不了徐妙莲在徐家人心目中的位置,她也不敢奢望所谓的父亲母亲能待自己有多好。
走到此时此刻这一步,她也能算稍稍先松口气了。至少,徐家一家算是彻底认了她,她也不必再回风月楼去了。
至于徐家怎么善后,怎么去圆她身份这个事,这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事了。
反正比起她来,想必徐家人更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她曾经在风月楼呆过的事。他父亲徐国公本事了得只手遮天,这点小事,想根本难不倒他。
不过,提起风月楼来,徐杏当然还没忘另外一件事。
“有一件事情……想求夫人帮忙。”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为难,所以,徐杏这会儿态度十分诚恳,“我在风月楼时,是有两个婢子伺候在身边的。她们二人是从小就伺候在我身边的,都是同病相怜之人,所以打小就感情特别好。”
“她们两个如今一个十二、一个十三,都还是小孩子。我现在突然消失不见了,楼里的妈妈怕是会怪罪到她们二人身上。想她们也可怜,我总于心不忍,所以,恳求夫人能够帮帮我,也帮帮她们。”
那一世小葡和小萄两个是没有跟她到徐家来的,当时她长得像徐夫人的事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徐家能赎她一个回徐府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会再去赎小葡和小萄。当时就有不少人怀疑其实她就是徐家亲生的,若是徐家帮着赎了姑娘又赎了婢子,岂不就是坐实了外面的传言?
徐家避嫌还来不及呢,肯定不会主动落人口实。
而现在情况却大不一样,现在根本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真容,她更是没有闻名长安城。而只要徐家人肯,暗中悄悄想法子弄了小葡小萄到府上来,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事情对徐家人来说不难办,但毕竟是徐杏有求于他们,所以,徐杏态度还是很谦卑的。
徐夫人现在对徐杏是有求必应,再说,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只是,我也有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徐夫人也趁机提了自己的条件。
徐杏正高兴,忙点头说:“夫人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徐夫人眉目慈祥的笑着道:“你这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实在别扭。你是我女儿,这是你我心中都清楚的事,你该唤我一声‘阿娘’才对。”
见她说的是这事,徐杏眼中光芒瞬间灭了一些。但她还是冲徐夫人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是,阿娘。”
徐杏不是不愿意叫,只是觉得现在就改口还太早了些。一是人家不过也才算是认了她下来,二则是,如今虽然算是认了下来,但却也不知道会给她安排个什么身份。
徐杏不计较这些,但也不想过于巴结和殷勤的讨好。说不定她自己主动改口了,人家还觉得她这是想抢徐二娘的位子,还不乐意呢。
她又何必去讨那个嫌?
其实在她心中,叫夫人和叫阿娘,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母女三个一起用了早饭后,徐夫人就让温嬷嬷陪徐杏去府上各处逛逛,顺便把要住的院子定下来,好提前安排人是收拾,这样她晚上也算是能有个正经的住处。然后,她单独留了徐妙莲下来,明显一副是要说些体己话的样子。
徐妙莲本来是打算告退的,见母亲留自己下来后,她本能就往徐杏那里看了眼。
徐杏余光瞥到了徐妙莲的眼神,不过,她没在意。既没在意徐妙莲的眼神,也没在意徐夫人单独留了徐妙莲下来这样一件事。她只朝温嬷嬷走了过去,礼貌客气的说:“有劳嬷嬷了。”
虽然徐夫人说当年错了是天意,错就错了,如今也没必要再去寻谁的错。两个都是她闺女,她都一样的疼。但在温嬷嬷心中,她总是觉得自己是很对不起杏娘的。
当年若不是她疏忽了,也不会害得正经的国公千金流落在外这些年。
正因温嬷嬷心中对徐杏有愧,所以这一路上,她和徐杏说了很多体己的话。告诉她国公的喜好,告诉她夫人的喜好,还和她说了许多有关国公的忌讳,以及府上的规矩等等。
温嬷嬷说这些,自然是希望徐杏可以去投其所好的,但徐杏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些。温嬷嬷说的这些国公和夫人的喜好,以及二人的忌讳,她心里都清楚得很。那一世,她也的确做了一些有意迎合讨好的事,但无一不是无功而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