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春色——荷风送
荷风送  发于:2021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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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寺虽然离京城很近,但一来一回的,加上中间又折腾了点时间,等到赶回徐国公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徐夫人问了家中管家,得知家主还没回来后,她则直接把徐杏带去了她所住的主院。
  直到这会儿功夫,徐护才有时间去找小妹好好说说话。
  徐护和徐夫人一样,自然都是不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的。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也容不得他们逃避。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把局面安排到最好。
  杏娘自是要认回来的,她长着那样一张酷似母亲的脸,即便这会儿功夫不认回来,等再过几日她以真容示于众人前时,也是逃脱不掉的。并且到那时,京城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徐家出了一个在青楼里长大的女儿。
  徐护不由得也庆幸,好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他真是不敢想,若真是走了那一步,届时他们徐家该如何自处。
  可认回她归认回她,二娘肯定是不能走的。
  于他们徐家来说,多养一位娘子也不算什么。就算二娘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可那十五年的感情却不可能是假的。
  “怎么不去陪娘?平时兄弟姊妹几个,你是最喜欢黏在她身边的。”见送了母亲回院子后,妹妹并没有留下来,而是只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他不由走过来像从前一样调侃了两句。
  见是二兄,徐妙莲驻足等了他一会儿。直到他走近了后,她才并肩和他一起走。
  “阿娘这会儿肯定是想好好一个人呆会儿的,我怕我跟着去了后,会更惹她伤心难过。”
  “所以,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你就开始急着给自己定罪了?”徐护依旧是温柔的调侃的语气,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徐妙莲笑了笑说:“不是我想给自己定罪,是事实就摆在面前,根本不容任何人忽略。她长得那样像阿娘,她肯定是阿娘的女儿的。可若她是的话,我便肯定就不是了。”
  徐妙莲自然知道她当初是在什么样一种环境下出生的,长到这么大,身边阿娘阿兄阿姊,还有年岁大些的嬷嬷们,都常常会提起当年的事来。说她命大,生命力顽强,那么艰难的环境下她恁是好好的。
  也说她是个有福之人,大难里险生,日后必然荣华富贵。
  还说她八字特别好,主富贵。一生中虽有小劫,但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可如今,这些所谓的好命,根本都不是她的。
  “如今想来,当时那种环境下抱错,也是极有可能的。”徐妙莲感叹。
  徐护没去否定她的猜测,只是说:“可既然我们能一起生活十五年,就说明注定不是一般的缘分。二娘,我们是有缘分的。不管真相如何,你既做了徐家人,便一辈子都是徐家的女儿,任谁都不能轻易改变。”
  不可否认,听了这样的话,徐妙莲心中还是很感动很温暖的。
  她冲着徐护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徐国公徐盛恭是天黑后才回的家,徐夫人给管家丢了话,所以,徐国公一回家后,便直接就往后院去了。
  徐杏已经洗完澡换了身大家闺秀穿的衣裙,这会儿,正靠坐在徐夫人身旁陪着她说话。徐国公一踏足进来,谁都还未说一句呢,他目光只淡淡扫过徐杏脸后,瞬间就怔愣住了。
  但也只是愣住一小会儿功夫,很快他就把目光从徐杏身上挪开,回到了一旁自己夫人身上。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徐夫人这会儿心情已经平复很多,并且通过方才和徐杏聊的一个时辰的功夫,她也已经知道了杏娘还是完璧,并且,从她谈吐也看得出来,她是个有学识有涵养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靠卖身求生存的艳俗风尘女子。
  如此,她心中也就好受多了。
  想着,国公威严,怕杏娘胆小会被吓着,所以,徐夫人喊了温嬷嬷来,让她先带徐杏下去休息。至于今儿发生的一切,由她来和家主说就行。
  温嬷嬷应了声是,走过来请着徐杏走。
  徐杏前世毕竟也是过了好几年的贵女、贵妇日子的,所以一些大家族的规矩和礼仪,她自懂。
  并且她也知道,徐家人都希望她是个落落大方、知书达理、懂规矩的,所以,这会儿徐杏既然想留下来、彻底摆脱了风月楼,自然也不吝啬自己的规矩。
  大大方方行了个标准的退安礼后,徐杏这才默声跟着温嬷嬷退了下去。
  过了起初的那股劲儿后,如今徐夫人是越看越觉得徐杏好的。所以,目光追随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身影彻底隐在了黑暗中后,徐夫人这才收回目光来。
  “想你方才从她那张脸上也看出了什么……”徐夫人把今儿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自己夫君。
  来龙去脉,每一个细节都一一道得清楚。
  而那边,徐杏被温嬷嬷带着先去了寝卧。当年徐夫人带着家中三个孩子和几个忠仆逃出太原时,温嬷嬷就跟在其中。后来夫人在一村户家生产,她也是一直陪护在身边的。若是当年真抱错了婴儿的话,那么,她也有很大的责任,她也是对不起眼前的这个的。
  所以,温嬷嬷心中也十分愧疚。
  打发了铺床的婢子,她亲自过去帮徐杏铺床。
  温嬷嬷是徐夫人当年的陪嫁,对徐夫人十分的忠心,心地也很软和善良。所以,她自然也是在徐杏的拉拢范围之内的。
  “嬷嬷,还是我自己来吧。”徐杏走过去,要接了温嬷嬷手上的活来做。
  温嬷嬷怎么可能会把活交给她做,忙避开了后,就说:“娘子是主人,婢子是奴,哪里是主人替奴干活的。娘子快坐着歇下,奴很快就铺好了。”
  徐杏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和温嬷嬷好好交心的机会,她并没有去一旁坐下,而是挨着温嬷嬷说:“这些活,我平时也常干的,没什么干不得的。”

  温嬷嬷心中越发不好受,她一时没接话。
  徐杏望了望她脸色,又继续说:“虽我身边有两个伺候起居的婢子,但楼里的妈妈和我说,日后开了苞开始伺候人了,是需要会铺床叠被的,所以,在这方面,我也是受过训练的。做的活,可不一定就比嬷嬷差。”
  她语调轻松,尽量不让气氛尴尬。
  但她越是这样,温嬷嬷心中便越是不好受。
  果然,铺好床后,温嬷嬷忽然“噗通”一声,就屈膝在徐杏跟前跪下来了。
  虽然徐杏方才那样说,的确是为了让温嬷嬷觉得对不起她。不过,她身为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婢,在府上极为有体面。她突然这样朝自己跪下来,徐杏也十分意外。
  “嬷嬷这是做什么?嬷嬷快请起。”徐杏连忙弯腰去亲自将人扶起。
 
 
第7章 第7朵杏花
  “奴有罪,娘子便就让奴跪着说话吧。”温嬷嬷面上已经热泪一片,跪着不肯起。
  温嬷嬷是夫人最看重的奴仆,不说在她这儿了,便就是在夫人那里,她也是鲜少会行这么大的礼的。若是今儿真就让她跪在自己面前说话,日后传出去,便就是打夫人的脸。
  徐杏这会儿可不敢认为她已经重要到连打了夫人的脸夫人都会浑然不在意的地步。好不易才在夫人那里博取到些同情的,可别因为这一跪,再给跪没了。
  徐杏心里拎得清楚得很。
  “嬷嬷有何话不能起来好好说?”徐杏依旧语气温柔,耐着性子劝解她道,“我虽才进府,但也会察言观色的。嬷嬷是夫人身边最重要的人了,今儿嬷嬷这样跪我,便就如同夫人跪我,叫我如何受得起?快快请起。”
  说完这样一番话后,徐杏忙又用力去托起温嬷嬷来。
  而这会儿,温嬷嬷却是没再拒绝。想来,方才她是一时糊涂,但这会儿她显然已经明白过来其中的重要性了。
  徐杏扶着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来,她则坐在温嬷嬷身边,二人正好离得不近不远。
  徐杏先是递了帕子去给温嬷嬷擦脸,然后趁机聊起十五年前的往事来。
  “这事情不怪嬷嬷,也不怪任何人。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顺利被生出来,有命活,而夫人能身体安康无恙,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至于别的,或许都是天意吧。”
  方才徐夫人抓着她说了有一个时辰的话,除了听她说她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活的外,徐夫人也和徐杏提了当年大逃亡的事。所以,徐杏这会儿才能有机会和温嬷嬷重提旧事。
  徐杏说是天意,不怪任何人,可温嬷嬷心中始终愧疚。
  “可若是奴当年再多留哪怕是一点点的心思在娘子身上,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娘子本是公府千金,原该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的,却偏偏……”却偏偏堕入那种地方。若不是好在上天有眼,到底全了娘子的清白之身的话,那娘子这辈子怕就是毁了。
  若真到那一步,她真就是徐家的千古罪人了。
  徐杏却说:“当时夫人昏睡前,是有看一眼小婴儿的,知道小婴儿左脚脚掌心有个胎记。嬷嬷当时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放心的把婴儿交给村里的接生婆婆管的吧?”
  温嬷嬷点头:“那胎记很特别,这世上几乎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在同样的位置长出同样的胎记来。也正因此,奴才认为只要认准胎记,肯定不会把娘子给弄丢了。可谁想得到……”谁想得到,当时正好会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被烛火烫伤,且正好就烫在左脚掌心处。
  若没这么巧合的话,当时肯定不会抱错。
  徐杏装着好奇的样子,问温嬷嬷:“当时除了脚心的胎记,就没有别的辨认身份的东西了吗?比如说,套在脖子上的项圈,或是裹在身上的锦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温嬷嬷忽然重重愣住。
  都十五年过去了,时间太过久远。若不是这会儿被提醒,怕是连温嬷嬷也得忘了。当年,婴儿被抱走前,身上裹着的是一块从夫人衣裳上扯下来的好绸缎,她也还把一个早就给小娘子打好的金镯子套在了当年那婴儿手上。
  当时之所以认定那个就是小娘子,一是因为脚心的胎记,二则也是看裹在她身上的锦缎和套在手腕处的金镯子都在的。
  本以为当年只是匆忙之下抱错了,可如今再细细去想,难道就不能是当年故意有人掉包了两个孩子吗?
  若当年不是有人故意掉包,又怎么可能会把属于娘子的裹布和金镯放在另外一个孩子身上呢?
  如此一想,温嬷嬷也是浑身冒冷汗。
  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跟夫人商量之前,温嬷嬷也是不会在徐杏面前说的。所以,她回过神来后,便只僵硬笑着回说:“时间过去太久,奴一时也记不得了。”又补充说,“当年跟在夫人身边逃难的几个仆人,如今都还在府上做事,待奴回去和夫人商议后问问那几个,应该就能知道。”
  徐杏将她方才脸上的一应神色都瞧在了眼中,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要的也不是徐家因此就赶徐妙莲走,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只因这一件事,徐家根本不可能会怪罪养了十几年的徐妙莲的,更不要说赶走她了。
  她之所以故意这样提一嘴,目的也只是想借温嬷嬷的口让徐夫人、甚至是徐家其他几口人知道,当年并非抱错,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她要的,也只是在徐公夫妇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便是如今这颗种子不能发芽生根,但日后一件件累积起来,也迟早会的。
  又或者说,哪怕徐家夫妇不会因此而牵连徐妙莲,但多少心中是会更觉得对不住她这个亲生女儿的。
  所以,徐杏也不在意温嬷嬷此刻的刻意隐瞒,她大方的笑着冲温嬷嬷点头,表现出一副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原也是和嬷嬷提起往事才顺口一说的。想不起来,太正常不过。”
  温嬷嬷这会儿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道别说:“天不早了,娘子快些歇下,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不迟。日后娘子就住在府上了,有多少话都有时间说。”她望着徐杏慈爱的笑,“这会儿家主和夫人应该说完话了,今儿有娘子住在这儿,家主肯定是不留宿的,奴先去伺候夫人。”
  “我送嬷嬷出去。”徐杏起身,送温嬷嬷到门口。
  回来后,徐杏也没有立即去歇下,而是只去窗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心中想着事儿。
  她方才那样说,其实就是明晃晃的算计温嬷嬷了。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徐妙莲算不算她的仇人。
  要说她是仇人的话,可她始终端庄大方,温和可亲。前世二人身份揭穿后,她也没有要继续鸠占鹊巢的意思,也明确表示过她会离开,最后也是徐家人都不肯放她走她才留下来的。
  且当年她也只是个婴儿,便是换婴是有人精心布的局,是预谋,但也实在不和她相干。
  可若说不是仇人的话,她这些年遭的罪、吃的苦,却皆是因她而起。从小因为有她的存在,她不能在自己亲人身边长大,后来又堕入烟花之地,险些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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