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众人见太子走,自然一直送至前门处。候在门前,目送东宫马车走远了后,郑国公突然冷了脸,命关了大门后,就狠狠训斥了郑三郎。
“忤逆儿!”郑国公怒骂,“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太子什么都不知道?看吧,如今可是撞在了刀口上!”
若不是郑大郎郑二郎拦着,郑夫人并郑二娘郑三娘劝着,郑国公恨不能抬手就要打了。
郑四娘说:“这事不怪三哥。我们路上遇到的,难不成让三哥不顾礼数逃开?自是该过来请安的。”
“你以为为父什么都不知道?”郑国公转身怒视郑四娘,“不是你事先差了个婢子去通知这不孝子的?”
郑四娘解释说:“可徐姐姐也没说什么啊,当时那么多婢子前前后后的跟着,我们都坦坦荡荡正大光明的很。而且,徐姐姐也是好心,她跟三哥说了很多勉励他的话。也是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的。”
徐杏如今是东宫良媛,太子的人,郑国公不好指摘,就又怒斥了郑三郎郑四娘兄妹几句。
郑夫人倒语重心长,劝儿子说:“今日太子匆匆来又匆匆去,应该算是敲打。三郎,日后这种事,可万不能再有了。”
郑三郎始终神色淡漠,他垂着头,闻声点了点,道:“请父亲母亲放心,儿子再也不会了。”
毕竟是自己儿子,郑国公也不是真想打他骂他。此番见他亲口做了承诺,又想着他累日来遭的罪,最终只是又严厉斥责了几句,也就作罢。
那边徐杏和太子同乘而归,二人间倒有一会儿功夫的冷战。
太子倒也没有故意摆着脸色给人瞧,他只是不和人说话而已,这会儿脸色还算是好的。
捧着本书,偶尔翻一页,装模作样看着。
徐杏认真盯了他许久,见他也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徐杏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她觉得这个男人在某些时候,某些事情上,真的不能算一个很成熟的人。至少他生起气来吃起醋来的样子,就远远配不上他的身份。
“殿下就真的打算一直这样不再和妾说话吗?”徐杏在自己心内叹息一声说,主动问。
太子这边阖上书,抬眸看过来。
“有人陪你说的欢,你还需要孤吗?”太子面含三分笑,语气也是绝对不正常的温柔,阴阳怪气得很。
徐杏就知道,他铁定是看到了。而且,当时说不定猫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又想着,她从东宫出发前,有去和他道别过,他当时也没说要去郑府。结果她前脚才出发,他紧接着就跟上了。
徐杏对他真的……有点无奈。
“既然殿下当时就在,那该知晓妾和郑三郎说的什么的。妾自认是坦坦荡荡,说的话,做的话,不违礼数。”徐杏不喜欢冷战,所以有什么话,她都直接说了。
她自认为自己是没什么出格之处的,狗男人生气,那是狗男人气量小,和她没关系。
太子说:“想见郑三,大可直接和孤讲。何必大费周章呢?你若直接说,孤能不准你去吗?”
徐杏心里冷哼,现在倒是装着气量大了?也不知是谁故意在她面前回避提郑三,又不知是谁,只因七夕那日她和郑三偶遇,他便是气上了。
若真主动提要去郑家,他怕不是又得气上几日。
清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徐杏心里是这样想的,却不好直说,但她却立即拿他的话去堵他,说:“那殿下既是知道,又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非要偷偷摸摸跟着过来,抓到了我,然后再和我生气?殿下有话未直说,不也是在大费周章吗?”
太子也当场自省了一下。他承认他也有错。
“杏娘,既然今天话说到了这里,日后你心里有什么事,也无需再背着我。日后你若想去郑家,和孤说一声就行。”
徐杏却笑着道:“如今四娘都要嫁到齐王府去了,妾还去郑家做什么?日后就算出门也该是往齐王府去。”
太子也笑着起身,从对面挪坐到徐杏这边来。
他挨着人说:“既如此,你明日便随孤一道去齐王府。”
“嗯?”徐杏万万没想过太子会在明天带她去齐王府,毕竟明天可是齐王的大好日子,去的肯定都是各家各户的正妻。
她虽很得宠,但毕竟只是东宫的一个姬妾。以妾的身份在这种重要的日子出入齐王府,总归不太好。
而且,皇室子弟很多,太子和齐王的叔叔们,堂叔们,还有姑姑们……加起来怕有二三十个。齐王乃皇后所出嫡子,又得圣心,如今正威风八面。
届时,这些皇亲国戚肯定都要去的。
这种场合,到时候请安事小,就怕那些皇室的贵主们会背后议论自己。
徐杏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去这种场合虽然能抬她身份,但除此一个好处外,于她来说,再无别的好处了。
所以她并不想去。
“殿下,妾可以不去吗?”徐杏冲他撒娇。
反正是他刚刚说的,她心里有什么话就直接和他说,无需瞒着他。
太子握住她手问:“想偷懒?”
徐杏当场被揭穿,还有点尴尬,但她还是厚着脸皮说:“妾喜静,不太爱凑热闹。像明日那种场合,肯定很多达官贵人在。妾去了后,还得给这个行礼,给那个请安。”
太子倒能理解她的心情。不过……
“但你也不能一直只呆在丽正殿,这种场合总也得适应,李家的皇姑皇婶,你也得先熟识一二。让他们都看看,孤的徐良媛,是多么的大方得体,又聪敏可爱。”
徐杏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默了一会儿才问:“真的要去吗?”
太子一是想给她这个体面,二则也的确是想让皇室亲眷认识她。不过,若她真不想去,太子自然也不会勉强。
主动权在她手上。
“若真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太子温声说。
甚至怕身边的人会因此而惴惴不安,他还出言宽慰了几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原也只是孤心血来潮的提议。你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也是能理解的。不去也行,在家好好休息。”他握住她手的手紧了几分。
徐杏又认真想了想,最后说:“妾心里知道殿下这么做是为了妾好,所以,既然殿下有这份心,妾还是不能辜负的。”说罢,她似是补偿一样,在男人侧脸亲了一下。
太子笑了笑,这会儿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倒是没动欲念。只是,搂得人更紧了些。
次日,徐杏穿着正四品良媛规制的裙衫去了齐王府。她跟在太子身后过去时,不少目光齐刷刷朝她投落过来。
都是些尊贵的皇亲国戚,他们都正大光明看着她。
太子领她过去,一一把这些皇室的亲眷介绍给她认识。
徐杏便是心中再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这会儿自当肯定还是要守着规矩掬着笑脸的。太子每介绍一个,她便请一个安。
心都不在这儿,其实徐杏见过安后,回头可能就忘了这些人到底谁是谁了。
有太子陪在身边其实还好,太子一国储君,身份尊贵,有他在,便是那些皇姑皇婶看不上她,也不会说什么。但太子毕竟是男眷,今儿又是齐王大婚,他不可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所以,一旦太子走后,徐杏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倒也不是没人和她说话,大家都冷落她,自是有和东宫交好的皇亲,他们的家眷肯定会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百般照顾徐杏。只不过,有和东宫交好的,自然也有和秦王府交好的。
谁不知道如今朝中东宫和秦王府几乎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些分门派站队的皇亲,这会儿自然也会明着暗着互相针对一番。
她们倒不至于自降身份和徐杏计较什么,只不过,徐杏坐在这里听她们拿自己来说太子的事,也十分尴尬。
好在很快雁奴找过来了。雁奴身后还跟着一个只有三岁左右大小的小郎君。小郎君摇摇晃晃的,就紧紧跟着雁奴,一直喊他哥哥。
但雁奴过来了后,就往徐杏这里跑,倒是一时没顾上小郎君。
徐杏还是听有人唤那位小郎君为“朱雀”,徐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小郎君是秦王的儿子。
在这些皇姑皇婶面前,朱雀和雁奴一样受喜爱。兄弟二人一来,立马被两拨不同的人夸。
雁奴听这些夸赞从小听到大,他都听烦了。这会儿过来这里,是父王叫他过来的。说是新娘子的花车已经快到齐王府了,父王让他过来带着杏娘先去新房呆着。
所以,雁奴一来就赶紧匆匆拉徐杏手说:“良媛,快随我走。”
徐杏忙起身,问他:“公子要带我去哪儿?”
雁奴说:“父王说良媛和四婶婶交情好,让我来先请良媛去新房。一会儿等四婶婶过来了,正好良媛可以陪着说话。”
和太子交好的福王妃忙就对徐杏说:“既是太子殿下旨意,你快去吧。”又说,“新娘子初嫁到咱们家来,不免觉得生分,你身为婆家人,又和新妇交情好,你去最合适了,还是太子殿下思虑周全。”福王妃最后还不忘夸赞太子一句。
但那边恭王妃却说:“可不过只是一个姬妾,又不是太子妃。妾只是伺候人的,连主子都不算,又怎能算是婆家人呢?太子这样做,未免是有些过了。”
恭王妃哼哼笑笑说完后,她朝雁奴招招手:“小雁奴,你还小,不懂得识人,不知道有些人表面上是对你笑,其实背地里能给你一刀子的。你是你阿父的嫡出长子,身份极为尊贵,你怎么能同一个妾这样拉拉扯扯说说笑笑呢?”
“你父王如今被美色迷惑了心,做出了不合规矩的事,你也大了,该时时提点你父王一些才对。否则的话,日后等你再有了弟弟,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71章 第71朵杏花
雁奴虽还小,但却足够认清人心叵测了。
恭王妃这番说词是好是坏,他还是能听得明白的。
所以,雁奴听完后,佯装好奇问:“婶祖母先是说我小,不懂得识人,后又说我大了,该提点父王……那我到底是小还是大啊?”
“这。”恭王妃显然没想到,不过七岁大的一个孩子,说起话来竟然这样一针见血的犀利。
他抓住了自己话中漏洞,便干净利落的以言语攻击起来。
偏童言童语最是没心机的,这话让旁人听起来,人家也只会夸他聪慧机敏,断不会说他有心机。
但恭王妃被这样的童言无忌一反击,顿时哑口无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但她还是勉力笑着,继续对雁奴说:“婶祖母是为你好,怕你如今不多留个心眼在,日后会被别人占了位置。你如今七岁,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有些事,该要懂一些了。”
恭王妃并没有点名道姓,但雁奴却问:“你是在说徐良媛吗?”
恭王妃脸上笑容有些勉强了,她否认:“婶祖母为你好,只是这样提醒你一句,可没说是谁。”
“哦。”雁奴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句,然后看了眼一旁坐在恭王妃身边的朱雀,他又问恭王妃,“可秦王叔后院得宠的女子更多,婶祖母也会这样叮嘱朱雀弟弟吗?”
这回还没轮到恭王妃说话,在坐的许多人倒是笑出了声来。
恭王妃闹了个没脸,索性也没再和雁奴说话,只专心逗起朱雀来。但朱雀见雁奴走了,也不肯继续留在这儿,蹬着腿就从恭王妃旁边的椅子上蹭下来,然后追着雁奴就跑。
一旁福王妃瞥了恭王妃一眼,满脸的瞧不上。不过她倒没说什么,只是起身也走了。
徐杏之后就一直呆在了齐王和郑四的新房内,再没出来过。等晚上酒宴散了后,她才随太子父子一道回东宫。
本来白日时父王忙,雁奴这才没立即去告状。但这会儿已经在回家的路上,父王也不忙了,雁奴便把今天在齐王府时恭王妃说的那些话几乎一字不差的全都说给了自己父王听。
说完后,他顺带抱怨几句说:“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如今什么不懂?她想挑拨离间,我才不给她脸呢。”
“只是,让良媛跟着受了气,我却不能把她如何,实在气恨。”
徐杏倒不是受窝囊气的性子,只是今日一事明显是恭王妃借她来打压太子,而非和她有仇怨,刻意针对她。所以,事情既然上升到了朝政和党争,徐杏不过微末小人物一个,她不希望去掺和到这些事情中。
所以,徐杏忙说:“我才没有受气,公子当时替我出气,我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不知多开心呢。公子这叫四两拨千斤,虽然看似没说什么,但却是威力十足的。你没看到,当时好多人都笑了吗?”
虽然如此,但雁奴觉得还是不够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