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她如今的身份见郑三,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所以,也只能借郑四娘出嫁、她去郑家给郑四娘送嫁这个机会了。
她想着,哪怕是有太子的人跟随在身边,只要她和郑三坦坦荡荡,谁也揪不出个错来。
有贺姑姑跟在身边还好,至少是光明大。便是被太子知道,太子可能最多就是气—气,她忍两日就完事了。
但怎么和太子开这个口,怎么能让太子同意她去郑家给郑四送嫁,这很难。
但徐杏忽然想到,宫里出了那样—位女子,太子竟然在她面前只字未提。连郑四都知道的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他既知道,却不和自己说,或许她该和他闹—场。
要说这种事心里—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虽然她是有理智的人,知道太子日后不可能只宠她—个,只有她—个女人,他迟早会娶太子妃,会和太子妃睡觉的。
但情感上,她多多少少会有点在意。
然后也会去想,既有这样的事,他为何不和自己说?是怕自己会胡思乱想,所以才不说的?
但只要他说了后,再给自己承诺,和自己做保证,她也就不会胡思乱想。可如今,阖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却唯独瞒着她……徐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莫非,太子真的对其发妻情深意重,又对她当年因救雁奴而放弃自己生命—事愧疚多年,所以,如今得遇—个容貌与其极为相似的女子,忆及过去,便也起了点心思?
太子心思深沉,常常心中所想并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所以,她实在难能猜透。
郑四娘走后,徐杏便问贺姑姑:“此事你们都知道吗?”
贺姑姑虽然是听命于太子的,但既然被拨来了丽殿伺候,她对徐杏也是—心—意。
太子交代不要告诉主子,她得遵太子旨意,在主子面前可以不主动提起。但眼下主子主动问了,贺姑姑也难能做到去撒谎骗她。
所以,贺姑姑忙要跪下来回。
徐杏说:“姑姑是有品阶的女官,便是在太子殿下那里,也是无需行如此大礼的。若是给我行跪拜之礼,不说殿下那里我无法交代,就是我自己也不忍心。”
看了眼贺姑姑,想着,若是太子不让她说,而她却叫她说,也实在是为难她。
所以,徐杏便道:“我若说错了,你便纠。我若说对了,你便沉默。如何?”
贺姑姑感念于徐杏对她的关照,忙称是。
徐杏道:“你们都知道的对不对?包括这丽殿内,除了我,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贺姑姑沉默。
徐杏又说:“是殿下让你们瞒着我,不告诉我的?”
贺姑姑还是沉默。
“好,我什么都明白了。”
第69章 第69朵杏花
也是这个时候,徐杏心中才猛然惊觉一件事情。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心里已经有了太子的痕迹。
这不是她的心中所愿,徐杏不由蹙起了眉心来。
徐杏为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太子而蹙眉,但在贺姑姑眼中,她的这份蹙眉就成了吃醋、不高兴。
贺姑姑是太子拨给徐杏的宫人,受太子之命好好照顾徐杏起居。但在她心中,即便两个都是主子,她也是会分出个前后来的。
何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个徐良媛是再好不过的性子了。既是处出了主仆之情来,贺姑姑也不希望她过于悲伤,她还是希望她好的。
又想着,不论太子殿下心中是如何盘算的,但既是她亲眼看到的事,她也有必要和太子殿下说一声。
只要在太子殿下心中,还是觉得徐良媛重要,那么殿下便不会愿意让良媛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所以,傍晚趁太子过来丽正殿时,贺姑姑寻了个机会,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太子听后,冲贺姑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贺姑姑自小入宫,在宫里侍奉了多年。李家还没入京称帝时,她便就已经在宫里了。
伺候了两个朝代的多位主子,历届主子的个人脾性她总也能摸清一些。但唯独眼前的这位,她从未摸透过。
这位东宫之主,的确是比前朝的那些皇子贵主们脾气好很多。他待人素来十分宽厚,哪怕是卑贱的下等人,他也从未动辄打骂过。对她这样的宫中老人,更是厚礼待之。
太极宫那边的嫔妃们谈起东宫太子来,无一不是交口称赞的。
但她心中也很明白,就是这样的一个温和若玉般的男子,瞧着性子好,但其实他的心思是最难测的。
无论喜怒,从不形于表。
按理说,伺候这样温和的一位君主,东宫诸人该事事松懈、偷懒耍滑才对。但事实正好相反,整个东宫都秩序井然,各殿宫人各司其职,皆不敢有丝毫怠慢。
太子仁厚是仁厚,但却半点不弱。相反,他心中筹谋,怕是比太极宫的那位君王还要多。
听说,如今圣人日渐疏于朝政,倒有一点点把朝上之事都交与太子打理的意思。
秦王等人一直想抓太子的错处,但却从未抓到过。
这边贺姑姑想着自己的这些心思,那边,太子已经径自往内殿去了。
贺姑姑回神望了眼,见太子立在内外殿之间的隔断处,人并没有即刻进去,不由赶紧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秋意正浓,徐杏正抚额坐在窗边。窗是支开了的,她就这样静坐侧首望着窗外的秋景。
自下午问过贺姑姑那些话后,徐杏状似一个人在内殿黯然神伤,但其实一直有关注外面动静。这会儿太子殿下已经过来,她其实心里知道。只不过,这会儿是装着并没觉察的样子。
而这会儿的这份忧伤,也算是半真半假吧。
心里多多少少的确也是有点在意的,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能让太子准她去郑家,她做出来的样子。
不管怎样,太子刻意瞒着她此事,便就是太子的错。只要太子心里还有她,她借此和他闹一场就是有用的。
余光已经瞥间了那道熟悉身影,所以,徐杏这会儿更是把愁绪堆满了脸。
太子不动,她也不动,就这样一直跟他耗着。
太子立在隔断处静静望了会儿人后,这才轻步朝窗边走去。走得近了,见她也没反应,太子索性直接弯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二人中间,隔了张炕桌。
徐杏这才装着突然看到人的样子,立马扭过头来。见是太子,她惊了一下,然后立即就要套上绣鞋起身行礼。
太子却朝她按了按手,示意她不必了。
“在想什么?”太子问,目不斜视注视着对面的女子,清隽温和的脸上隐有笑意,“孤都过来有一会儿了,你竟也没发觉。”
不提倒还好,这一提,徐杏索性就直接作起来了。
“一屋子的婢子伺候着,竟也不晓得提醒我。”徐杏先没答太子的话,而是故意“发难”了殿内的几个侍婢。
她知道,定是太子给她们打了手势,让她们不要作声的。
果然,就听太子说:“也不必怪她们,是孤的意思。”又问,“今日怎么了?看起来脾气不小。”
被数落脾气不好,徐杏立即冷哼了一声,她语气颇阴阳怪气道:“殿下既是嫌弃妾了,又何必再日日过来妾的丽正殿呢?既是另有了新欢,何不自此再别踏足丽正殿半步。妾的脾气不好,殿下实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你们都先下去。”太子打发了内殿的几个侍婢。
等婢子们都退出去了后,太子才郑重望着人。
徐杏一顿脾气后,这会儿已经发展到红眼圈,紧接着下一步就是掉眼泪了。
但太子却只是沉默着认真打量人,仿若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一般。
徐杏知道,既然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了,这会儿最不能做的就是心虚。尤其是坐在她对面的是这样一个极擅察言观色的男人。
但凡她稍稍哪里迟疑一下,或者停顿一下,那么她今日的一切准备都白费了。
这种把戏,其实徐杏还算是信手拈来的。之前在风月楼时,楼里的妈妈有关男女间的那些事,什么都交过。
何况,徐杏这会儿也不全然是做假。
心里气、心里酸,也是真有点的。
半真半假的,倒也真就像是那么回事。
太子静默思量了一会儿,后起身绕过炕桌,坐到了她身边去。
徐杏却让了一下身子,有不让他碰的意思。但却也只是晃了一下,并非真不肯让碰。
太子这才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徐杏却还在闹脾气:“妾知道什么?殿下让妾知道的,妾便就知道。不让妾知道的,伙着这些人都瞒着妾,妾又能知道什么?”
太子笑揽过人肩膀来,耐心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杏却抽了帕子来,用帕子捂住脸继续哭。
太子这会儿其实是拿捏不准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是真气还是装气的,因当初是他自己耍了些手段强要了人到宫里来的,所以,太子心知肚明,便是她这些日子来再温顺再乖巧,可她心里始终是没有自己的。
这段日子来,她对自己越来越依赖,似乎是好了很多。但,凭他的警觉和敏感,他知道她的心还并不是完全在自己这里。
之前都是他吃她的醋,他也有心想看看,若他身边真出了一个或许能威胁到她的女子,她又会如何。
所以,他便布了这个局。
不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个女子的存在,而是希望她在适当的时候知道。比如说,就是此时此刻。
当所有人都知道,却唯独只瞒着她一人时,他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可如今她的反应的确是他想要看到的,但却又不知,她的这个反应,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她是生气了。
也为此而哭了一场。
太子说:“是怕你会胡思乱想,所以才瞒着你的。”
“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徐杏反问他,“若殿下和她没什么,大可坦坦荡荡的。如今这般藏着掖着,便就是心虚。”
二人坐得近,太子认真打量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芙蓉美人面,渐渐眼底有了笑意。
他抬手,用自己的手指亲自一点点的替她擦了面上的水珠,边擦边说:“真没骗你,不信的话,孤给你发誓如何?”
徐杏这才说:“起那些誓言有什么用?殿下诅咒自己,最后还不是妾心疼。不要。”
太子忽然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他决定,不管她今日这样闹一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在意了。只要她能时刻伴在身边,就比什么都好。
太子今日心情很不错,以至于后面徐杏提到郑四娘大婚一事时,太子有犹豫一会儿后,就主动说:“既然四娘有此意,到了她出嫁的前一日,你便备了礼去郑府一趟。正好,把孤的那一份也带上。”
徐杏认真望着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不忘继续调侃他:“殿下和妾不是一家人的吗?既是一家人,怎么还备上两份礼了?”
太子则说:“若都以东宫的名义出,便体现不出你和四娘的姐妹情深了。”又说,“郑家和别家不一样,东宫需得给一份体面。”
“好。”徐杏没再继续矫情。
郑四出嫁前一日,凉风和煦,秋高气爽,是个很好的天气。
这一日,徐杏起了个大早。一早起来,就亲自又点了一遍礼单。
太子给郑四准备的嫁妆又雅致又厚重,桩桩件件都是大手笔。徐杏自然不能和太子比,不过,她给郑四备下的贺礼也是用了心的,礼虽轻,但情义却重。
郑四出嫁的前一日,齐王府那边是摆了暖房酒的。太子身为齐王兄长,今日自然是要过去齐王府那边吃酒。
太子给齐王准备的贺礼,又是一个大手笔。
徐杏心中不由想,齐王和郑四这桩婚姻,太子亏大了。
但又觉得,也就是她从小过的苦日子,才把钱财看得紧。像太子齐王这样的皇子,生来便是金贵之躯,想是从小便不把钱财放入眼中的。
徐杏心中好生感叹了一番后,才出发。
常良媛出自郑府,郑四大婚,她也去求了太子准她回郑府一趟省亲。太子素来宽和,倒是没有为难,便应允了。
常良媛和徐杏不一样,常良媛是前两天便就先回了郑家。说是回去省亲的,其实就是回去找郑夫人哭诉的。
说她这些年来的苦,说她好歹是从郑府嫁去的东宫,如今竟然连曹氏一个出身极为卑贱的人都比不上。
曹氏膝下好歹抚育有子嗣在,她却空得一个良媛的名号,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子嗣,没有宠爱,没有实权,更没有希望。
无数寂寞的夜,她就这样一个人苦苦的熬着。
可她如今还年轻,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对此,郑夫人也觉得对常氏不住。虽说当年大娘去后,是她自己主动请命要去东宫照顾雁奴的,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郑家也的确是动了这个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