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说呢。”皇后没立即听太子的,只又问了卫王意见。
卫王咳了一声说:“儿臣没有什么高见,只觉得太子兄言之有理。”
皇后这才看向齐王,问他:“所以,老四你是打算如何?”
齐王脸色依旧很难看,他现在看都不屑看秦王夫妇一眼,只对皇后说:“若阿母能许儿臣婚事自主,不会因再听谁的谗言而插手儿臣的婚姻大事,秦王夫妇之前的所作所为,儿臣便既往不咎。”
皇后蹙眉问:“说起来,你这是有了心仪的人选?不知是谁?”
齐王还记得太子对他说的话,这会儿在皇后面前三缄其口。
“还没有。但儿臣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娶妃成亲是迟早的事。”又说,“阿母自小最疼秦王,儿臣这么做,自然不是针对阿母。只是儿臣被秦王这样算计一回,凡事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秦王见事已至此,深知拉拢齐王已然不成,便索性说:“是吗?但我怎么听说,四弟你近来都和郑国公府的四娘走得近?”
“莫不是四弟另攀上了东宫的高枝,便瞧不上我这个亲王了?”
皇后的心始终是偏向秦王的,闻声也说:“老四,可是有此事?”
话至此,齐王倒也不否认。
但他只是说:“从前阿母不论走哪儿,向来只带秦王一人在身边。儿臣与三兄,都是太子兄拉扯大的。郑家乃是长嫂的娘家,儿臣与郑家兄妹走得近,有何不对吗?”
又说:“都是当兄长的,长兄和三兄为何从不曾算计过儿臣,偏秦王敢呢?”
“你放肆!”皇后震怒。
齐王脾气也上来了,他索性一甩袖袍,直接告辞说:“阿母偏心秦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明知是秦王有错,却还意欲偏袒,儿臣心中百般不服。”
“今日这顿家宴,儿臣便不参加了,儿臣告辞。”
行了退安礼后,齐王又追加一句:“对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那卢氏女的作为,日后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卢家?又如何看待秦王妃呢?儿臣拭目以待。”
撂下这句后,齐王转身便大步走了。
不论皇后和秦王在他身后如何震怒,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秦王妃则十分着急,忙起身走去大殿中央,跪下来求皇后。
“母后,齐王性急,素来敢言敢做。若他真那样做了,我卢氏百年清誉就尽毁了。”秦王妃说着便行大礼,匍匐在地,“儿媳求求母后了,求母后救救儿媳。”
一时动静闹得有些大,但太子仍旧静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徐杏再看那边卫王,也是同样如此。
徐杏心想,卫王齐王的心,该是都在太子这边的。而且据她所知,圣人也是英明有分寸之人,他又不偏心秦王,是不可能会舍太子而保秦王的。
她其实心里很疑惑,那一世,太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凭他的谋略和手腕,以及在朝中的威望……怎么都不该会败给秦王的。
可若不是他那一世败了,最后圣人又怎么会封雁奴为皇太孙?
回了丽正殿后,徐杏心里也一直还在想着这事。
但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秦王在暗中搞了什么鬼,直接搞掉了太子的性命。就像这次的算计齐王一样,若非太子及时得到消息又及时出手,此番秦王多半是已经得逞了。秦王府如今势大,大有渐和东宫平起平坐之势。
但徐杏又觉得也不大可能。
凭太子如今对秦王的忌惮和防范,凭太子身边的那些暗卫,他怎么可能会在暗中被秦王搞掉?
不过经此一事后,齐王和郑四的亲事算是稳了。果然,隔了没几天,圣人便亲自下旨给齐王和郑四指了婚,婚期就定在了十月份。
细算起来,也没多久了。
郑四有了婚约后,更是经常往徐杏丽正殿这边跑。而每回只要她一来,齐王必然造访东宫。跟约好的一样。
之前二人见个面或许还会遮遮掩掩的,怕让人瞧见。但如今婚约在身,都光明正大起来。
齐王也不大,他就比郑四大两岁,如今也只才十七。偶跟在太子身后来丽正殿寻郑四时,见雁奴在,他还会和雁奴一起抢东西玩。
虽然是故意逗雁奴的,但徐杏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到并不成熟的一面,还一团孩子气。
看着这样的齐王,又想到那日在皇后寝宫时姿态那般强硬的齐王,徐杏心中不由想,到底是皇室子弟,该硬起来时,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
齐王郑四陪着雁奴在外面院子里玩,徐杏和太子则安静坐在窗下看着。窗户支开,从他们那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
徐杏在随便做点绣活,太子则捧着本书在看。
见徐杏目光时不时朝外面院子中探去,此刻面上也尽是温柔笑意。太子目光顺着她目光探过去看了会儿,索性扣了书在炕桌上,太子则和徐杏说起话来。
“前朝时,父亲经常外放为官。那时候母亲怕父亲会在外面爱上别的女人,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只是不论她走到哪儿,都会把秦王带在身边。”
“齐王自小和皇后感情就不深,但他却喜欢和秦王争。明知道在皇后那里,他争也争不过秦王,但回回都不肯服输。最终,都是他受委屈,然后哭着来寻孤和卫王。”
“孤记得,他最小一次被秦王欺负时,才三岁多。可怜兮兮的,被秦王骑在身下做马。他以为受了欺负去阿母那里就能得到公平对待,但他觉得能为他主持公道的那个人,不过也只是随便说了秦王几句而已。皇后没当回事,秦王便如受了鼓舞一样,日后变本加厉欺负齐王。”
“好在,齐王还有孤和卫王两个兄长,不至于叫他日子太难过。”
徐杏听到“日子太难过”这几个字时,心里突然泛酸。
她想到了自己。
她和齐王的处境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其实本质是差不多的。
同样都是家里嫡亲的血脉,同样都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但在徐公夫妇那里,害人的人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反倒是对她这个受害者诸多要求。
徐夫人以为对她稍微好点,就算是弥补她了,竟就想让她日后在东宫为徐妙芝效犬马之劳。
她简直觉得可笑。
太子同徐杏说这一番话,也有其用意在的。这会儿见她眼圈泛红,似有水意沁出,太子则挪了下身子挨过去,伸手半搂着人说:“齐王当年有孤和卫王,便是不得皇后宠爱,他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如今又娶得心仪之人,日后定当和和美美。”
“你虽不得徐公夫妇之爱,但却有孤和雁奴。日后,定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孤也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徐杏这会儿心里苦,的确需要一个怀抱。所以,她把整个脸埋进了太子胸膛。
呜呜咽咽的,把太子胸前薄衫哭湿了一大片。
太子笑容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爱,这会儿抱着人哄,就像哄小时候的齐王一样。
徐杏哭了一会儿后不哭了,只是这会儿满脸狼狈实在难于见人,她忙吩咐婢子打热水来给她洗脸梳妆。
因这日太子也在丽正殿,所以,便留了齐王一道下来吃饭。
这还是齐王第一次在丽正殿吃饭,他也知道这里是徐良媛的地盘,且这徐良媛如今深得他兄长宠爱。所以,齐王谢完了太子后,又抱手朝徐杏道谢。
徐杏区区一个良媛,如何敢受堂堂亲王之礼,忙起身回礼。
太子则笑说:“徐良媛和四娘情同姐妹,日后你在她面前也不必拘束。”
“是。”齐王应下,顺便朝一旁郑四挤了挤眉毛。
徐杏在太子面前哭了一场,又听太子说了那些宽解她的话后,心情更明媚不少。她本来也是不在意徐家的,只是明明她才是徐家亲女,但徐公夫妇却那样对她,她心里始终有些介怀。
她总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那样对自己。
但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这世上的任何事和任何人,其实都是讲缘分的。她和徐家众人没有缘分,就像是皇室中只有秦王和皇后有缘分一样。
齐王还不像她,齐王是自小长在李家的。明明都是自己亲儿子,皇后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呢,那徐家对她这个“义女”如此绝情,她也不难理解了。
心中那唯一的一点小结也解开后,徐杏再谈起、甚至是面对徐家时,心中便更坦然许多。
她就只是徐家的一个义女而已。
倒也不必刻意避徐家人而不见,该见得见,但该端的架子也得端着才是。
尤其是在徐国公面前。
徐夫人病了有些日子,徐府也早托人把消息送到了徐杏这边。本来这两日,徐杏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徐家探望徐夫人的。
若去的话,徐家人势必会对她有所要求,甚至徐夫人可能会以病躯要挟她答应些什么。她虽不会答应,但也很烦这种行为。
但若不去,外人眼中她毕竟是徐家义女,当初算是受了徐家恩惠的。
如今她直上青云,却忘恩负义辜负昔日恩人,传出去的话,于她也无好处。
之前两日一直犹豫纠结,如今徐杏倒是不犹豫纠结了。
有些事情,她还是必须要做给外人看的。但对徐家,她也得遵守自己的本心,不必留情面。
徐夫人其实这两三个月来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为此徐国公外头请了一波又一波大夫,甚至连宫里的御医都请到了。
但都说徐夫人这是郁结之症,是心病。要想身子好起来,得去了心头的病才行。
而徐夫人的心病,就是三个女儿。
二娘在秦王府自从失了宠后,日子便艰难起来。大娘被太子贬了位份,儿子又交给了别人抚育,她原以为杏娘入了东宫后能帮她姐姐筹谋筹谋的,却不想杏娘突然和家里翻脸。
不仅三朝回门没回家,这一连两三个月,竟不往家送一个信。
算着月份,公子信都七个多月大了,能开始识人了。若他日后就觉得那曹承徽才是他亲母,那大娘怎么办?
难道,大娘这辈子就只能一直是昭训的位份,一直被关禁闭,再翻不了身了吗?
回回想到这些,徐夫人便心中如刀绞般疼。
想得多了,吃的少了,就病了。
徐夫人终于见到了她想见的女儿,见她如今越发容光焕发,比起之前在府上做姑娘时还要更美艳三分。不由要想到,她那还在东宫吃苦受累被关禁闭的大娘。
“你好狠的心呐!”徐夫人眼泪汹涌而出,“当时你出嫁时,绝情的话就那样说出了口。之后,你又果真再不往家里送一封信。而如今,你在东宫深得太子殿下宠爱,却从不想着帮你阿姊筹谋一二。你、你怎么会这样?”
第67章 第67朵杏花
徐杏身边是跟了一个宫婢的,这宫婢在宫中是有品级的女官。曾在太子手下做事,后来徐杏入了东宫后,太子便调她去了丽正殿侍奉徐杏。
徐夫人出言不逊,徐杏还没说什么,那宫婢便率先训斥道:“放肆!竟敢如此不敬东宫,不敬太子殿下!”
徐杏如今身份是东宫正四品良媛,又得盛宠,徐夫人还当她是从前那个闷不吭声的小女孩,训斥她,教训她,的确是有违礼数了。
徐夫人胆子不大,也就是能对她觉得性子软好说话的人严厉几句,一旦遇到个真正严厉的,她便会立马吓得不敢再说半句。
从前徐妙芝还是良娣时,偶一两回对她态度强硬语气恶劣,徐夫人也是不敢回嘴的。
这会儿被东宫的宫婢拿身份规矩压住,徐夫人吓得一个哆嗦,接下来连哭都有些不太敢哭了。
但她心里实在委屈啊。
徐杏先没理徐夫人,只是淡定对那宫婢道:“贺姑姑,我有些体己话要和姨母说,你先去外间候着吧。”
徐杏称呼的只是“姨母”,而不是“阿娘”。
徐夫人闻言,更是心痛难耐。
“是,主子。”贺姑姑对徐杏十分尊敬,尊了吩咐便先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后,徐夫人少不得又要作一番。
哭哭啼啼,不依不饶,说的尽是些她心里如何如何有徐杏、如何如何在意她这些话,说徐杏如今把自己和徐家摘得一干二净,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
徐夫人说的感天动地,但徐杏却充耳不闻。
她心里始终都没有半点动容。
说的再是好听,但却又是如何做的?
但凡他们徐家没有伤她至此,但凡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立场是坚定站在她这一边的,她如今也不会这样。
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
“姨母这一套在徐国公面前有用,是不是就以为在所有人面前都有用?”徐杏始终没说话,只在实在听烦了徐夫人的那些哭啼和絮叨后,说了这样一句。
听着徐杏如此这般冷漠的语气,徐夫人还是那句话:“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杏娘,你从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