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事已至此,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幸娘,你……你真的还好吗?”徐夫人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女儿会一个想不开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徐夫人还在尽量给女儿想出路。
“若是之后的路你接受不了,娘可以带你离开京城。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到时候,再择一个你喜欢的夫婿。”
徐杏想了想,说:“就算我想走,父亲……肯定不准。”徐杏本来想说父亲和太子肯定不准,但又觉得徐夫人肯定是不知道太子的想法,所以,也就没必要告诉她。
徐夫人这会儿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她认定了是徐国公暗中做的手脚。大娘如今在东宫失势,他就想送幸娘去东宫固宠。
三个女儿都被他推进了火坑,他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恰好这时候徐国公过来了,徐夫人正在气头上,此番见到徐国公,少不得要和他哭闹一番。
徐国公这会儿也正烦着,现在秦王认定了是他暗中耍的手脚,他是怎么解释都无用。
不但没能缓解和秦王府的矛盾,这会儿矛盾还加深了。看秦王这架势,这回怕是怒得不轻。
若真因此而彻底得罪了秦王,那二娘算是白白送去秦王府了。
徐国公也觉得事情蹊跷,所以,这才打算过来亲自问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徐夫人哭闹不止,徐国公这会儿心烦意乱,也不理她。徐国公越是不理,不解释,徐夫人就越觉得自己所猜没错,认定了是他又坑了一个女儿。
“大娘如今是什么下场,国公没看到吗?二娘原可以不去秦王府的,她嫁给王家的九言多好,可你却偏偏推她入火坑,如今她在秦王府又是什么下场?”
“如此前车之鉴,你竟视而不见。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你竟又要牺牲掉幸娘。徐盛恭,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了,你可还记得当初对我的承诺?”
徐夫人娘家当年是长安的勋贵,若不败落,徐国公在他二十岁的那个年纪,是如何也娶不到徐夫人为妻的。
便是当年徐夫人家道中落,但对当年的徐国公来说,能娶得如此娇妻,也是他莫大的福气了。
初婚之时,夫妻如胶似漆,徐国公自然是对妻子做过许多承诺的。
哪怕如今,徐国公位高权重,徐夫人依旧没有娘家可靠,但徐国公也还是记着当年的誓言的。
所以,这会儿见妻子竟这般质问自己,怀疑自己,不由也气得不轻。
“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们,还不是为了我们徐家?”徐国公在徐夫人面前是难得能愤怒一回的,“幸娘这事,我说不是我,你为何不信?”
徐夫人却不听他狡辩,此番就是认定了是他。
“不是你还能有谁?除了你,还能有谁做得出这种事?”徐夫人这会儿发脾气,闹这一场,也不仅仅是因为徐杏惊马被太子所救这一件事。
今天郑徐两位国公在圣人面前吵过后,郑夫人倒私下和她说了几句。
她说,她倒是对幸娘印象不错。若她不是徐国公之女,她就能帮着他们家三郎一起松口了。
“你可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说你?你总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徐家,但你可知道,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徐夫人哭得狼狈不堪。
徐杏本欲置身事外,不打算插手到徐家夫妇的争执中来的。不过,二人这会儿明显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谁都说自己有理……徐杏也怕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所以,徐杏适时道:“你们别吵了,我有点头痛。”
见女儿说被闹得头痛,徐夫人忙也不哭了。只丢下徐国公不管,坐去了徐杏身边。
“要不要再请了御医来瞧瞧?”徐夫人关心问。
徐杏摇头:“不必了,我休息会儿就好。”
徐国公这才想起此来目的,忙冷着脸问徐杏:“今儿到底怎么回事?”
徐杏或许对徐夫人还能有些感情在,但对徐家的别人,她都是冷漠和麻木的。徐家人不喜欢她,她也只是拿徐家当暂时的落脚地而已。
从前凡事不在意,不过也就是想能继续在府上混口饭吃,混个暂时的庇护。
但如今,太子算计她,她怕是不得不入东宫了。
若是有东宫庇护,徐杏也懒得再在徐公一家人面前委屈退步。
“父亲是何意?”徐杏冷着脸淡漠问,“难道不是我座下马突然惊着了,幸得太子相救吗?父亲以为是怎么回事?”
徐国公眯了眯眼,目光在徐杏脸上打了一个转。
他说:“幸娘,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能骗得了你母亲,却绝对骗不了我。你见嫁郑家无望,又怕会被我送去一个你觉得更糟糕的地方,所以,你便先发制人。”
徐杏好笑道:“若真是我的算计,我为何不这样算计郑三郎呢?”
徐国公:“因为你想做郑三郎的妻,而不是妾。若你这般算计郑三郎,郑家也不会认你做他们家的儿媳妇。”
“但太子不一样。太子妃之位尚空悬,如今大娘又已被贬为昭训,东宫没什么位份高的姬妾。你在赌,赌你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徐杏挑眉:“父亲此话怎讲?”
徐国公继续说:“太子妃之位……当年你长姊都没机会坐上,你是更不可能。如今东宫位份最高的就是正五品的承徽,若是太子疼你,必会给你一个承徽之上的名分,不至于让你在东宫受她人钳制。”
提起东宫诸位姬妾的名分,徐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之前就疑心过,徐妙芝突然犯错被贬,到底太子暗中有无推波助澜。
若是有,为何太子会突然算计她,降她的位份。
现在倒是隐约有点明白了。
若是太子早就算好今日有这一出的话,那么,之前贬徐妙芝位份,怕就是为了她。
她和徐妙芝姊妹关系不好,他不想她日后去了东宫会受徐妙芝的气。
想通这一点,徐杏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这个男人,筹谋缜密,事事又为她考虑,她原该高兴的。
可是,宫里的生活,也的确并非她所向往的生活。
徐杏一时心情复杂。
徐杏的沉默,在徐国公眼里,就成了她的默认。
但徐国公却并没有不高兴。
这个女儿,的确是他三个女儿中最聪明最有手段的一个。如今大娘已诞有一子,若日后再有她的帮衬,不愁公子信没有前程。
只是,徐国公唯一在意的,就是幸娘和东宫嫡长子关系好。
但他又觉得,毕竟李信才是和她有血脉之亲的那个。而且,日后她若想在东宫一路走得顺畅,少不得要靠徐家给她撑腰。
从前她和李佼好,不过是没有利益牵扯。如今有了利益牵扯,自然就不一样了。
想到此处,徐国公倒忽然又有信心起来。
徐杏暂时收了心思,回过神后目光朝徐国公脸上扫了眼。只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徐杏心中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戳破,只说:“父亲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无所谓。”
懒得再和徐国公周旋,徐杏又看向徐夫人说:“娘,我累了,想休息。”
徐夫人拍了拍徐杏肩膀,让她好好休息。又吩咐徐杏带过来的两个贴身婢子好好侍奉。之后,徐夫人就拉着徐国公出去了。
而太子那边,太子也无大碍。就是从马背上跳下来时,小臂被树枝割破了。
除了这点皮外伤外,倒再没别的伤。
圣人和皇后一再确定,见人的确是好好的后,这才松了口气。
太子乃储君,生死存亡关乎江山社稷。若他出事,怕是会动摇社稷之根本,引起朝堂动乱。
“你们都先出去。”圣人有话问太子,太子小臂的伤一包扎好后,圣人就肃着脸把帐内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各人行了退安礼皆退下后,圣人见皇后还在,倒也没让皇后出去。
帐内只剩下一家三口后,圣人直接问太子:“你是打算给徐家那位小娘子什么位份?”
太子佯装微愣了下的样子,然后说:“她倒未必肯入东宫。”
圣人则笑:“先有郑王两家的郎君争相迎娶,后又有当朝太子英雄救美。如今若不入你后宫,你觉得,放眼整个长安,她还能进谁家的门。”
圣人皇后坐着,太子不卑不亢立于一旁。
想了想,太子道:“雁奴十分喜欢她。”
“这么说,你想迎娶她做太子妃?”圣人故意道,“然后让雁奴养在她名下?”
太子还没这么糊涂。
他如今尽自己所能能给她的,就是良娣或者良媛的位份。
所以,太子说:“太子妃之位若落入徐家,徐国公必不能安生。于郑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又说,“但雁奴乃嫡出长子,能养他在膝下的人,位份也不能低。所以,依儿臣之意,可给徐氏良娣之位。”
太子心中底线是正四品良媛之位,但只有这会儿提良娣之位,方才有谈的空间和余地。
“这倒是巧了。”皇后一直没出声,这会儿提起良娣来时,她倒是开口说了几句,“徐家才下了一个良娣,这又要出一个良娣。这徐家……还真是深得东宫之心。”
太子严肃说:“徐昭训德不配位,得罪秦王府,秦王能就此作罢既往不咎,已是她莫大的福分。日后再想擢升,已然不可能。”
又道:“若那日没有秦王的息事宁人,不再继续追究此事,就凭她‘毒害’亲王这一条,也够一个死罪了。”
太子再提及此事,眉目淡然,似有未尽之言。
皇后其实对此心中也有疑虑,二郎乃她所出,二郎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了。二郎好胜要强,更是极要脸面。那徐昭训害得他当众丢了那样的脸,他竟也有海量既往不咎?
皇后知道当年徐家是打算把徐昭训说给秦王的,而徐昭训和秦王,也早就相识。
皇后就怕这二人还藕断丝连,心中都还有彼此。
皇后偏心秦王,这会儿怕太子会有疑心,倒是说:“再怎么说,那徐昭训也是你东宫的人,若真严惩了她,杀的也是你东宫的面子。秦王这么做,也是念在你的面子上,你可万要记着他的这个好。”
太子点头:“儿臣明白。”
郑三郎知道自己彻底没了指望,这两日精神不济。
郑四娘倒还好,虽也惋惜,但事已至此,她就觉得可能实在是她三兄和徐姐姐没有缘分。
这两日,倒常往徐杏那边跑。
“这两日外面都在传,说你要入东宫做太子姬妾去了。”徐杏这几日一直呆在营帐内,没出去过,郑四娘则把外面的消息全说来给徐杏听。
“徐姐姐,你是真的要做太子姐夫的女人?”
徐杏说:“我如今这样,已经是命不由己了。”
“那倒也是。”郑四娘点点头,赞同徐杏的话。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但众目睽睽之下,徐姐姐这样一个大家千金被太子抱过搂过,除了入东宫一条路可走外,好像真的再无别路可走。
整个春猎期间,徐杏都没出过自己的营帐。
还好带了书本来,她只借着养伤的名义,日日卧在营帐内看书。
很意外的,太子竟没来找过她。不过,雁奴倒是日日来。
徐杏待雁奴还如从前一样,但雁奴却明显比之前要高兴许多。
徐杏不问也知道为什么,他多半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知道她要入东宫了。
这一天,雁奴终于忍不住了,对徐杏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杏娘,我阿爹说,等你入了东宫,以后就让我养在你膝下,你给我做阿娘。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啦!”
这个徐杏倒是不知情。
“养在我膝下?”徐杏愣了片刻。
不说她是以徐门义女的身份入的东宫,位份肯定不会高。就算给她高于徐妙芝的位份,那她也远没有资格能养东宫嫡长子在膝下。
何况,雁奴如今已经大了,和李信又不一样。
雁奴又不是四岁以内的幼童,他都七岁了,如今还需要有姬妾养他在膝下吗?
这是父王和他说的,父王不让他和任何人说,包括杏娘。但他和杏娘这等交情,若是一直瞒着的话,他怕日后杏娘从别处得知实情,反而怪他不告之罪。
所以,憋了没几日,雁奴实在憋不下去了。
“父王亲口和我说的,我没胡说。”雁奴左右望了望,见此刻帐内无外人,他就又道,“那日皇祖父叫我去了他跟前,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我非常非常喜欢。皇祖父就高兴的笑了,他就和父王说依父王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