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是在风月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的,见多了人情冷暖和各种勾心斗角。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太子的这二位姬妾,哪怕再瞧着和善可亲,肯定也都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
能在宫里好好活下来的女子,哪怕初入宫时再单纯简单,日子久了,也是会些手段。
徐杏和这二位还是初识,并不知道她们二位到底是怎样的人。不过,这位常良媛有两分小心机在,她却是能看出来的。
比如说,曹承徽明明大她几岁,但她却仗着自己品阶高曹承徽一些,一直喊曹承徽妹妹。而今日初来她丽正殿,就小小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要她日后和睦,怕不但是在说她,也是把徐妙芝给说带进去了。
众所周知,徐妙芝为人,是最不和睦的。
徐杏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她懒得计较却不代表愿意任人拿捏,所以,徐杏难免也是要拿捏常良媛几句的。
徐杏道:“我知道,这些昨儿晚上太子殿下也和我说了,我会牢记在心的。”
徐杏虽无意计较,但多少也还是反击了一下,她也不想让常良媛觉得她好欺负。日后还得在东宫共处一段日子,徐杏不想这些人三五不时就来寻茬找麻烦。
连曹承徽听完徐杏这句都朝常良媛望去了一眼,但常良媛却像是没听懂一样,脸上丝毫没有异样。
曹承徽话不多,徐杏是身上累,不太想多说话。所以,也就是常良媛说的多一些。
但几人也不熟,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也乏味。所以,又坐了会儿后,常良媛便告辞了。
“我与承徽妹妹此来,就是想见一见妹妹你。知你这会儿需要静休,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说罢常良媛起身,曹承徽见状也起身。
徐杏倒没留她们二人,只是又亲自送她们出去。
只是可巧,就在丽正殿门前遇到了太子父子。
雁奴还在生父亲的气,并且是父亲怎么解释怎么哄都不会好的那种。一路过来时,小人家脸都是冷的。故意走得离自己父亲远远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了一样。
但在目光扫见徐杏那一刹,立马转丧为喜。
“杏娘!”雁奴一个兴奋,说着就要冲过来了。
却被太子伸手拦住。
太子继续严肃教导儿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如今她是你阿母,你需要懂些规矩。日后再见,便不能直呼她闺名,需唤她一声良媛。”
“妾见过太子!见过公子!”被无视的曹常二人异口同声请安。
太子这才看向她们二人说:“都起身吧。”
曹常二人在东宫也有不少年了,早学会了看人眼色。这会儿明知太子眼中不会有她们二人,所以,二人倒识趣,直接就托词离开了。
雁奴和曹常二人虽远不如和徐昭训那样交恶,但也没有很熟。刚懂事时起,雁奴就知道,这二人有利用他靠近父王之心。
她们对自己的好,都是为了图利,而非单纯是为了他好。
所以,雁奴对这二人,虽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喜欢。
见到时,就客客气气的。不会故意挑她们二人的错,但也绝对不会亲近。
方才她们二人在,雁奴倒有些刻意端着公子的架子,摆着一副高冷“生人勿近”样。但等二人走了后,雁奴又彻底释放出自己的本性来。
仗着自己有理,在太子和徐杏面前又跳又闹,十足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样。
“我不管!你们骗我!”雁奴非常非常非常生气,他是真的生气,而不是故意装样子的,“你们昨天晚上为什么把我关在丽正殿外面?你们好狠的心啊。外面那么冷,我那么叫你们,你们竟然都不出来看我一眼。你们都不怕我生病着凉吗?”
已经是初夏的天了,外面一点都不冷。生病着落,还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这是他们父子二人间的事,徐杏不好管的。
所以,徐杏只静默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雁奴觉得,这肯定不能是杏娘的错,指定是阿爹的错。阿爹也就是看着温和好脾气,其实他最霸道了,若他不准杏娘开门,杏娘肯定是不敢开门的。
太子脸又冷了几分,用更严肃的语气教训儿子:“你若再胡闹,日后便不准你踏足丽正殿半步!”
雁奴也就是在父亲还没生气到极点时敢跳脚回嘴,但父亲真正生气时,他是绝对不敢的。但这会儿又实在委屈,所以,雁奴又紧紧攥紧了小拳头,极力忍着。
一腔委屈马上就要化作泪水从眼睛里掉出来了,但他时刻记着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哭。
所以,他这会儿使劲努力着把眼泪憋回去。
太子这般严肃,徐杏虽也有惧怕之意,但见雁奴这会儿憋红了脸的样子也实在可怜,于是徐杏忙打圆场说:“这会儿日头起来了,外面晒,不如先进去吧。”
徐杏开口,太子面上倒是松了一下,冲徐杏点了点头,而后又望向儿子:“徐良媛都替你求情了,你还想怎样?”
“快别丧着个脸了,不是说吃完午饭要和杏娘一起练字的吗?还想不想一起练字看书了?”
这句话倒让雁奴心中还舒服些。
于是雁奴点头:“想。”
太子心中喟叹一声,虽然有时候恼儿子过于霸道不讲理,但好歹他也从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他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又怎会不疼。
所以,见这小子肯退一步后,太子索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七岁大的孩子还被爹爹抱,雁奴总归有些难为情。这会儿早不恼了,只是红着脸说:“阿爹,我还是自己走吧。”
“嫌为父老了?”太子现在莫名在意年纪。
雁奴才不是嫌弃父亲,他是嫌弃自己。于是忙说:“我阿爹才不老呢,我阿爹正值盛年。”
太子笑了:“所以,为父有的是力气和精力。你小时候抱得动你,现在也一样。”
但这话似是说给徐杏听的一样,有些过于刻意。太子对雁奴说完这句后,立即侧头朝一旁徐杏望过来。
然后,朝她伸出自己另外一只手。
徐杏不太能明确太子伸手的意思,正想着自己该不该把手送过去时,那边,太子已经直接主动牵住了她手。
可能是昨天夜里有些过于狼狈,这会儿又碰到了他身上的温热,徐杏本能就想抽回。
但她手还没抽出来,就被太子又紧紧攥住。太子本来只是松松握住她手的,并没有握紧。这会儿倒是握得紧了。
想到昨夜的事来,徐杏这会儿再看人,就不太能正视他这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了。
第57章 第57朵杏花
雁奴本来还在生父亲的气的,但一顿饭一吃,他心情立马好了起来。
又想着,如今杏娘已经搬到东宫来住了,还就住在他崇仁殿的后面。以后只要想见,他天天都可以过来找她玩耍。
这样一想,雁奴心情更是美滋滋。
因为心情好,连饭都多吃了一小碗。更是吃了许多他平时不爱吃,但据说却很有营养的菜。
太子事情多,比较忙,所以没在丽正殿逗留太久。在这里用了午饭后,只稍稍歇了一歇,喝了一盅茶,之后便动身要走。
动身前,又特意交代了儿子几句。雁奴下午还有骑射课,太子让他不要烦徐良媛太久,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雁奴这会儿显然存了心思,他想邀请杏娘和他一起去学马术课。
于是小小犹豫了一下后,雁奴主动问父亲:“阿爹,可以准杏……徐良媛下午和我一起去跟老师学骑射吗?我觉得有她陪着,我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雁奴这会儿也知道是有求于人,所以,“杏娘”二字还未出口,就立马自己识趣改口了。
他知道父亲现在不愿他再唤杏娘闺名。
但没想到即便这样,父亲还是无情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可以!”太子是冷漠严肃的语气,不再给雁奴一点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雁奴又开始不服气了,他要父亲给他一个解释,“阿爹不是说杏……徐良媛来了东宫后,要让我养在她膝下吗?说要让她做我阿娘,亲自教导我。可做娘的,难道会拒绝儿子的这点请求吗?”
雁奴话是对太子说的,但目光却是看向徐杏的。满眼乞求之意。
但徐杏这会儿却是和太子一个阵营的。倒不是她不愿随雁奴去,只是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会儿别说是骑马了,就是多走几步路,她也会觉得不是太舒服。
又逢饭后困劲上来了,这会儿她特别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睡上一觉。
徐杏想,太子该是能体谅她这个的。
太子目光朝徐杏望了眼,一眼便瞧出她精神不佳。所以,不容儿子再闹她,只抓了人直接拎着就走。
徐杏见状,忙请送安礼。
太子父子出了丽正殿后,太子则说:“你的骑术如今和徐良媛比起来,差得太远。先别好高骛远,还不会走,就想着要跑。你且耐心些跟着师父学,日后有你和徐良媛比马术的日子。”
雁奴说:“可孩儿一个人学,未免太无聊了。两个人一起,倒还好些。”他还在争取,想徐杏和他一起。
但太子却说:“为父已经给你找好了伴读。”
“是谁?”雁奴好奇。
见父亲腿长步子跨得大,也不再迁就着他走得慢了,于是雁奴立马跑起来跟上去。
“是徐良媛吗?”雁奴问。
太子哼笑:“当然不是。”他索性直接告诉了儿子,“是你舅父家的表兄,赟郎。”
郑赟是郑家大郎的嫡长子,比雁奴大四岁,今年十一。太子一早便瞧中了他来给雁奴做伴读,只是之前事多人忙,暂且搁置了。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开口。
能入宫给东宫嫡长子当伴读,便是对郑家这个太子岳家来说,也是极光荣的事了。郑家那边没什么可不答应的,所以,这件事自然办得十分顺利。
舅父家的大表兄为人清冷自律,行事条条框框的,规矩可多了。简直活脱脱一个他大舅父第二,比父王还要无趣可怕。
雁奴不太愿意,就提议说:“父王,其实我觉得二表兄更好,不如让二表兄进宫来给我伴读吧?”
“他怎么个好法?”太子闲闲问。
他和自己年纪更相近,话能说到一处去,玩也能玩到一处去。而且,二表兄比自己还要会玩、爱玩,和他一起相处,总是十分有趣的。
但这些,雁奴不能说。
所以,雁奴就避重就轻道:“大表兄太沉闷了,本来读书就是件枯燥无趣的事,他一来,我更得打瞌睡。但二表兄不一样,二表兄活泼话多,他陪着我读书,定能让我事半功倍。”
儿子的那点小心思,太子是一眼就看穿了的。
太子说:“但你舅父说谨郎不学无术,实在不成个体统,如今他已经被你舅父关在家中勒令不准出门了。为父觉得,你舅父此法甚好,或许日后可以用在你身上。”又说,“对了,谨郎如今被管教得好多了。”
雁奴心里腹诽他舅父简直毫无人性,但也不敢说什么。
“算了,大表兄就大表兄吧,有人陪总比没人陪好。”雁奴唉声叹气,深知孩子是拗不过父亲的。
就像二表兄拗不过舅父一样,他也拗不过父王。
算了吧……活着就好。
晚上父子二人又在徐杏这里用了饭,吃完晚饭后,太子直接责令雁奴回崇仁殿去。
雁奴不肯,坐着身子动都不动一下。直言除非父亲也走,不然父亲不走他就不走。
太子想着,也不能把儿子欺负得太狠。毕竟他的确还小,什么也不懂。
昨儿已经晾了他一夜,若是今儿再挤兑他,凭他那小脾气,怕是能气得伤了身子。所以,太子这回打算走迂回政策,不正面杠。
“那说好了,为父走,你也得走。”太子目光朝一旁徐杏那边瞥了眼后,看着雁奴说。
雁奴虽然还不想走,但觉得这样也很公平,于是就点了点头。
于是太子就起了身,对徐杏说:“那孤便和雁奴先回了,你早点歇着。”
方才说到太子也走的时候,徐杏精神明显就好了一下。这会儿见人真的要走,徐杏心中自然高兴。
毕竟太子在,她还得伺候太子,时时都得顾着规矩和礼数。虽然太子一再强调过无外人在时,她无需如此,但她始终不敢。
若太子不在,她能自在一些,自然是好事。
所以,闻声徐杏忙也起身行礼:“妾恭送殿下。”
倒是送得快……太子把一切都瞧在了眼中,一时没说什么。
只不过,父子二人前脚才走,很快太子又回来了。
徐杏一时没想到太子之前说要同雁奴一道离开是缓兵之计,是诓雁奴的。所以,这会儿见太子才走又折身回来了,徐杏以为他是落下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