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安思及哥哥,突然更加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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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两桩大事等着,一个八月节,一个凤姑娘出门子,我们忙的脸都黄了,你倒好,哄骗了太太,这会子乱逛乱蹿起来!”杜云安写了字条要去给银线,好请她爹帮忙递信,才出了后罩房就遇到瑞云。
瑞云刺了一句不消气,眼珠子一转又说:“我劝你绕到西边甬道走罢,仁大爷才出了院子,若是碰到了就不好了……”
杜云安知道她看不惯王仁对自己献殷勤,便信了这话,转了个弯儿向西边走。
“瑞云姐姐,仁大爷就是往西边花园子去的,您怎么?”她身后抱着一摞锦缎尺头的小丫头问。
“哼!她躲仁大爷跟躲鬼似的,活该让她吃苦头,走!我们瞧热闹去!”
小丫头慌忙扯住她袖子,差点把布料全坑她身上,气的瑞云跳脚。
“好姐姐,太太等着呢!”小丫头话音未落,前头一个外廊下跑腿的媳妇就走过来笑道:“姑娘们,太太那里又催呢,要挑节礼的花样!”
瑞云跺跺脚,只好先往正房去。
另一边,杜云安边思量边快步走,西边甬道花木繁盛,怪石点缀,十分僻静。
“诶!”
“瞧瞧叫爷捉到了哪个!”
突然,前头树后闪出一个人来拦住去路,边斜着眼睛看云安。
小姑娘一惊,立刻停住脚,叫王仁张开的手臂空在半悬空。
“噗!”王仁的小幺儿没忍住从鼻子里笑出一声,气的王仁回身就是一脚:“滚滚滚!”
那小幺儿跑开几步,背对这边。
杜云安才知内情,更看这个人不顺眼,愈发觉得王仁尖嘴猴腮,猥琐至极。
“好云儿,可是特地来找爷的?”王仁做出那风流浪子的模样。
哕!杜云安退了一步。
王仁眉毛都竖起来了,胸口发闷——头一次!头一次有人敢对他干呕!
“没、没忍住。”杜云安小声说,这可不是瞎话,她向来稳重,还是第一回 没忍住,实在那声‘云儿’忒油腻恶心了点。
不解释还罢,一开口越发气狠了王仁,他鼻孔都大了,一扇一扇的。
哕!杜云安撇开头:“仁大爷,您擤擤鼻子罢。”
平心而论,王仁长得不错,毕竟底子在那里,有王熙凤这样的胞妹,当哥哥的丑也有丑到哪去。可这会的王仁是真不能看了,好好儿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生生被气成褪了毛的猢狲。
这臭小娘皮故意的!
王仁硬生生龇牙一笑,轻蔑道:“少给爷们拿腔作势!奉劝你别吊过了头!爷把实话撂这儿,你若是听话,大爷必定抬举你!姨娘还不算什么,改明儿做个明公正道的二房也未可知!”
说着就凑近了,暧暧昧昧的:“你也甭装了!都收了爷赏的金钗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但杜云安实在没忍住,迅速后退低头呕了下不叫人看到。
“仁大爷自重!”云安正色道,“我没这心思!仁大爷先前的赏,稍后就全给香桂姐姐送还回去。”听到金钗二字,杜云安的手微微一抽。
王仁看她就差指天立誓了,索性不多废话,回头喝一句:“给爷把好了风!”
说罢就扑上来要搂住。
杜云安何等灵活,身子一矮就躲了过去。
她身量又小,左躲右闪跟只灵猴似的,倒累得王仁脸红脖粗。
没几下,从杜云安走来的那边甬路忽然传来人声,似乎是白芨再叫什么人:“诶,你干什么去?”
这里两人都听见,王仁眼里凶光一闪,恶毒的就冲过来要撕云安的衣襟。
杜云安气急,也不躲了,只等他三两步近前,抬手一抵,突然飞起一脚朝王仁的腿踹去。
谁知她矮了些,王仁又正抬脚,那一脚正好与王仁的脚尖对上。
电光火石。
“嗡——!”王仁懵了半晌,突然抱起脚鬼哭狼嚎。
白芨两个追着瑞云过来,只看到仁大爷不知为何气冲冲的往石景上踹,还看到跑的飞快的杜云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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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夫人坐在王仁住处的外厅,满脸怒色:“若胆敢有半句假话,立刻罚板子撵出去!”
白芨跪着:“太太,我们只看到仁大爷、仁大爷踹了山石一脚,然后就……”
王仁在里头嚎:“是那贱婢伤我!”
李夫人揉揉额角,不理会里头侄子,这孩子不过折了跟脚趾,就严重的好似马上要躺棺材似的。李夫人见惯了王子腾身上的伤疤,益发瞧他不起。
“你说!”李夫人指着王仁的小幺儿。
这小幺儿嗫嚅半晌,还是没敢撒谎,他听到有人来,回头的时候也是只看到大爷自己往石头上踢,他转身的时候那个云安姑娘跟条鱼似的正从他身边蹿出去。
“瑞云,你说!”
瑞云磕头,她虽有心栽赃,可这事是秃子。
“仁儿!你听听!”李夫人扶着头,向里边道:“你自己不小心,混赖别人做什么,你好好养着罢,二婶叫大夫守着。”
“云安起来罢。”
说罢起身要走。
王仁怎么肯依,仍旧叫嚣要拿下杜云安治罪。
李夫人烦不胜烦:“我还没问你因何为难个丫头呢?她才多大能伤着你,你迁怒赖人也该有个度量!”
王仁梗了下,突然反咬一口:“我从宝行挑了支凤钗要送给妹妹,谁知被这丫头和香桂合谋偷去!我唯恐伤了婶娘的颜面,才私下里向她讨要,这丫头不知好歹,竟敢下死力气害我!”
“我搜过香桂的屋,逼问她,她说给这丫头藏了!”王仁恨道:“婶娘不信,一搜便知!”
他打的好主意,待搜出了贼赃,他就拖着伤脚定要二婶将人给他处置。王仁心里发狠,非得先狠狠作践一番出气才行。
在榻前服侍他的香桂一下子软倒在地,另一个丫头同情的瞅一眼,慌忙捧着宝器行的单子出去给李夫人。
李夫人皱眉,杜云安忙又跪下,只哭着摇头。
“你们两个,”李夫人指两个陪房媳妇,“带上这屋的几个去查查,事情未明之前,不许叫别人知道了。”
王仁听她的话音,仍旧是偏袒自己人的意思,把给他擦汗的丫头推一个趔趄,恶狠狠的等她自打嘴巴。
不多时,那两个媳妇就进来了,捧着两匣子东西:“太太,云安姑娘的细软都在这里面了,并未找着仁大爷所说之物。”
“果真查仔细了?”李夫人只看王仁身边的婆子。
那婆子是王仁从金陵带来的管事嬷嬷,她也点头:“这位姑娘的屋子里东西不多,细软都在这儿了,我们一应房梁床底都找过了。”
王仁大怒,从榻上起来,两个小幺儿忙上前来背,一个在旁搀扶。
“不在屋里,那必然就藏在身上了!”王仁一脑门汗,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给我扒了搜!”
“胡闹!”李夫人大怒,这侄子忒目中无人!
从卧房出来,王仁单脚站着,猛地一推背着他的小幺儿,气道:“……”
他还未说话,身上咣当掉下来一个沉东西,砸在地上。
“……”
正是那赤金衔珠的凤钗,只是这东西只剩个雏形,给捏压的已成了金团儿。
“你!你你你!你会妖法,怪不得怪不得……”王仁不知这东西怎么在自己身上,头脑一慌,指着杜云安:“都该死绝了的!”
“混账!”李夫人见他不仅不悔改,还学人家装傻扮痴:“把你们大爷扶回去!”再不愿跟他多说。
“云安受委屈了!白芨瑞云扶起来她来。”说罢,带上自己的人抬脚就走。
稍后,王熙凤就得了个镶珠金蛋子,平儿送走了白芨,一脸为难:“姑娘,这个……”
“这就是哥哥给我买的凤钗?”王熙凤拨弄下那团金子,气的不行:“原以为他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副狗脾气,诬赖到太太身边的人身上去了!”
“他是不找不自在就难受!”凤姐委屈:“太太原本就因家里生我的气,我这嫡亲的哥哥还不给长脸!那个云安丫头是什么人,你们谁见过太太这么疼过身边的丫头!”
正掉泪,一时来人回话:“太太说了:‘姑娘这里事忙,又逢中秋节,派身边的云安借给姑娘使些日子,云安会写能算,叫凤姑娘只管支使她,趁着还有时候再理一遍箱笼、登记上册是正经。’”
凤姐忙站起来,一一听了,笑道:“平儿快去接了云安丫头来,不然一会子太太就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暂时调派云安给凤姐使唤,计划追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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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几年前布下的局
李夫人将人暂时送到梧桐院,是为了叫杜云安避开王仁,虽然这场风波错在王仁,可王仁毕竟是隔房少爷,杜云安再如何得宠也是个丫头,李夫人恐怕王仁丢了面子不肯干休,到时下人对上主子只有吃亏的份儿。
王熙凤不足一月就要出阁,王仁就算是同胞兄长,这时候也不能随意进出她的院子。
“凤哥儿是个聪明的,不会特的为难云安丫头。”李夫人叹口气。
李大嬷嬷虽还未见过这大丫鬟,可她的名字已听过不止一两回了,倒有些好奇,便笑道:“怎么这丫头很好么?我看太太疼她比别人都多些。”
“她确实比别个都得我意,我屋里的人,嬷嬷是知道的,白檀白芨不论,瑞云几个小的却多有考量的——依我年轻时的脾气,近身伺候的人再不能选这样的!”
“我这身子骨也好了,改明儿是得见见这孩子怎么个伶俐模样。”大嬷嬷笑说,又有些迟疑:“那太太是不准备将瑞云补给凤姑娘做陪嫁了?”
她一问,李夫人也有些作难:“凤哥儿要强,又和姑爷青梅竹马的长起来,这头几年八成是容不下通房妾侍的,我这才要把瑞云给她。”
“她身边的几个,平儿聪慧忠心,乐儿有些心眼子,但还算老实,那个喜儿虽轻狂狐媚,可一家子没什么能干的人物,很好打发。新姑爷屋里很有几个旧宠,听闻还是打小儿服侍他的,在那府里上下都有些人缘体面,凤哥嫁过去,少不得得压服这两个——这喜儿就是个好人选。瑞云也是为这个选她……”
大嬷嬷点头:“她们一家子仗着老姨娘那点情分抖擞的太过了,太太碍着老爷的情面不好整治,把人打发给凤姑娘使,日后凤姑娘处置不忠的丫头也是正理。”那丫头和她一家子都有个攀高枝的心,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可不是这话,老爷心里也烦他们呢,那瑞云的老子还敢插手亲卫提拔的事情,简直不知怎么死的!”
“瑞云眼高心空,好在心机浅显,凤姑娘容不下也好拾掇。”太太算得上用心良苦了。
况且这瑞云在荣国府里还有一门好亲戚,李夫人想起陪房周瑞一家:“我那大姑太太的好陪房必定要保外甥女的,只怕大姑太太也是这意思——若大房长子的正妻和姨娘都是自己人,她王若毓还不得笑醒了。一个要抬举,一个容不下,这么的,也不怕凤哥儿被她姑妈迷了眼,怎么着也会有二分提防。”
李夫人压根不提王熙凤收拾不了瑞云的可能,大嬷嬷也理所当然,一些奴仆而已。瑞云在王家被捧着,是因为有祖上那点情分,王子腾行伍发迹,需得重情重义才能笼络人心,李夫人这才忍了几年。可这瑞云一旦去了别人家里,她老子娘一家也是要陪过去的,到时她们自己犯错就不干王家的事了,到时李夫人喟叹两句都是厚道人。
在王家有顾忌,人贾家可没有,都是几辈子的家生子,谁还会捧着她们去。
大嬷嬷一笑:“亏得这家子心高气傲,她家在府里的姻亲可不多。”祖上出了个二房小老婆就了不得了,看不上与下人论亲,殊不知这姻亲少,根基就浅。
“那不如趁这时候,一并将瑞云补过去就完了。”老人家说,这是步一举多得的好棋,于太太自然很好,凤姑娘那里也是得个好收拾的通房,还能在大姑太太那里下蛆,就不怕日后凤姑娘被大姑太太拉拢去。
原本是在提拔瑞云做一等大丫头的时候就定下的算计,这会儿李夫人倒有些迟疑起来,不为别个,只是当日没料到王仁闹出的这些事情。神仙也想不到这亲哥哥会在胞妹出门子的紧要关头闹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