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鸢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复糯声道:“可…可夫君你也不吃肉啊……”
司俨没再回复她,立即便将那块肉放进了嘴里,模样斯文地嚼了嚼后,便将它吃进了肚里。
裴鸢的剪水眸惊诧地瞪起来后,对面的裴猇也瞪起了凌厉的凤目。
她二人不仅模样肖似,就连惊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让人一看便知,这两个人是对兄妹。
都说长久不吃肉的人,冷不丁地一吃起肉,定会想要作呕。
但司俨的面色却是丝毫未变,只是吃得慢了些而已。
不经时的功夫,司俨便将裴鸢剩下的煨羊肉吃得一干二净,待军帐中的侍童伺候着他用银丹草水漱口时,裴猇的凤目仍在难以置信地瞪着。
他不得不承认,司俨他可真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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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司俨便同班昀在军营中巡查布防,裴猇和裴鸢则并肩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裴鸢仍很担心司俨,却见他并无任何异样,同班昀讲议军机时,语气也一如寻常般平静。
这日司俨身着着武弁之服,头戴楚冠,身形可谓蜂腰长腿,高大又颀长。
男人的气质分明稍显沉稳内敛,可举手投足间,却无不透露着独属于王者的自信,那态势就像天即要塌陷,他的眸色都不会变一下似的。
可司俨虽有王者的矜贵气场,却又不让人觉得过于傲睨且不可一世。
故而裴鸢对他的担心渐失,又觉这时的司俨,给她一种极其新鲜,且同从前很不一样的感觉。
可能在三年前,她一见钟情的是他的气质和相貌。
渐渐相处下来,她也很喜欢他温和的个性。
但是在嫁给他后,她越深入地了解他,就越喜欢他。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也真的真的好像跟他说,她很喜欢他,而且她已经喜欢他好久了。
秋风渐起,周遭的赤红军旗正随风摇曳。
裴鸢的心,复又开始悸动个不停。
且她的心旌也如那些旗帜般,正随着那些清风,不断地摇曳着。
裴鸢悄悄地阖上了双眸,她的小靴子踩在了军营地面的细密沙石上,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却于这时觉出,她那后脑勺竟是蓦地被人捧住了,鼻息也沁进了淡淡的柑枳香。
待裴鸢睁开双目后,便见她身旁恰有成群结队的兵士急速而过。
兵士的铁靴重重踏地时,亦在发出辘辘之音。
原来是司俨见她闭目没看路,便走到她的身旁,及时挡护住了她的小身子,男人宽大的衣袖在伸臂时,亦于无意间拂过了她的鼻尖。
这时班昀携着裴猇同司俨暂时告退,祖孙二人去了军营中,上京北军的方阵中,欲要再度整顿兵马。
他二人的身形渐远后,司俨复用微凉的指尖捏了下裴鸢泛红的耳珠。
裴鸢的身子蓦地一僵。
随即,男人身上清冽且成熟的气息亦扫拂过了她的发顶。
小姑娘稍有些颤栗,亦觉得自己的发丝也在随着心中的悸动,正在一根又一根地呈着往上拔的态势。
司俨这时嗓音低沉道:“随我去趟司冉的军帐。”
“嗯。”
裴鸢乖巧地跟在了司俨的身后,待随着他进了司冉的军帐后,却见其内竟是空无一人。
司俨因而掀帐而出,淡声问向驻守在外的兵士:“郡主何在?”
兵士恭敬地回道:“回王上,郡主有事暂出,但她应该很快便能回来。”
话音甫落,裴鸢站在帐央,却见那帐帷亦在重重地荡落。
折返而归的司俨神情淡漠,面容却又极其的俊美。
裴鸢只觉,自己的心跳复又开始怦然加快,却强自镇静地对男人细声问道:“那我们…便在这处等着郡主回来罢。”
“嗯。”
司俨这时已走到了裴鸢的身前,亦用修长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倾下了身子。
裴鸢自是会出了他的意图,却又怕司冉随时都会突然回来,便故作不知地假意问道:“夫君…你要做什么呀?”
司俨顿住了适才要继续的动作,面容难能显露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极浅极淡,但因着他是个很少笑的人,裴鸢见他如此,心中也自是被那笑意感染。
男人沉静清冷的眸蓦地靠近了她几分,随即略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今日我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其实我一直很想吻你。”
第55章 深浓缱绻 司俨,你有病吧?
“今日我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其实我一直很想吻你。”
司俨的嗓音温沉如罄,听上去很有磁性,他的声音亦一字一句地沿着裴鸢的耳蜗, 渐渐地传进了她的心里。
故而裴鸢的心跳也是蓦地一顿。
随即, 又开始怦然加快。
她这回终于能够肯定,司俨他适才确实是同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从敦煌回姑臧后, 裴鸢的心中就雀然地蔓上了一个念头。但是只要这个念头稍稍在她心里燃出了些焰苗,她就会急于将它尽数熄灭, 不敢让自己再往下深想。
裴鸢并不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甚至经常会犯迷糊, 但是她能明显觉出, 司俨待她的方式同从前相比,却然是有了很大很大的变化。
无论是男人笑起来时, 那眼角微变的弧度。
还是他拥抱她时的体温和心跳。
这些极细小的事物,好像都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和司俨,固然也会做许多亲密至极的举动, 他吻她时也不算敷衍,可裴鸢虽然每次都会阖上双眸, 让自己深陷并沉沦其中, 却感受不到他的沉溺和专注。
亦觉有时, 司俨的亲吻更像是安抚她情绪的手段, 有时也是在情/欲的驱使下才做出的行为。
但是现在的他真的变了, 他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裴鸢仿佛觉得, 她怦然且富有节奏的心跳之声渐渐变弱, 直至消失变无。
取而代之的是,花朵在心底怒然绽放时,那些簌簌的细音。
伴着那道声音, 那个令她万分喜悦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那想法沿着她的心尖,沿着她的血液,使她的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司俨他是不是,有点喜欢上她了?
当这个想法终于清晰地在裴鸢的心头浮现时,司俨已然再度倾身,动作温柔却又不失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清冽且成熟的气息层层叠叠地将她缠裹,他一手搂护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手则小心地捧着她的小脑袋,吻势亦由蜻蜓点水,再到深浓缱绻。
裴鸢渐渐地阖上了双眸,实则她也想在这时主动些,但司俨在这时贯是个强势的,她并无什么主动的机会,男人向来会处于上风和主导的地位。
在司俨吻她时,裴鸢心中的那道声音也愈发响彻——
他是不是开始喜欢她了?
司俨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司俨他喜欢上她了。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可她觉得,他应该就是喜欢上她了。
但是裴鸢,却还是无法确定。
——“专心些,不许想其他事。”
司俨低声命罢,没给小姑娘任何回复的机会,复又再度倾身,以吻封缄。
其实他适才也只是看她扮男装的模样太过可爱,便想简单地亲她一下。
本想浅尝辄止,却奈何不住这一触即燃的情愫。
两个人于这时,也都忘了这是在别人的帐中,司冉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并撞见二人的亲吻。
裴鸢这时却并未如适才般,沉溺般地阖上了双眸。
司俨适才看她时,眸色深晦,明显是动了情的模样。
而他动情的模样,却着实让她,也深深地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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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秋风瑟瑟。
裴猇从上京的突击铁骑处而来,他本以为司俨和裴鸢来到主帐后,班昀就会忘记他和司冉的事,却没成想,班昀纵然上了年岁,记性却不差。
他仍记得他和司冉在上午的冲突,待整顿兵马之后,便又勒令他寻到司冉的军帐处,还要好好地同人家道个歉。
故而裴猇走到了司冉军帐的不远之旁,他不屑地冷嗤一声后,便将玄铁军靴重重地踏至了石子地上。
少年兜鍪后的红缨正随着西风飘荡着,稍显凌厉的凤目却往下耷拉了几分,原本总是意气风发的神情,竟也显露了些许的怅惘。
裴猇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思绪亦飘回了上午——
上京的兵士是于昨夜到抵的金城郡,而司冉也是于今日清晨,先携五万的精锐兵士到抵的金城大营。
而颍军之中,有不少体格健硕蛮悍的羌人,他们的身形都很庞大,且有的羌人瞧上去,身量都快近九尺了,走路时都犹如地动山摇。
这些羌人的性子都有些难驯,行为举止也比中原的兵士要粗野许多,今晨兵士在领军粮时,上京的兵士和颍国的这些羌兵就发生了争执。
且抚远王虽然同意派兵,以解决大梁之北的燃眉之急,但是司氏父子的名声在上京一贯恶名昭著,纵是两军已在金城郡汇合,亦住在同一个大营之中,但是却都各自训各自的兵,将领之间也都有些设防,并无什么交流。
裴猇实则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也懂得在大战之前,要同颍军将领处好关系。
谁料这第一日,上京北军就和颍军起了冲突。
而颍国的羌兵体格庞大,上京那几个好斗的小兵又打不过他们,便被羌兵撂倒在地,摔断了骨头。
裴猇和司冉恰时一并赶到了那处,待调解了一番后,裴猇识出了司冉实则是个年岁尚小的姑娘,便起了戏谑之意。
但是他又很快发现,司冉可不是个寻常的小姑娘。
她赶到这处后,只是瞪了几下眼,那些体格蛮状的羌人立即便被骇得安分了下来。
司冉其人,颇有将领之威,她还命那些羌人主动抬起了被打伤的上京兵士的担架。
裴猇也于这时对司冉有了淡淡的欣赏之心,不再单纯地以看小姑娘的视角看待她。
可就在这时,司冉竟是不甚客气地冷声对他道:“管好你手下的兵,若再有下回,怕不会是断骨头这么简单了。”
这话若换个大男人说,他肯定会立即同他打上一顿。
可司冉毕竟是个姑娘家,裴猇气归气,却并没在当时就同她起争执。
但司冉这话,是当着他兵士的面前说的。
裴猇觉得很没面子,也想寻机报复,所以待他同司冉入主帐后,亦同班昀谈起军务时,他对司冉的言语便颇为不善。
且裴猇和司冉,本来就对征讨匈奴左贤王的进军路线,存着不同的意见。
故而二人在主帐内发生了争执,司冉也被气得直接出了主帐。
裴猇的思绪渐止于此。
他觉,那就主动低个头,认个错,反正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才不同姑娘家计较。
裴猇这般想着,便走到了司冉的军帐之前,可他刚一靠近,就被那驻守的兵士用长矛拦住了。
见状,裴猇烦躁地蹙眉,心中也突然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嗓音却尚算平静地道:“我想见郡主,请你们让她出来一下。”
其中一名兵士回道:“郡主…她不在。”
裴猇看出了兵士眼神中的闪躲,渐渐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复道:“那我进帐等她。”
驻守的兵士复用长矛拦住裴猇,沉声道:“要等,只能在外面等着。”
裴猇刚要同他瞪眼,却听那帐内,竟是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夫…夫君…唔……郡主她应该快回来了…你先…你先松开我罢。”
“?”
“!!!”
裴猇听到裴鸢的娇呼软语后,双眸蓦地瞪大了好几分。
裴、裴、裴……
司、司……
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猇被这句话骇得差点就要吼出声了,他作战时善于突击侵袭,也贯是个身姿灵活的,就算那些兵士用长矛挡住了他,他亦三下五除二地便寻机冲进了帐内。
甫一进帐,却见裴鸢也一脸愕然且惊恐地看向了他,“小…小虎?”
司俨则面色平静的搂着她的腰,且他几乎要将那身量娇小的美人儿抱离了地面。
纵是裴猇不甚懂得男女之事,却也能猜出,他二人适才在帐中都做了什么。
更遑论裴鸢的眼神稍带着迷离,她的嘴都被司俨亲肿了!
裴猇的面上即刻显露了深重的怒意,斥向二人道:“这是在军营中,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司俨所着的弁服因着适才的种种,泛起了些许褶皱,可他模样却是依旧斯文,神情也很快恢复了平素的清冷淡漠。
他看向裴猇时的眸色分明无波无澜,但因着适才的事被他打断,其内亦显露了淡淡的阴鸷和幽邃。
——“他二人是夫妻,又是新婚燕尔,情难自禁再正常不过了,你这么惊讶作甚?”